据《居延汉简》记载,西汉时小奴一名值一万五千钱,大婢一名值两万。
韩岩买这个胡人奴隶只花了一万钱,也算便宜实惠,瞅那生龙活虎,五大三粗的模样,十六个人才能捕回来,想来也是有点本事的,物超所值。
小吏拿这个钱不会上交官府,大约会给上头孝敬一些,再和兄弟们平分一下,当作年终奖的收入。
韩岩懒得理会这些,水至清则无鱼,受益的又是自己,所以多给了小吏一颗金丸,瞅他那屁颠屁颠的模样,恨不得舔上来。不怪皇帝都喜欢佞臣,被拍马屁真的很舒服。
拿了小吏开出来的契据,就算交易完成了,上头详细标明胡人奴隶是怎么来的。
小吏将抓捕胡人的功劳归在弓高侯府身上,所以这个奴隶由韩岩廉价买下而不充给官府,这样就可以将他们的关系撇清。
至于廉价的程度,小吏眼巴巴瞅着岩世子……
“写个三千钱就好。”韩岩想了想说。
留下七千钱,应该够你们分了。
结果话音刚落下,才挨了一顿鞭子的胡人又剧烈挣扎起来,横眉怒目,张牙舞爪,红着眼一声大吼:“你们欺人太甚。”
那话里的意思大约是奴隶也有人格,别人要两万钱,我就只值三千钱?
韩岩被这吼声吓了一跳,都没反应过来,呲灵一下,耳朵里嗡嗡嗡响不停,然后听觉短暂丧失,只觉四周一片安静,慢慢的才有风声呼吸声灌入耳膜,恢复了听觉。
嗓门真他娘高啊,房顶都震得簌簌落灰,这要再高点,耳膜都得被吼破,据说张飞能喝断当阳桥,韩岩有点信了。
小吏也被吼懵了,回神过来一看胡人在挣扎,恶向胆边生,脸色有点狰狞,操起鞭子上去又要打,贼他娘的,都成奴隶了还敢如此猖狂?
韩岩一把拦住他,故意高声说:“如此凶神恶煞的小奴价值实在太低,写个一千钱就好。”
小吏大喜,扔了皮鞭,拿起刀笔就刻上,深怕韩岩变卦。
胡人一听,险些气晕过去,咬牙切齿,目欲噬人,恨不得生吃了这两人的肉……
侯府侍卫来得很快,将胡人五花大绑,再用一根粗木棍穿过其被绑的手脚,四个护卫扛起木棍,像抬死猪一般将人弄走了。
拥有自己的第一个奴隶,韩岩心情倍儿爽,眉开眼笑。
古人买奴隶,大概只会当成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心里没什么感想。但韩岩是现代人的灵魂,心里想的是人人平等,却给别人当了主人,我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唯命是从是你的唯一出路,我的意志就是你的人生标准,那种虚荣心和优越感简直无法言表。
小吏们一看韩岩买下奴隶,黄牙都快笑掉了,纷纷上来贺喜,大家都会分到一份外快收入。
出集市时,韩岩和集市市长随意交谈着,发现有几个麻衣破旧的孩子躲在远处观望他,那渴望又怯怯的眼神,仿若饿了几天的猫儿在观望人类,想要口饭吃。
韩说经常在城里拿着弹弓打金丸,打完不收回,归了这些孩子们。韩岩想想,突然很惭愧,对自己可有可无的一颗金丸,却足以改变这些孩子的家庭命运。
要知道卖身为奴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因为交不起几百钱的赋税,然后将自己卖上两万钱,换家人衣食无忧,之后一辈子为奴为仆,任凭打骂。
想到这些,韩岩不免多愁善感起来,从衣领中间掏出几颗金丸扔向孩子们,并且向市长吩咐:“帮我看着,不准任何人抢他们东西。”
“喏。”市长深深的羡慕,却不敢违抗韩岩的命令。我们辛辛苦苦抓个奴隶,还不如小孩们装可怜挣得多……
回到弓高侯府,将要春节,奴仆们一派忙碌,驾着梯子往府门上挂木牌子,桃木牌上刻着郁垒和神荼两位门神,据说挂上这两位可以消灾免祸、趋吉避凶。
古人信仰鬼神不是现代人可以理解的,从古至今的皇帝们都要弄点神仙鬼怪故事,来增加百姓的认可程度,连刘彻都不例外,据民间说,他老妈王娡是梦日人怀生的他,还没当皇帝就先把神仙之说搞出来,王娡不简单。
侯府有地牢,一边储存粮食,一边用来关押犯错的奴婢,不过韩岩回来几个月还没见谁被关过,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老远就能听见地底传来的咆哮怒骂声,汉话夹杂着匈奴语,令人啼笑皆非。
地牢黝黑,一股潮气扑面,手腕粗的生铁铸成牢房,只要关进去,任你力气再大也无济于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胡人嘴下不留情。
“你乃翁的杂毛龟儿……”
本来面带笑意的韩岩突然僵住,脸皮抽搐,被这一声骂得自尊心有点受损,老子把你当正常人看,也没想过要奴役你,别给脸不要脸。
地牢墙角里,斑驳的青铜烛台上静静燃着红烛,烛蜡汩汩向下流,幽幽的红光映照在地牢中,伴随凄冷和阵阵压抑,初下来时还不觉异样,待上片刻便会觉得阴森恐怖。
“再敢出言不逊,黥、劓、剕、宫,我让你轮流受一遍。”
冰冷如刀锋的话音还带着些许稚嫩,在地牢中回荡,宛如是地狱来的年少恶魔屹立于高台上,俯瞰人间奴隶,令胡人的骂声戛然而止。
