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晗本想安安静静的,她不想跟人论什么长短,从前在霍家,母亲也是不许她拿这些本事在外卖弄的。
按照她的原话来说姑娘家习得这些是为修炼自己,不是为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再者,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她能胜了那些人,强中自还有强中手,实在无须作为虚荣之本。
“小王爷应该不会胆小的不敢出场吧?”曲云翘回身看了眼许晗。
许晗拍了拍手上,刚刚捏果子留下的碎末,笑了笑,抬脚朝曲云翘走过去,立定在她跟前道,
“曲姑娘想如何的指教呢?”
她这一出来,四面八方的目光就齐聚在她身上了。
徐悦莲本是站在她身边的,见她出去,也跟着上去,站在许晗身边,傲然的看着曲云翘,
“曲姑娘,都说你是‘京城第一姝’,想来样样都是信手拈来,我徐悦莲也想讨教一下。”
她转身朝许晗微微欠身,“不知小王爷能否让我先来?”
许晗莞尔,徐悦莲的性子虽和从前不一样,可有一样是没变的,那就是维护朋友的心。
她认霍十一娘为姐姐,所以她一直到今日面对钟夫人的时候,也不忘顺带帮霍十一娘报仇。
她认定许晗为朋友时,原本不愿意出风头,因为怕她败给曲云翘,所以愿意站出来。
许晗心头不是不感动的,想到徐阁老的所作所为,她的心头滋味又是复杂难说。
曲云翘见状,嘴角翘的老高,她就说许晗就是个只会杀人的草包,她怎么会不知道徐悦莲被人私底下封为京城第一才女,她也想把徐悦莲的真面目扯下来。
补过,饭要一口一口吃,‘才女’也要一个个的给扯下遮羞布啊。
台上的众人见徐悦莲都出去为许晗打掩护,那目光定在许晗身上就没动了,仿佛已经预料到许晗逃不过惨败在曲云翘手下的命运。
不过,就算许晗在女艺上输给了曲云翘,她们也是觉得没什么的。
毕竟用短处去和人的长处相比,再好些人眼里,许晗就和她在校场上杀狼一样,英勇极了。
是以,很多人心头纷纷对许晗站出去应战表示了十分的赞许,心头也更加的崇拜起许晗来。
这才是女儿家该有的姿态啊。
就连很多原先对曲云翘比较推崇的姑娘家,这会心也淡了,在他们看来,曲云翘就算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没什么好稀奇的。
对面萧徴见徐悦莲这个时候又站出来帮许晗,垂着眸,抿紧薄唇,手中捏着甜白瓷的茶盏,辩不明神色。
边上的五皇子用手肘撞了撞他,心头讶然,不是心上人吗?怎么面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
五皇子认定无动于衷的萧徴,这会是捏着茶盏,努力控制着冲上场去把徐悦莲丢出去的冲动。
真的是哪里都有这兄妹俩,哼,过了今日,晗晗就是他的了,这些人休想把她抢走。
曲云翘唇角翘的高高的,深深的看了眼徐悦莲,
“徐姑娘,很抱歉,我已经答应了小王爷,如果你也想和我讨教,还请下一个。”
她从开蒙起,就跟着父亲练习骑射,跟着母亲学习诗书,后来更是拜了名家为师。
要不是王慕山王大儒不收弟子了,母亲还想让她跟着王大儒学习。
说到这个,才让曲云翘大为光火,从前不知道也罢,知道了简直是寝食难安。
王大儒收的最后一个弟子竟然是那个不男不女的霍十一娘。
简直是狗眼看人低。
她睥睨了一眼许晗,也好,她就要让这些人知道,不男不女就是不男不女的,为了这个,她也要把许晗打趴下,让她跪在自己的脚下。
许晗朝徐悦莲一笑,收回视线,懒懒地看着曲云翘,就听曲云翘指着场上的各个台子道,
“天冷,咱们也就不切磋棋艺了,就琴书画三样……如何?”
许晗无所谓的点点头,道,“这头一场,如何‘切磋’?”
既然曲云翘说是切磋,那就切磋喽。
曲云翘肃了肃脸色,缓缓道,“琴艺上,就分为三小场,头一场,就教你个简单的,就是听音识律。”
“你我互弹三首曲目,若能答上来,就算赢了,如何?”
