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云翘的姿态非常恭敬,头微微的垂着,白色水貂毛领的掩映下,是一张小小的脸庞,侧边看过去,还能看到她的眉头微微皱着。
原本,钟夫人当众训斥折辱许晗,大家都觉得过于苛求了。
毕竟许晗从前是为‘男儿’,她所学所做都在疆场,更何况,那天许晗在校场上杀豹的场景如今在大家的脑海里还挥之不去。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就算是女儿家,也有自己所擅长的,今日的才艺表演不就是展示各人的所长吗?
谁会把短处现于人前人后?
只是,刚刚曲云翘姿态低微的给钟夫人请罪,再加上钟夫人双目紧闭一脸灰败的模样,离开的时候是两个宫人架着离开的,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再看引起纷争的罪魁祸首许晗,依然傲然的立在场中,脸上的神情也是不卑不亢的。
有些人又觉得许晗又有些咄咄逼人了。
许晗无所谓这些人的态度,她也不后悔刚刚所做的,毕竟人都指到鼻子上来骂爹娘了,她还忍着,那也太不孝了。
上首的两位娘娘均是没说什么,仿佛没看到眼前这一幕似的。
萧徴抓着椅子把手的手已经泛白,双眼微眯,犹如刀子一般看向曲云翘,这到底哪里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一而再的挑衅晗晗。
当他是死人吗?
再说了,献什么才艺?你当晗晗和你一样是个怜人吗?
萧徴露出怒容,正待训斥。
“你的心上人该不会别的都不会吧?”坐在萧徴边上的五皇子低声的问萧徴。
五皇子自从在皇帝的特许下,进了宫,见到病中的惠妃后,一直都很老实本分。
从前会带着萧凤真及其他几个高门子弟到处横行,现在则是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和先生读书。
用他和皇帝说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已经知错了,那就要将错误的自己,丢到废纸篓里,重获新生。
以前整个充满戾气的五皇子,现在才会变得清秀儒雅,气质卓绝,才会让那些贵女们看的羞红了脸。
不过,萧徴却怎么都觉得五皇子这样很假,一个人,怎么改,本性已成。
他不太相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回头是岸。
就和狗到什么时候都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这会,萧徴只扫了眼,懒洋洋地道,“她的特长说出来吓死你。”
五皇子一点也不在意萧徴敷衍的态度,反而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场上的那些闺秀,
“我和你说,这个曲姑娘长的不错啊,看她这风仪,听说是京城第一闺秀,样貌气质样样拔尖,还才华出众,心思灵巧,家世就更不要说了。
虽然父亲只是伯爷,可母亲厉害啊,溧阳长公主,在京城的风头无两……”
萧徴扯了扯嘴角,“你知道得真清楚。”
五皇子哈哈笑,得意洋洋的道,“京城出名的闺秀,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当初我和萧凤真为了看她可是藏在福宁寺的供桌下一个多时辰,要知道如今能这样看个够,还受那个罪……”
说到一半,五皇子闭了嘴,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帮你,你说起来也是个风流才子,怎么对姑娘家这样不了解……”
萧徴理都懒得理他,他了解哪些闺秀做什么?他可是正经人,勾搭良家妇女?别逗了!
五皇子道,“看来这位曲姑娘很中意你啊,明知道小王爷是你的心头肉,还去挑衅,曲姑娘之心,路人皆知啊。”
萧徴‘哼’了一声,敲敲椅子把手,“他再好看,能有我那个好看?”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不仅晗晗比不上,就连他的美貌也比不上啊。
五皇子瞟了眼许晗,心里想着,倒也是的,小王爷的美,可不是一般闺秀能够比得上的,毕竟,有几个闺秀能够独闯敌阵,擒住敌首的?
五皇子有些羡慕,看到萧徴又眯着眼利刃一样的扫向萧徴,想着那个曲姑娘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这样两美相争的事情,倒是很有趣啊。
许晗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看着谦恭,实际上浑身紧绷,一个不小心就会张开獠牙的曲云翘,慢条斯理的地拈起身边桌上的一枚果子在手里把玩。
曲云翘谦恭地站在那里,头微微垂着,半响,不见许晗有所回应,心头因许晗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大为光火,交叠在一起的手,用力的捏着。
她当然知道在场的姑娘已经露出瞧热闹的眼神,可她不能退缩。
她躬着身子,态度比刚才又谦恭了几分,出口道,“小王爷,虽您有王爵在身,可到底是女儿家,女子还是贞静为好,万一真的把我的先生气出个好歹来,于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许晗面上带着淡笑,将那果子给捏的稀碎,缓缓开口道,
“刚刚姑娘问小王擅长什么是吧,如今又说到名声的问题,那小王倒是可以为你解惑。”
众人均是看向许晗,想听听这位英勇威武的小王爷到底有什么擅长的,毕竟,她如今可是许多长辈用来教导自家儿女的典范。
也许有些人心头带着鄙夷,可不得不说许晗的活法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正是如此,才让人嫉妒。
人一旦嫉妒,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小王最大的才艺就是提刀砍人,前段时间死在我刀下的北蛮人不知凡几,想来你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还有,我也能徒手杀狼,杀豹子,这才是好是好,就是太过血腥,不适宜在两位娘娘和众千金的面前展示。”
“各位如果不嫌弃,或许可以和小王去边境一游,到时,我展示给大家看,这样的解惑,曲姑娘还满意吗?”
