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起来难听,但大家跑这儿来,难道是为了过家家不成。
韩虞有些尴尬,他当然是这个意思,可是对方这么直截了当,反而令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承认下来的话似乎有些鲁莽,可也没办法否认。
“农先生,这个案子诡谲莫名,我只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讯息,请您谅解。”
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农虞华解释。
农虞华的神情很微妙。
他似乎带着愤怒,又似乎有些得意,更仿佛带着委屈……总之是多种情绪的混杂,韩虞无法确定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试图从表情中看出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无法判断。
“对于这个案子,我无可奉告。”
农虞华深思熟虑了一番,最终字斟句酌地回答。
周尔雅和韩虞当然没指望嫌疑人会主动招供,农虞华的这个回答也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又补充:“但是关于七手索魂,我倒是听说过……”
他是湘西人,从小在乡下长大,又痴迷于民俗禁忌,在父亲出事之后,还回湘西待了一段时间,再次出现在上海就摇身一变成了神棍大师。
他口里的七手索魂,要比干巴巴的资料更加翔实。
——就连周尔雅都忍不住抬头,一改之前的不在意。
“七手索魂这恐怖的诅咒,在湘西也不多见。但是在我小的时候,曾经亲眼见过一回。”
农虞华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抬头望天,良久,才缓缓开口。
七手索魂是怨毒的诅咒,要以七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换取诅咒目标的死亡。
不说这效果是否能够确定,就算真有其事,能下决心动手的也绝不是一般人。
得有多深的恨意,和多怨毒的心,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在地方志上没有记载。”
周尔雅淡淡开口。
他到了这之后一直在观察,之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一直都是韩虞在发问和交谈。直到此时,突然有了点兴趣。
“地方志上不可能记载所有的东西。”
农虞华语气幽幽。
“尤其是这些黑暗恐怖的东西。”
韩虞深以为然,地方志就算记载,也只会当作荒谬不经的传言,不可能有详细的记录。
也许只有当事人的回忆,才能够接近真实。
“我是亲眼见到的。”
农虞华又强调了一遍。
那是童年无法抹去的可怕记忆,他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那还是我八岁的时候……”
湘西的农村,贫穷而瘴疬,充满了奇妙与诡谲。
死亡对于生活在乡间的老者来说,并不是终结,而更像是另一个开始。
所以,他们对死亡的态度,甚至有一点点玩世不恭。
“在我家村里,有个孤寡老人,平时就神神秘秘,不知道躲在屋里干些什么。偏又会经常搞些好吃的,所以小孩子们都喜欢他,我小时候,也常去他家玩耍。”
“那一天……”
农虞华眼睛陡然睁开,停顿了挺久。
他还是去老人家中玩耍,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答,他不耐烦,就像平日一样绕到后面,翻过院墙去一探究竟。
老人果然不在家。
农虞华百无聊赖,想找点吃的无果,穿过堂屋的时候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他吓了一跳,但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我走进了老头的卧房。”
血。
房间里面都是血。
而最可怕的,是床上蚊帐挂下,从缝隙中,伸出一只血手!
农虞华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八岁的小孩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他几乎都被吓傻了。
村子里的大人们闻讯赶来,惊讶的发现老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条肌肉萎缩的胳膊放在床上。
“原来以为是单独的凶案……”
农虞华叹了口气,仿佛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现场虽然至凶,但一开始也不会有人往什么诅咒方面去想,村人报了官,县衙下来敷衍着调查了一番,找不到老人的尸体,也就不了了之。
——要是没有后续,可能这只是变成村中少年的噩梦,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没过几天,这个小小的村庄,又出了第二件凶杀案。
现场与老人家差不多,一样满是鲜血,一样没有尸体,只有一条孤零零的胳膊。
这回村里人可吓坏了。
——这是来了什么恶鬼害人?尸体又去了哪里,难道是被鬼吃了不成?
“村人愚昧,报官的同时,又请了僧道驱邪,我家是乡中地主,我爹也出了不少冤枉钱,只是这孽债,哪里那么容易解决?”
报官无用,僧道也同样无用。
第三件案子如期而至,随后又是第四件。
血淋淋的胳膊让人恐惧,而无形无影的凶手,更是让村人们夜不能寐。
这种恐惧,整整持续的一个多月,直到七个杀人案件全部完成,七条胳膊凑齐,才突然戛然而止。
这七个人,几乎谈不上什么关系,虽然可能有亲有邻,但同住一村,难免都会有些瓜葛,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一起丧命的理由。
村人们懵然,诸多猜测,不得要领。
“那……之后有发生什么?”
韩虞目瞪口呆,没想到七手索魂还真成过一次,但真的将七条手臂排列完成,诅咒的效果能够实现么?
——七手索魂的目标会死么?
农虞华又看了他一眼,静静点了点头。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村中财主张某,突然害了急病,浑身发紫,药石无效,痛苦哀嚎了三日三夜,才终于咽气。”
成……成功了?
七手索魂,真的能杀人?
一向相信科学的韩虞不敢置信。
“那,这真的是七手索魂?你们是怎么确定的?”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证据。
农虞华苦笑摇头:“那当然也谈不上确定,只是后来张家有人请教了邻村的神婆。她查看了张财主的死状,悄悄问他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人,这才说出七手索魂的真相。”
这是最可怕的诅咒,是拼着性命也要实现的复仇。
这件事,对于年幼的农虞华来说,印象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