许晗点头应了。
“第二小场,以五音现编一段音律,若对方能够一音不落全都弹出来,就算赢了。”
“至于第三小场……”
曲云翘回身看了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上首的瑜贵妃和惠妃娘娘身上,她行了一个福礼,欠声道,
“两位娘娘必然是通晓音律的,不如第三小场就请两位娘娘出题,你我决胜胜负,如何?”
曲云翘的话音未落,场上的姑娘家就已经是吸了好几口凉气。
今日来的姑娘,都是千挑万选的,都各有特长,其中必然也有琴艺精通的。
不过都是些十四五六岁的姑娘家,让她们弹自己拿手的曲目很容易,可要现编,就有些难了,更何况,还有听音识律,如果是普遍的还好,万一一个刁钻的,偏门的,怎么听?怎么辨?
曲云翘的母亲溧阳长公主自己对于琴棋书画就很精通,毕竟,她不是真公主,自然要用多多的技艺压身,这样才能底气足。
而且,还有钟夫人,就算钟夫人品性不怎么样,可她的大家名头也不是白白得来的。
所以,曲云翘能够把条件摆出来,还是如此的严苛,反观许晗……
众人心头都没底了,毕竟武艺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许晗的武艺无可辩驳,就是做个武状元都绰绰有余。
可练习武艺必然占去大部分的时间,就算许晗对琴棋书画这些有涉猎,那也只是涉猎,如何能和曲云翘相比?
听音识律就不说了,现在以五音编曲……那宫商角徵羽并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过耳不忘的本事也不见得人人都能有啊……
第三小场,两位娘娘出题,虽然说许晗是国之功臣,可溧阳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啊。
到时候两位娘娘会偏向谁都不知道呢。
才第一个琴的比试摆出来就已经让大家对许晗抱着很大的同情了,甚至有些人为许晗不值了。
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个英雄?
不应该这样的!
同时,她们也开始唾弃曲云翘,有本事去和小王爷比杀敌人,杀狼,杀豹子啊,这样的侮辱小王爷做什么!
这样一来,场上的气氛就有些安静下来,并逐渐凝滞起来。
瑜贵妃听曲云翘说请她和惠妃出题,笑了下,温声道,
“我对于书画上倒是有精通,要不,琴上就让惠妃姐姐出题,等到下一场书画了,我再给你们做评如何?”
惠妃听瑜贵妃这样说,看了眼垂眸抿唇的萧徴,好像懂了瑜贵妃的意思。
许晗毕竟是萧徴看上的人,并且执意要娶,今日选亲大概也就是个过场,可被曲云翘这样一弄。
到时候万一许晗下不来台,第一场输的惨烈,到了第二次,有瑜贵妃的帮忙,打个平手什么的,也不算太难看。
她这样想着,也就笑着点头,“那就承蒙曲姑娘看得起,等到第三小场,就本宫来出题吧。”
“陛下,您看呢?”
惠妃笑盈盈的看着皇帝,请他定夺。
皇帝点点头,不置可否。
许晗站在那里,没说什么,只是任她们去商定。
徐悦莲扯扯许晗的袖摆,满眼含忧的看着许晗。
许晗朝她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让她去位置上坐下,自己则在一台琴架前坐了下来,手指在琴弦上一拂,点点头,“好琴。”
曲云翘满眼讥诮的看着许晗,心头不屑,这拂琴的动作倒装的和老手一样,她知道什么是好琴吗?
许晗坐定后,朝曲云翘颔首,“既曲姑娘是长辈,那就姑娘先请吧。”
曲云翘也不在意许晗话里有话,冷眼坐下,然后抚上琴弦,开始弹奏。
她决意要将许晗打趴下,自然就是什么曲目偏门,刁钻,就谈什么曲目。
坐在锦帐边上的徐悦莲听到曲云翘谈的,立刻变了脸色,有些坐立不安,心头更加的看不起曲云翘。
她看向抿着唇的萧徴,不是说晗姐姐是他的心上人吗?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这是对心上人的态度吗?
