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阳城除了来了几千豪杰,竟连刀皇徐间客这般人物都来了,还有一个不知身份,但实力通天能轻易挫败徐间客的神秘高手。相比之下,墨家老爷子的寿辰反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观徐间客与乞丐一战,众人心中都颇多感悟。
穷尽一生,也要入那陆地神仙境!
鹿岳书院此行虽是为了打探消息,但为了打消墨家的疑心,所以除了武院,其他院里也来了不少学生,皆下榻于四风楼。
众人来到四方楼后,便去见吴颜武与吕梁梦。楼上雅间里,吴颜武与曲轩逸和另一位董平没见过的老师正盘腿坐于竹榻上品茶。
冯玉书一进屋,便声颤道:“师长,我们来了!”
众人一路上的经历,吴颜武已尽数从曲轩逸那里听来。他虽闯荡江湖多年,但董平一路遇上的事也能算的上是惊心动魄。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许久后,长舒一口浊气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董平看了看,发现吕梁梦没有在此便开口问道:“吴院长,不知吕学监去哪儿了?”
“书院有急事,吕学监便半路折回去了。”吴颜武说完,另一名老师道:“明日才是墨家家主的寿辰,各位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吴颜武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周寻,周老师。”
几人行过礼后,便退下了。
墨家在城东,好气派的大宅院。
董平无心休息,如今不知多少眼睛再瞄着这墨家,他闲来无事,就想到这墨家来走走。墨家如今开门迎客,来往宾客虽络绎不绝,但那墨家老爷子却始终没有出来见过客。
董平一到墨家大门前,就有个家丁将他迎了进去,一边往里迎,他一边道:“来往皆是客,家主吩咐下来了,不管谁来都请务必在会客厅拿些花销再走。”
董平颔首道:“多谢小哥,我自己在墨府里转转就好,就不多劳烦小哥了。”家丁听后恭敬的退下,墨家人员众多,但也能寻到几处清净的地方。董平坐在一个小凉亭里,喝了几口茶,这墨家随意摆放在外的茶也是极好的,清香淡雅,上品毛尖。董平四下观望间,他却没看见段云楼一行的覆族族众。想来,他们应该是要在寿宴当日寻事了。想了想,董平的思绪又被徐间客勾了过去。徐间客今日的一刀,可谓是惊世骇俗。虽看那乞丐赢的轻松,但实则不然。
徐间客这一刀应是出尽了全力,要是乞丐不挡,说他这一刀能将兰阳城劈成两半也不是虚言。那乞丐放弃一切防守,拼尽全力去攻徐间客的刀,想来也是不得已之举。要不是徐间客及时收势,大概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董平轻轻叹道:“李匪呀李匪,看来我真的要给你去收尸了。”突然,董平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影。他心中疑惑,便起身朝那人走去。
墙角处,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翻来覆去的寻找些什么。忽而,她肩膀一沉,瞬间呆住道:“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小偷。”
“我不打你,我要杀了你!”
那人一惊,猛然回身,一脚踩到董平脚上道:“你这大毒蛇,怎么就知道欺负小姑娘。”
董平眉头微皱,赶紧将脚上的泥土打下来道:“你这小小的人儿,脚怎么这么脏!”
绿珠儿吐了吐舌头道:“我刚才在外面踩了一坨狗屎啦。”
董平身子一颤,连忙找了壶茶水将自己的冲洗干净。绿珠儿在一旁捂着肚子大笑,董平知道上了绿珠儿的当,便冷着脸子道:“你怎么不在四风楼里陪你的玉书哥哥,反而鬼鬼祟祟的来了墨家。”
绿珠儿眼珠儿滴溜溜的转转,然后眉开眼笑的说道:“我听说董平哥哥你也来了墨家,人家担心你才跟来保护你的嘛。”
董平轻轻哦了声,就不由分说的抓住了绿珠儿脖后的衣服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客栈。”
绿珠儿胡乱打了几下董平的手臂,叫道:“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就是了。”
董平将她放开后,绿珠儿就跑到墙角掀开一块石头道:“你来看这是什么。”
董平上前一瞧,只见那石头下的是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精巧物件。
“这是什么?”
“这个呀,叫连云飞窍,是用来触发机关的。”绿珠儿道。
董平道:“你来这儿就是想找这个?”
绿珠儿道:“不是,但我在墨府里已经发现了数十个这样的连云飞窍。”
董平暗自心惊道:“莫非这墨府整个儿就是一个大机关?”
绿珠儿摇摇头道:“这我还说不准,还得再找找看。”
“既然你找的不是这个,那你到底还想找些什么?”董平问完,绿珠儿也学他卖起了关子:“你猜喽。”
董平心中烦躁,如果墨家本身就是一个机关阵,那明夜数千江湖人士齐聚此处,墨家如果突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他当即不耐烦道:“爱说不说,现在跟我回去。”
绿珠儿撇了撇嘴,甩开董平的手道:“好啦,我说了就是。”
“说。”
绿珠儿道:“你可知道墨家以前的前身是何门何派?”
