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飞更加嚣张:“别总赖我,楚掌门!北岸的事就与你没有半点关系?齐家如山倒,难道不是你日思夜想?杀父之仇,夺爱之恨,断手之辱,哪一件是你能忍?我不过帮你做了你碍于情面不能做的事,你还不谢我?”
“难道要我谢你运筹帷幄,谢你不杀之恩!”楚涛实难忍此辱,抬剑奋起,顷刻间撩动出层层杀意。居高临下,其势一泻千里。谢君和居然瞬间被甩开去,直望着剑与枪的相撞。砰砰声震耳,剑舞似银练,沈雁飞一霎时被压得喘不过气,破绽百出,全不见了刚才的淡定。一晃眼,楚涛愤然一剑锁喉,径直就是杀招。雁飞慌忙横枪以御!然而长剑已先一步破入他喉旁的竹身,贯穿,剖开很长一道裂痕。
沈雁飞愣愣地对着脖子下的冰冷寒意,讪笑:“伤好了?楚掌门剑法炉火纯青,堪比我义父当年风采。不过你还得谢我向你推荐的黎照临。”
剑锋立时压下,在他脖子上留了条血线。“你认贼作父!”
刻薄的笑映在沈雁飞的嘴角:“何必徒耗时光,别忘了——我为你备下的厚礼!”
谢君和正欲帮忙,岂料楚涛竟撤剑道:“趁早滚出北岸地界!”
在谢君和惊讶的目光里,还有楚涛怒火中烧却又强忍的背影下,沈雁飞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哧声离开。
“这算什么?”谢君和吼喝一声,纵身追上几步。不明白。楚涛难道大老远地来专听沈雁飞戏耍的吗?“不必追。”楚涛喝止一声,颇有些懊丧。
事实上,谢君和从未见过这般恼怒却又无计可施的楚涛。从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他。但是他望着沈雁飞背影的眼神,就如同一个受尽奚落的孩子。多少年来还有谁能羞辱得了他呢?他是楚涛,是南岸盟首,动个手指头都能翻云覆雨,却要忍着沈雁飞?
谢君和知道他不痛快,知道他心里藏着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打破尴尬的沉默。
楚涛却先开口:“君和,你可还信我?”
“从没有不信过。”
楚涛点头,忽地有些伤感道:“十多年,不枉交情一场。”
君和料想他仍在意雁飞所言,虽有诸多不解,终是转开话题道:“他说的三里外的地方,你现在就去?什么鬼地方?你心里有底?”
“必须去。”
“这是在北岸,且不说沈雁飞不知耍什么花招,若让齐家的人现在看到你……”
“我能不知道?他们恨不能把我挫骨扬灰吧!”楚涛笑出了一阵恨意。显然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沈雁飞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只是不愿言说。
谢君和悲伤起来:“知道你还来做什么?留着你的命,等我回南岸请我喝酒不成吗?你知道我一向小气的。到底什么事非得你亲自出面?”
楚涛偏不解释:“把你的马牵来吧,随我一行。”
马很快就牵来了,驭风也随着楚涛的呼哨到了近前。二人尽皆不言,驾着马默默地奔行过高岗。君和以为他总会在路上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
三里外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山脚下的破山神庙已在视野之中。青山合抱,没有人烟,又何来香火?遂只剩了断墙残垣,连庙门都已因失修而歪斜。
君和悄悄摸近前,向里张望。只见三个白衣圣使在大堂上烤着火,搁剑于身侧,放松戒备状。
“那女人嘴真够硬!吃了那么多苦头,一句真话不吐!”
“要不还叫冷美人呢?”
楚涛一皱眉,摁着剑柄继续听下去。身旁谢君和恍然大悟,已能猜到这几位的下场,反倒不动了。
“可惜了那几分姿色。”第三个声音道。充满狎意的笑荡漾着。
“你敢看上她?没听过红颜祸水?”
头一个开口的乐道:“是不是男人?死在那么漂亮的石榴裙下,做鬼也风流!”
“罢了罢了,我只想要点儿赏金。你们可别弄死了啊,老爷子说,活的值钱。”
倏地,一道剑光凌空贯过三人咽喉,未见血光,三人却同时寂然无声了。楚涛已收剑回鞘,立在佛堂深处。
慢慢地,血色渗染,三人捧着喉咙喘不上半口气,终于倒伏,铜铃般的双目空洞成死灰,其可怖远胜过佛堂里的土偶。
谢君和现身道:“罪不至死,何必?”
楚涛怒气未消:“你从没在这样的事情上质问过我。”
君和不再说话,他从没真正见过出离了愤怒的楚涛,只好由着他。
楚涛走近佛龛下的角落,双眉紧蹙,一声叹息。佛堂之上,神明之下,瑟缩着女子不成人形的窘态。蓬乱的头发,黏着草灰,憔悴,忧愁,眉间刻着深深的痛苦与绝望。衣衫被扯得凌乱破碎,难以蔽体,手脚已被绳索勒出了深深的瘀痕。但凡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处不见伤。青红的,深紫的,青黄的瘀痕一道道蚯蚓似的扭曲着。看得出这是不同时候不同刑具留下的。
“凤仪!”
没有任何的回应。
楚涛替她解绳索的手有些发抖,大概他绝没想到她会被折磨成如此惨状。他解下白氅,裹在她的身上,只期帮她找回一点尊严。不料一旦将她抱起,就换得她痛苦的战栗。未曾凝结的伤口沾染得白氅一片斑驳。要命的是他没法查看她的伤,当然避开伤口也无从谈起。于是楚涛居然呆立在原地。
“帮我一把……”
打从认识到现在,再严重楚涛也没用如此无奈的语气说过这样的字眼。可惜这样的事谢君和又如何帮得上呢?“要不……我去牵马?”谢君和挠了挠头,闲事莫管,走为上策。
“别……别碰我……”凤仪突然有了动静,细微的呓语中皆是痛苦。她试图挣扎,试图推开,试图摆脱,却已无力动弹。只胡乱空舞着双臂,以作抵抗。没人知道她陷入怎样真实的噩梦,只能从那遍体的伤痕窥见白衣圣使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