徐悦莲不高兴了,瞪了萧徴一眼,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一点也靠不住。
萧徴敏锐的感受到了徐悦莲的白眼,漫不经心的回看过去,眼神锐利,哼,竟然一再的挑衅。
那边许晗已经答出了曲云翘的第一首曲目,只听她道,
“慢慢秋夜长,烈烈北风凉,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此曲乃前朝大家根据魏晋时的杂诗改编的《白露吟》是为了纪念他的妻子。”
许晗的话音落下,曲云翘的琴音也跟着断了,抬眸看向许晗。
这首曲目一点也不出名,和当世大家推行的什么《广陵散》,《春江花月夜》之类的不同。
她特意挑了这样一首偏门再偏门的曲子,许晗竟然毫无阻碍的就说出来了。
场上的闺秀们纷纷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就是这首曲目啊,竟然还有典故……
没想到小王爷不仅仅听出了音律,竟然还说出了典故,这可不多见呢。
曲云翘看了看四周,抿了抿唇,垂眸摆弄琴弦,准备开始弹第二首曲目。
这边许晗和曲云翘的比试,不仅仅是将皇帝给吸引住了,就连由别的妃嫔陪着观灯的众女眷也被吸引过来了。
园子就这么大,根本就瞒不住,许晗怒怼钟夫人,以及和曲云翘名为切磋,实际是比试的事情也由那些侍立着,伶俐的宫人太监们口口相传传了出去。
只能说这些太监太过伶俐了,将当时钟夫人如何倚老卖老,得理不饶人,当众责骂许晗‘胸无点墨’,连带着带上了老镇北王夫妇的话都给惟妙惟肖的学了出去。
当然,许晗不能忍受别人辱及父母,当众背诵了女子规典作为反驳的事情也是学了出去。
徐丹秀原本因为安向初身份一事神情有些恍惚,在听了许晗的反驳后,顿时眉毛一阵跳,半响才呵呵摇头低笑,
“这丫头……”
徐丹秀的脾气直爽,自然也有好些交好的夫人,见徐丹秀的语气满是宠溺的样子,顿时笑着道,
“那个钟夫人不过是一个独居多年的老寡妇,竟然对我们的英雄指手画脚,小王爷这顿教训好是爽快。”
那边也有人在听着许晗和钟夫人的事情,有些看着远处正被人围着的溧阳长公主,悄声道,
“小王爷莫不就是前阵子校场连挑三人,最后徒手杀了一只豹子的小王爷?”
“是啊,如今小王爷的威名可是传遍朝野了呢。我家的亲戚有在北征军里的,听说当初小王爷在杀北蛮人的时候也很英勇呢。”
“真的,她容貌也很出色,以前我娘家嫂子的亲戚还想把女儿说给她,没想到她是那个身份,现在都说看看家中是不是有适龄的男儿呢。”
“虽说年纪大了些,可是人家有本事啊,身上还带着爵位,看陛下的意思,是不会收回爵位了。”
“哎哟,自带官位权势,只要不越权,想做什么做什么,说的也是军政大事,不必看男人和公婆的颜色,真是羡慕。
你确定你娘家嫂子的亲戚受得了?”
说完,这妇人还咋吧了下嘴,羡慕地说道,”也不知道谁家这么有福气。”
“你们啊,都不要太操心那么多了,人家承恩公世子可放话了,非她不娶,今日为何会参加赏灯宴,不就是过过场么,陛下和娘娘都那样疼爱世子,能不答应么。”
溧阳长公主自然是听到这些妇人们的胡言乱语,顿时蹙了蹙眉头,问身边的侍女,“翘翘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边上的侍女也不清楚,只是略想了想道,
“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就当是练练手也好的。让那些闺秀们开开眼界也不错。”
溧阳长公主眉头紧蹙,往徐丹秀那边看过去,眼中带着微微寒芒。
当初,她待字闺中之时,虽说身上有公主的名头,可毕竟那只是空头公主,她要小心翼翼的讨好宫中的众人,更要不断的学习,给自己加上才女,淑女的名头。
只有这样,她才能底气足足的站在那些公主身边,才能让人说确实不辜负她身上公主的名头。
也把那些正宗的皇家公主给踩下去。
她想要嫁的比那些公主好,于是看上了许均,可谁能想到,许均竟然娶了那样一个从乡野边境来的野蛮女人。
说是性子大咧咧,其实没有半点京中闺秀的矜持。
好在许均婚后对她并不好,最终还和离了。
听到许均和徐丹秀和离的消息,溧阳长公主恨不能放鞭炮庆祝,那天她都多吃了两碗饭。
想到徐丹秀那个样子,她的女儿还有什么好货色?