董平对墨家还是有些了解,便回答道:“好像,叫神工门。”
绿珠儿笑道:“那你可听过南唐门,北神工?”
她说罢,董平就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是再卖关子,我就打你!”
绿珠儿瞪了董平一眼,接着道:“蜀中唐门与肃州神工门都是制造机关暗器的大宗,其宗内各有一件震宗的神器。唐门有暴雨梨花,神工门有佛祖垂泪。你不知道我们学暗器机关之人对这两件宝物都趋之若鹜。但百年前,暴雨梨花就连同唐门消失于江湖之上,我这次来只是想瞅瞅,能让佛祖垂泪的暗器是什么样的宝贝。”
董平摇头,放轻声音道:“等来日再看吧,此处有变,我们得快些回去告诉吴院长。”
绿珠儿沮丧的应了一声,二人正要往回走时,突然感觉脚下一空,他俩还来不及反应,就坠入了深渊之下。二人坠落之后,那地面陡然又合了起来。来往之人众多,但谁都没注意墨家里少了两个人。
身无借力之处,董平只得任由着身子往下坠去。忽而绿珠儿从手腕间射出一道飞爪,死死勾住了一旁的石壁。董平也一把抓住了绿珠儿的手腕,绿珠儿本就没有真气,董平这百十来斤的身子一牵住她,她就感觉两个肩膀一疼,自己小小的身躯似乎要被生生撕开。
董平正观察四周,本没注意绿珠儿,但他突然感觉脸颊一凉,才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绿珠儿正咬着牙,无言的垂着泪。刚才是绿珠儿的眼泪,溅到了董平的脸上。
董平心中一暖,暗道:“这小妮子。”
突然只听得石块哗啦的破碎之声,二人齐齐向下坠了坠。绿珠儿终于忍不住痛楚,失声哭了出来。
董平听得石块落地之声,想来自己离这洞底也只有不到十几丈的距离了。
董平轻声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绿珠儿哭喊道:“别,你就这样拉着我,我不痛,一点也不痛。”
董平微笑道:“当然,我也会活下去。”
话音刚落,董平便松开了抓着绿珠儿的手,直直的向下坠去。
地洞之中,除了绿珠儿的哭喊声,再没了动静。
董平仰躺往下落,他的右手背在身后,手上持刀,刀尖冲下。
忽而,他的身子猛然一静。想来已经到了洞底,而董平手上的黑刃也弯曲到了极致。董平低喝一声,真气灌入刀中,登时,黑刃猛烈一弹,董平借力陡然跃起。
绿珠儿还在大声的哭着,忽而她的耳边响起了戏谑的声音:“死丫头,你哭的真难听。”
绿珠儿破涕为笑,但这当儿里容不得二人多说。董平一搂绿珠儿的腰,斩断飞链两人便齐齐往下落去。快到洞底之时,董平连连冲下打了几掌,掌力涌上来,将两人稳稳的托到了地上。
两人刚落地,又听得上方传来砰砰的响声。
董平忙道:“点火。”
绿珠儿也不拖沓,直接从布包里取出一盏小灯点亮。董平接过灯举起来一看道:“呜呼哀哉,咱俩怕是要困死在此地了。”
绿珠儿也向上望去,只见在二人上空已经多出了几道铁栏杆,将上方给封了起来。
绿珠儿此刻的痛楚跟委屈一并涌了上来,她坐在地上抱头哭泣道:“我再也见不到玉书哥哥了……”
董平安稳道:“你不是还有董平哥哥吗?”
绿珠儿捡起一块石头就对着董平砸去:“你给我滚开啊大毒蛇,你刚才差点就要把绿珠儿的胳膊给拽下来了。”
董平嘿嘿笑了笑,便在洞底转了起来。他心中暗道:“这墨家定是有问题的,宅子里虽客人众多,但每个人应该都被盯着。想来我们也是发现了这里藏着的杀机,才沦落至此。”
董平随意看了看,这洞底确实没有可逃走的地方。他又用力一跃,也才跳了四五丈高,根本够不到十几丈高的铁栏杆。
董平无奈盘腿坐下,他向上看,只觉得自己像一只井底之蛙。
井中观天,只见方圆。
管中窥豹,入眼一斑。
在江湖,他是一粒沙。
在庙堂,他也是一粒沙。
在那些陆地神仙前,他更是微不足道。
如今若是困死于井洞之中,也算死的其所。
董平自嘲一笑,闭目养神起来。
忽而董平睁开双眼,大骂道:“我去你妈的!”他猛然掷出黑刃,黑刃连破几道栏杆,最后又无力的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绿珠儿被吓了一大跳,激灵一下道:“大毒蛇,你又在发什么疯!”