牢中安静下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韩岩穿越后第一次生气,终于显露出被这个时代所影响的那些东西。
出淤泥而不染是一种好品格,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韩岩重生前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在社会上厮混多年,没见过那种泥而不滓的人,自己更没有那么好的品质。
大汉的残酷,尊贵卑贱,韩岩有深刻体会,来到这个时代,人人平等的概念行不通,皇帝统治百姓才是真实的状态,唯有融入其中,渐渐以微薄之力改变自己能影响的东西,才能平安的生存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多少还是要用到这个时代的规矩来做事。
你不懂规矩,我便教你。
若不是为了收服你,老子便先将你这张臭嘴撕烂再说,韩岩这样想,于是说:“我不想对你用刑,也没想羞辱你,如果你心里有怨恨,不如想想自己的过错,是什么导致你流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我将你买回来,是想让你为我创造价值,如果你不服气,我可以将你转卖,看看其他人会不会像我对你这样好言相劝。”
“关于你想逃跑的问题,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想,在大汉如果没有传信和身份证明,就算我现在放你走,换个时间点一样会被别人关在地牢里,除非你一辈子躲在深山老林中过野人一般的生活。”
“至于你为什么要来弓高侯国,我猜大约是你饿得不行了,或者看弓高侯国小,防备不严,想进城找可口的食物?”
“唔……也可能是你受不了这身脏乱差的行头,想找干净衣服换换?”韩岩打量着,叨叨有声。
“其实城外有好多散居的百姓,如果你打劫他们,应该可以找到食物和衣服,但你没有这么做,要么是性情善良,要么是太过高傲,锦衣玉食,看不上他们的东西,想穿丝绸,想吃牛肉?”
韩岩说到这里,胡人抓生铁牢门的双手紧了紧,眼神也出现轻微波动。
游牧民族明显没有那么深沉的心机,性格大多直率鲁莽,一方土养一方人,眼前这位也不例外。
“不要紧张,我不会杀你的,也不会问你的根底,因为我也有胡人血统,咱俩也算有渊源。”顿了顿,直视胡人说:“不过我的钱不能白花,你要对得起我这次的投资,看你这粗壮模样和挨打能力,就给我当个保镖吧,为期五年,我就给你释奴文书放你走。”
想了想,又补充说:“在此期间我不会奴役你,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和我一样的待遇,咱好歹是诸侯子嗣,天上驴肉地下鱼肉少不了,还按时给你发工资,让你有钱出去逍遥,怎么样?”
对胡人这么好,韩岩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想找个人和自己“人人平等”,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太腐败了,不要真的接受这个尊卑贵贱的社会,不然自己和土生土长的大汉人有什么区别?
总要保持点不一样的东西才好,人得有所坚持才不会丢了自己,我姑且就把它命名为“纯真”吧。
牢记祖国母亲的教导,是每一个中国人的使命。
等韩岩唠叨完,胡人的目光已经有些浑浊和恍惚,明显是动心了。
匈奴大草原也有奴隶,而且不如大汉的奴隶,最起码大汉皇帝下过诏,不准虐待奴隶,不准无故杀死奴隶,违者要被追究责任。
而在大草原上,没有汉人的“礼”,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主人杀死奴隶只要一个念头就行,不需要任何理由,弱肉强食是本性,哪会像眼前这个少年一样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梦里都没想过……
眼下自己只有两条出路,一辈子躲在深山里,或者被抓了当奴隶,换一个主人,他们有这个少年好吗?
胡人深深的忧虑,为自己即将成别人的奴隶而忧伤。短时间内这落差太大了,让他没法接受。
就在他面色阴晴不定的时候,韩岩适时开口。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如果你同意了跟我五年,以后就和我一样的姓氏,我姓韩,叫韩岩,至于你……”
韩岩沉思了一下,瞅瞅胡人壮硕的身躯,心血来潮说:“以你的性格和体型,我觉得一个名字很适合你……韩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