顿时莞尔一笑,朝众人道,
“那边姑娘们在展现才艺,不如咱们也去看看吧。”
她要让徐丹秀的女儿不仅在众闺秀面前,乃至陛下,娘娘面前,还要在众贵夫人面前丢脸,她要让人知道,徐丹秀的女儿不过就是个粗蛮的草包,和她娘一样。
她朝徐丹秀那边看了眼,勾了勾唇角,带着人往锦帐那边而去。
曲云翘第一首曲目没难到许晗,又接着弹了第二首,许晗在听了几个音之后,就说出了曲名。
到了第三首,依然是如此。
这一场比试,许晗自然是完胜了。
曲云翘紧紧的捏着拳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的难堪,败的这样惨淡,她选的曲目都是偏门的,可许晗依然是张口就来,根本不等她多弹一点就说出了曲名。
众人原本觉得许晗会输的很惨,可没想到第一场竟然完胜,纷纷觉得这一场比试,很有看头。
带着众妇人过来看热闹的溧阳长公主眉头不自觉的收紧,和上首的皇帝,以及贵妃等人见礼后,坐下后就没说话。
那边厢萧徴目光灼灼的看向许晗,边上五皇子又撞了撞萧徴,低声道,
“可以啊,没想到你家那个竟然那样厉害……”
曲云翘三曲弹完,就轮到许晗来弹,她来猜,虽然弹的三曲都被许晗给猜中了,曲云翘并没有气馁,打起精神,示意许晗开始,凝神听了起来。
许晗手在琴弦上诗了几个音,然后就接着往下弹起来。
随着许晗渐渐往下弹,曲云翘的神情越发的懵了起来。
倒是徐悦莲,听到许晗谈琴后,开始是满眼含忧,这会是全然放松,还把身子给坐直了,讥讽的看着曲云翘。
一曲接着一曲,等到三曲都谈完了,曲云翘依然没听出许晗到底弹的是什么。
许晗弹的曲子,她没听过,没听过,还是没听过!
她脸色慢慢变红,最后变得炽热发烫,再加上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让她手足无措的,有些下不来台。
许晗含笑地看着曲云翘,又看向后来的溧阳长公主,温和地道,
“曲姑娘,可是辩出来了?还是辩不出来?那可就要输喽……”
她的态度越是温和,越是让曲云翘无地自容,冷着脸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没到自己谱曲的时候,你就这样乱弹,谁能听得出来。”
许晗笑眯眯的看着曲云翘,声音越发的温和,温和的让曲云翘觉得毛骨悚然,
“曲姑娘,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以没听过,没听出来,可不能说我是乱弹。”
“我刚刚弹的,其实是一支音律,它可是晋末时有大家将高低八度之间的差值分配到了十二律中,也就是我们今日说的新律。
姑娘可是跟大家学过的,怎么,你不懂么?或许,你可以问问你的先生,或者是长公主。”
长公主到底几斤几两她不知道,可是,根据刚刚曲云翘谈的那几只曲子,她也能猜出来长公主有多深的墨水。
不是她看不起长公主或者说曲云翘的那些师傅。
她们怎么知道,当初霍晗可是王慕山的弟子,王慕山的藏书之多,他的师兄弟又是些什么人,跟着王大儒学习的时候,他的师兄弟也对霍晗多有指点。
她所涉猎的范围,怎么会是区区长公主,以及曲云翘那些师傅可比的。
不过,她的琴艺也许比不上曲云翘,可她知道的多啊。
长公主听了许晗的话,只觉得她这是挑衅,可同样的,她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般。
不是一个只会武艺的粗蛮丫头吗?怎么会知道这么深的音律知识?
徐丹秀不过是个粗蛮的边城妇人,以前也不见徐王府请过大名家,更不要说许晗当初根本不得许均的欢喜,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多。
还有,许晗坐在那里渊渟岳峙的气质,让长公主很是眼熟,她当初在另外一个姑娘身上也见识到这样的气质。
长公主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难道说今日错了?
徐丹秀压根就没看溧阳长公主一眼,她只是满眼含笑的看着许晗。
许均当初不可能仅仅因为她这张脸,还有她的张扬才看上她的。
她是徐王府千娇万宠的女儿,因为徐王府也是中原人,虽常年在南边,或许会日渐同化,可底子却没丢掉。
当初徐王府宠爱归宠爱,可教导一样不落。
她对许晗也是宠爱,有她和许暄的教导,许晗又怎么会是个只懂得武艺的蛮丫头?