董平没言语,安安静静的捡起刀又系在了腰间。
绿珠儿一反常态的冷静,她道:“大毒蛇,你看这洞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董平抬头一看,不在意的说道:“有什么反常,井不都……”
“这样”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董平脸色一喜道:“果然不寻常,通常的水井或陷阱都口底一般大小,或者口小底大,但此处,却是底大口小。”
绿珠儿嘻嘻一笑道:“所以,这井是从上往下挖的,为了攀爬挖着方便,所以才弄成这般怪模样。”
董平笑呵呵的谄媚道:“绿珠儿,你可真是个天才儿童。”
绿珠儿经上次林三川取笑后,就极烦别人说她是小孩儿,她当即就反驳道:“呸呸呸,我可不是小孩儿,是大人。”
董平也顺着她说道:“是是,你是玉书老弟的媳妇儿,我该叫你弟妹。”
绿珠儿又啐了一口嘟囔道:“你这人的嘴脸可真恶心。”
“既然这洞是从底向上挖的,那定有出路。”董平说罢,拿出刀就要向四方石壁砍去。
“慢着!”绿珠儿叫住董平道:“此人既然设计了此处陷阱,想来他也是一位精通阵法机关的高人。阵法机关一般都按五行八卦设阵,此处既然是土石陷阱,那生门就在……往你东南方砍一刀。”
绿珠儿深谙此道,董平自然信她。她刚说罢,董平自然照做。他手中黑刃飞舞,被切割的碎石纷纷落下。石穷门现,一道半丈高低的小门展现在董平身前。
“能劈开吗?”绿珠儿有些担忧的说道。
“试试。”
董平眼神凝重,他全神贯注,真气运转至巅峰,手中黑刃竟又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之声。只听董平手起刀落,眨眼间,他已大开大合的劈出四刀。厚厚的铜门应声,支离破碎。
绿珠儿一喜道:“想来这便是出路了。”
董平蹲下身,看得铜门后是一条漆黑悠长的甬道。他将灯取来,莹莹之火,只能照清楚两丈之远。而光明其后残留的黑暗,更加恐怖,宛如洪水猛兽,幽幽凶口。
忽而,一道苍老之声从洞内响起,另董平与绿珠儿都将一颗心给提了起来。
那苍老之声沙哑道:“墨家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个机灵的小丫头。”
听闻此言,董平心中已经思量起来暗道,这陷阱机关不是墨家造的。
绿珠儿道:“我才不是墨家的人!”
董平对着洞里说道:“前辈,我们二人均不是墨家中人。我想前辈大费周折制造这些机关也是用来对付墨家的吧,只因我们二人无意间发现了一些门道,你才将我们困于此处。我们与前辈是友非敌,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那人听后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们既然不是墨家的人,老朽自然不会伤二人的性命。但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请二位小友在此处静坐几十个时辰,等明晚过了,老朽会亲自放了二位。”
董平心中自然不信,若是洞里那人再放出些机关暗器,他与绿珠儿这两条命怕是要交代在此了。
董平对绿珠儿使了个眼色,绿珠儿会意当即大喊道:“前辈,爷爷,你就放我们走吧,小绿珠儿可饿坏了……”
董平趁此,偷摸进了甬道。
忽然,甬道之中突然金石交鸣之声大作,似九天霹雳连连炸响,又如高山崩塌,巨石翻滚。其洞中之险,只听其声,便能窥得三分。
过了片刻,此方天地骤然归于宁静。
绿珠儿心焦,她生怕董平出了什么岔子,便顾不得危险,拔腿就往甬道行去。
她刚跨入甬道,就听得那苍老之声再次传出:“好俊的翻龙手,原来是神偷高足,我这满天繁星奈何不得你呦。”
又听董平笑道:“以你此等状态,将整个墨家都布置上机关就实属不易,又加上挖了一条数十丈高的石井。这下面的机关自然布置简陋,我能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自是天意,老朽蜗居地下四十年,本以为明晚就能大仇得报。谁想一位机灵的姑娘再加上一柄罕世无双的惊雪,就破了老朽四十年来的安排与心血。”
只听董平声音微颤道:“你识得此刀?”
“这刀就是老朽所炼,老朽又怎会不认的。”
董平的声音戛然而止,忽听那苍老之声再此响起道:“当年老朽不仅擅造机关暗器,还痴迷于锻刀炼剑。那应是四十年前,一颗天外飞石坠落于西山昆仑。此事被称为凶兆,由番邦流传于大宋境内。那时举国震惊,但老朽却只痴迷于那飞石灵妙,便同几位老友与门下弟子不远万里去到昆仑山。到了才知,那飞石已经撞成了粉碎。我便差遣弟子配合几位老友一同采百山之雪,融天外之石。十万担白雪融化,才锻成此刀。刀成之时,天生异象,四头吊额白虎竟从昆仑走出,此四虎凶猛异常,幸得四位陆地神仙老友才将其制服。老朽当机立断,将四头白虎添做炉火,才锻造了这把举世无双的神兵。雪中惊刀起,锋寒三尺三,此刀成时虎啸震山,老朽便名其为惊雪。”
董平仍沉默。
“但当年刀成以后,竟被我那贪图功名利禄的师弟偷去献给了宋朝廷,不知这刀为何又落到了公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