许晗坦然的看着曲云翘,就听上首溧阳长公主道,
“翘翘这轮确实是输了,小王爷学识渊博,让人钦佩。”
说完后,她深深地望着下方,示意曲云翘继续下一轮。
这位小王爷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呵呵。
这一轮的胜负随着长公主的话就定了下来,众人的反应在刚刚许晗张口说曲名的时候已经大震过,这会反应就没那么强烈了。
除去五皇子眼里多出不少震惊。
“阿徴,没想到啊,你的心上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萧徴翘起嘴角,当然了,这是他的姑娘啊。
他的姑娘总是出人意料的,杀人放火如此,女儿家的琴棋书画亦如此。
他的姑娘,终将变成他的媳妇,萧徴这般想着。
等看到边上五皇子那震惊的眼眸在许晗身上不挪开时,心头又觉得这个蠢人怎么就被放出来了?
那双眼珠怎么那么碍眼呢,真想把它抠出来。
瑜贵妃,惠妃和皇帝坐在上面,一直没说什么话,只是认真的看着下方的比试。
许晗和曲云翘的第二轮比试开始了,这一轮是现编曲目给对方弹,两人打了个平手。
毕竟,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功夫,曲云翘能被称谓京城第一姝,自然也不是那么弱的人。
经过编写曲目这一轮,曲云翘第一轮被许晗打趴下的信心又回来了不少。
只觉得第一轮是自己太过轻敌了,这才会输,到了第三轮,她又是信心满满的站在那里,等着原先说好的惠妃出题。
惠妃见大家都看着她,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低声的和边上的皇帝说了几句,边说边点头,这样的姿态,也就充分的说明,这是皇帝在出题了。
没一会,惠妃清了清嗓子,温声道,
“今日是元宵节,举国同庆,今日陛下也在此,又是在宫中御花园里,那就请小王爷和曲姑娘听好了,如果谁能先弹出一个带‘龙’字的曲目,谁就赢。”
这个题目简直简单的让人侧目,带‘龙’字的曲目不要太多了,这简直不敢相信是皇帝出的题目。
真的,太太太简单了,所有的人都愣了愣。
众人看了看皇帝,看了看溧阳长公主,想到第一轮曲云翘输的那样惨,虽第二轮两人打平了,可依然是许晗赢。
这会到底溧阳长公主是皇家之人,曲云翘是她的女儿,也许皇帝想放放水?不至于太抹面子?
溧阳长公主掐了掐掌心,有些不太愉悦的看向惠妃,这个惠妃在干什么?竟然出这样的题目,这不是摆明了让翘翘赢么?
真的是没必要!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曲云翘已经先弹了一首曲子出来,弹的是其实磅礴,只要有点门第的,都知道曲云翘弹的是什么。
只是,一直等到曲云翘弹完了,许晗都没有动作,只是双手放在琴弦上,端坐在那里。
众人哗然,这……小王爷是认输了?
还是说知道皇帝这是在给曲云翘放水,所以在做消极抵抗?
众人不禁觉得,这个小王爷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了。
溧阳长公主含笑地看着曲云翘,就说嘛,翘翘刚才太轻敌了而已。
粗蛮女人生的只能是粗蛮的丫头,也就打打战有点用处而已。
趁早滚回战场去。
徐丹秀身边的夫人也是焦急的拉拉她的袖子,“阿秀,小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带龙字的曲目可多着呢,再不弹可就输了。”
徐丹秀一点焦急的神色都没有,如果开始还担忧过,可现在她一点都不担忧,她相信自己的女儿。
更何况,已经将曲云翘压了压,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难道不会这些,她的女儿就不是她的女儿了?
上首皇帝皱了皱眉头,终于开了尊口,
“许爱卿,你这是何意?为何不动?”
许晗见皇帝亲口发话了,顿时站起身来,恭敬地回道,
“回陛下,自幼,家父家母就教导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天子为何成为天子,是因为乃是真龙天子,臣为天子臣民,又怎么用龙之曲来游戏?”
“是以,这一轮,臣甘愿违抗陛下与娘娘的旨意,自愿放弃,臣,认输。”
如果皇帝没在这里,只是惠妃出的题,那也许没这么多说辞,可皇帝在此,而惠妃的做派那分明就是皇帝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那么,皇帝出的题,龙字为题,又怎么能用字面的意思来领会?
再者,皇帝因为萧徴选亲,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就算之前他对她还有欣赏之意,重用之意,现在应该也淡了些。
如果她想和萧徴在一起,又拜曲云翘所赐,后面还有她出风头的机会,那么,她怎么会知道这是一个坑,还往里头跳呢?
不会的!
她又不是傻子!
她的话落,皇帝果然面色深沉起来。
边上的瑜贵妃仿佛舒了口气,饶有兴趣地看了许晗一眼。
下头的众人都懵了,就是皇帝身后坐着的太子,还有几位大臣也都懵了。
能跟在皇帝身边的那都是官场老油子,许晗说的那些什么臣民之类的厉害他们不是不知道。
可是许晗啊,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不,姑娘,竟然能够如此洞悉,这么的透彻,这才是让他们懵的原因啊。
这,不是说许均不喜欢这位小王爷吗?
这,难道说不喜欢才能让人上进吗?
许晗的这一手可真是高明啊,点了许均,不仅将她不被许均喜欢的那些传言,还替许家表明了忠心,这根本就是个官场老油子才会的周旋手段啊。
这满朝文武,刨去那些阁老尚书之类的老官员,有几个能和她这样,敏锐机警?
真的不多见啊。
这还是那个只会武艺,在疆场上大放光芒的武将吗?
这还是那个被人说祸乱朝纲的姑娘家吗?
这简直让大家不敢相信啊。
那些姑娘家更是懵了啊,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说道,如果是她们,也许就和曲云翘一样,弹了曲目了。
曲云翘自然是脸色发白,刚刚弹完曲目,得意洋洋的看着许晗的眼神消失殆尽,她怎么会想到,惠妃出的题竟然有如此的深意?
她怎么会想到皇帝出的题目不是靠琴艺,而是纲常礼仪!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说的,这分明就是自己挖了个坑,让自己折断腿的往里头跳啊。
而且,还不能吭声。
她双眼带怯的看向溧阳长公主,就见她面色沉静,只是那眼神,却冷如冰。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说不想练琴,练各种技艺的时候,母亲那冷冰冰的眼神,还有如刀的话语。
曲云翘花了多少的心血,才能够学好那些,可今日,竟然被许晗给轻易打破了。
徐修彦立在角落负手望着这一幕,对表现得无懈可击的许晗又起了些探究。
诚然如曲云翘之前想的那样,练武已经要占去一个人大部分的时间。
她身上那份临危不乱的胆识对她说来很正常,毕竟是在沙场拼杀的将军,可她的学识上的过人之处,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许晗并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她今日本想安安生生的,可既然曲云翘非要指教,那么,不捞点回来怎么对得起自己?
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座右铭?绝对不留隔夜仇啊,当场报了总是舒爽的。
她负手朝曲云翘说道,
“曲姑娘,这天色也不早了,其他的姑娘都还没开始展示才艺呢,不如,咱们把场地留给她们?”
这话在曲云翘的耳朵里听得就不是那么滋味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她也是有好傲气的,要脸面的,被许晗这样弄,竟然丢了这样大的脸面。
而许晗竟然说把场地留给其他的闺秀,这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啊!
这分明就是说她是弱者!
顿时,曲云翘撑着发白的脸,咬着牙,说道,
“这才刚刚开始呢,不过是琴一项,后头可还有书画呢,我还想和小王爷切磋一下书法呢。”
“想必小王爷在战场上雷厉风行,那么那一笔字必然也是铁画银钩的。能否让我见识见识呢?”
曲云翘不相信,武艺高强的许晗,琴艺上的涉猎比她高,书法上依然比她高,一天的功夫只有那么多。
她许晗难道是神仙不成,不吃不睡?什么都精通?
她不相信她书画上还会输!
她的脸面就不要拉?一定要赢。
许晗无所谓的点头,既然曲长辈要讨教,那就继续讨教吧,琴艺上是她涉猎广,看书多。
那么,书法,呵呵,许晗心头笑了笑。
她就是书画本精啊!
她扬眉看向曲云翘,“曲姑娘,虽说是切磋,可就这样干巴巴的,也没个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下点彩头如何?”
“否则,就算了吧,别打扰别的姑娘展示了。”
曲云翘一身傲骨,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让给别的姑娘,让那些人出尽风头,她却黯然退场,今后有可能一辈子都带着弱者的名头。
再说,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许晗真以为自己赢了一场就很了不起了?
她沉着脸道,
“好,接下来如果我输了,那我就再也不展现任何的才艺,恭恭敬敬的叫你三声‘师傅。’”
许晗却觉得这个条件不怎么地,瞬摇摇头道,
“师傅这个称谓太庄严了,不能用之游戏,更何况,你叫我师傅,那是你占便宜啊。”
“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徒弟。”
曲云翘牙关紧咬,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什么东西,到底谁占便宜?
真以为她的师傅那么好当么?
呸!
她要想继续比下去,挽回颜面,只能换个条件,
“如果我输了,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如果你输了……”她恶意的一笑,纤纤玉指指向萧徴,
“不许和承恩公世子双宿双飞。”
这已经是很大胆了,而且,也是恶意满满的了。
萧徴听到曲云翘提起他,原本姿态闲适的摇着扇子,目光胶在许晗的身上,欣赏着自己的姑娘。
晴天一个霹雳,竟然有人想拆散他们!
当即,气的要死的他,腾地站起来,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喂!你是个神马玩意?我和谁双宿双飞跟你什么关系。”
“我说,曲姨妈,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好吗。我的伦理纲常是很正常的,不喜欢长辈啊。”
曲云翘脸色涨红,若是平常,她听到这句话已经羞愤而去,可这会,只能是咬牙忍下来。
她就是要拆散他们,就是不能让许晗踩着自己顺心畅意。
她不甘心,就算不能和萧徴结为连理,也不能叫许晗利用她平步青云。
她捏着手看向许晗,“你同意不同意!”
许晗本来是不同意的,什么磕三个响头,那都是虚的,想她书画本精如果真的让曲云翘给她磕头,溧阳长公主和皇帝都不会答应啊。
而且,曲云翘给她磕头,分明是曲云翘占便宜。
这些人真是够了啊,总是想占她的便宜!
她微微一笑,朝曲云翘矜持地颔首道,“可,不过,我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萧徴本来还想训斥曲云翘的,听许晗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晗晗不会让哪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如愿的。
上头皇帝也有些不悦的看向萧徴,“徵儿,你堂堂男子汉,和个姑娘争辩,丢人不丢人,姑娘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是了。”
萧徴不服,“陛下……”
“闭嘴!”边上的瑜贵妃低声呵斥道。
萧徴不甘不愿的收了扇子,委委屈屈的坐了下去。
曲云翘唇角露出一个笑意来,姿态坦然的走到边上的桌案前,开始铺纸磨墨。
半柱香过后,曲云翘就写好了一幅字,她的字可是经过很多翰林院的学士们指点的,而且,她写的又是自己最擅长的。
她就不相信,许晗能赢过她!
果然,等曲云翘的字挂了出去,不仅仅是那些闺秀们,就是上首的两位老臣也是拍手叫好。
“曲姑娘不愧是名师教导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功力,假以时日,定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我东元朝,将会有一个新的大家出现了。”
好评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让曲云翘身心舒畅,在琴上输的那股子郁闷,早就不见了!
她甚至得意的朝萧徴看了一眼,你看不上我,也休想和许晗在一起!
她的心头激动异常,恨不能许晗赶紧把字写好,展现出来,比个高低,见个真章!
她要让众人都知道,镇北小王爷,不过就是个粗鄙的妇人!毫无修养!
她在偶然的一次见到萧徴后,就对这位年轻俊朗,神采飞扬的承恩公世子惊若天人,自此情根深种,魂牵梦绕。
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是萧徴卓尔不群的英姿,以及俊美的脸庞,梦里也全是跟萧徴的各种恩爱缠绵。
自从听到萧徴扬言镇北小王爷不娶后,就如鲠在喉,寝食不安,心里头揣了一团火,烧得她坐立不安。
恨不能上去掰过萧徴的眼睛,让他看到自己。
他们真的没什么关系,真的不是他的长辈啊!
在曲云翘胡思乱想里,许晗终于写完了一幅字,在宫人的帮助下,将画卷徐徐的抬起,挂好,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原本窃窃私语,想着许晗的字是不是不能见人,甚至那些对许晗拥护的姑娘们想着该如何帮助她的时候,看到许晗的字挂起时。
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是大气都不舍得喘一下,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生怕自己是看错了,看花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过许多的名帖,看过许多大家的笔记,可以说无论什么样的都见识过了,就算刚刚对曲云翘的字大为赞扬,可依然没办法让他们动容。
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的书法,如此的神奇,如此的……震撼人心!
那个含笑站在边上的,一身王袍的女子,在众人的眼中,又是那样的神奇!
就连五皇子都忍不住站起来喝了一声好!
一时间,没人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