不等曲云翘做出反应,有姑娘捂着嘴偷笑起来,有那忍不住的,竟然发出了‘噗’的声音,还有的则是吓的瑟瑟发抖。
确实,这个才艺太过血腥。
原本站在许晗身后的纯平公主对曲云翘翻了个白眼,上前道,
“曲表妹,大家都知道你是京城第一闺秀,你的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伯爷,今日你进宫的目的大家也都知道。
只是,这世上做不来诗文的好女子多了去了,钟夫人也不能就凭这点胡乱骂人家吧。“
“再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啊,为何要一模一样呢?我就不好诗文,难道说。我也不能孝顺好公婆了?”
“那这样,我还是和父皇说说,不要嫁了,也不知道太子哥哥愿意不愿意养我一辈子。”
说起来,曲云翘和纯平公主也是表姐妹,当初也是做过纯平公主的伴读的,只是后来溧阳长公主将曲云翘带了回去,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让曲云翘在家中侍疾。
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不愿意曲云翘在宫中受苦,反正伴读也做了,给女儿也镀了层金,那就够了。
纯平公主虽是公主,可脾气一向温和,比三公主安平公主不知好多少,曲云翘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纯平公主,今日仿佛变了个人,言辞锋利的和刀子一样。
她想要出言反驳,又觉得有些词穷。
后面的徐悦莲面容平淡的看着曲云翘,看着她动了几次嘴唇,始终没有反驳,于是漫声道,
“公主不必动气,晗姐姐也莫要生气,两位娘娘,还请恕罪。”
“想当初,我仰慕钟夫人的才华,想要做她的弟子,就算做不成她的弟子,蒙她指点几句也是好的。
后来,我瞒着家人,偷偷的拿了诗文去拜访钟夫人,结果,她拿到我的诗文,才看两眼就批判说文理不通,字迹拙劣……“
众人纷纷哗然,人人都说曲云翘是京城第一闺秀,那不过是因为有溧阳长公主在,而且,因为她的性子和徐悦莲不同,嘴巴甜,很能哄人,长的也不差,经常活跃在各家的诗会,花会上。
又因为拜了钟夫人为师,这才冠上第一闺秀的名头。
但真的要比起来,曲云翘可不如徐悦莲。
徐悦莲的性格不太讨喜,再加上,她也不爱出风头,私底下大家还是觉得徐悦莲才是第一闺秀。
现在,这个大家心里认为的第一闺秀说,她的诗文被钟夫人批判的一文不值,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徐悦莲似乎很满意众人惊掉下巴的表情,冷笑了声,继续说道,
“我父亲,我兄长,都是以诗文书法让人称许,我跟在他们身边苦练了十多年的字,被批得如泥垢一般不堪。”
她伸出手,握住许晗的手,仿佛解气一般,“我当时如遭雷击,失魂落魄的出了钟夫人家的大门,那送我出来的婆子大概不忍心,于是悄悄的在我耳边提醒了一句。”
她顿了顿,看向众人期待的表情,露出了一点点的笑容,仿佛三月桃花绽放一般,这一笑,让众人都恍了恍眼,想着,真的不愧是大家心里的第一闺秀。
她边上站着的许晗要不是大家都知道是女子,就这一身蟒袍,满身英气,和笑的让人恍眼的徐悦莲,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许晗也在听,见徐悦莲停了下来,朝她笑了笑,这是给徐悦莲壮胆。
对面萧徴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许晗的身上,这会见她竟然和徐悦莲牵手,并且还朝她笑,眉来眼去的,当即就郁闷了。
他就坐在这里呢,晗晗不看他,居然看别的女人。
关键是这个女人,竟然是徐修彦的妹妹。
“徐姑娘和小王爷站在一处,简直是金童玉女啊。”五皇子羡慕的声音响起。
萧徴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边上这只苍蝇,金童玉女分明说的是他和晗晗。
他认真的打量了下徐悦莲,哼,不好看,污眼睛。
晗晗怎么能朝她笑!
徐悦莲感受到了萧徴带着嫌弃的眼神,她并未转头去看,只以为是和曲云翘一伙的人,当即翻了个白眼,红唇轻启,
“你们说那婆子提点了我什么?她说是我备的礼物过于简薄,所以钟夫人才没有耐性看完我的诗文!”
“天知道,我是偷偷的瞒着家人去的,我带的礼也是平日积攒起来的,就这样,钟夫人说我的礼物过于简薄……”
她的声音停了下来,带着嘲讽般的笑,看着曲云翘。
那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曲云翘本来微躬的身子,顿时直了起来,脸上乍红乍白,终于没有了刚才的荏弱,而是尖声道,
“你胡说!”
只是,她的心里却忐忑不定,她记起逢年过节,母亲总是要派人往先生家送些礼物,她也曾在母亲的房中,无意看到过厚厚的礼簿。
徐悦莲挑眉,叹道,
“钟夫人的名声如同云间明月,我不过是萤火之辉,又如何同她相比?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只是,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三年前,一次赏菊会上,当时我作了一首诗,得到了钟夫人
‘卓尔不群,令人击节赞叹’的评语。”
她不知道,那一首诗,就是当日我偷偷拜访时,给她看过的那本诗作里的一首。”
众人又是哗然一片,只要是有点门第的闺秀都知道,徐悦莲就是三年前才在京中扬名的。
那时候,徐阁老也正当权,没有回家养老,徐悦莲写的那首被钟夫人大肆赞叹的诗如今可是人人手中都抄录了一份。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首诗,竟然有这样跌宕的命运呢?
许晗简直要抚额赞叹了,谁说才女都是大度的,不记仇的,这位徐姑娘可是记了几年呢。
今日终于被她等到了机会,报了多年前的仇。
徐悦莲看着曲云翘颤抖的身子,顿时觉得心头舒畅,连带着平淡无波的面孔都带了些笑意,
“曲姑娘,那本被钟夫人批得一文不值的习作还放在我家中呢,当然,上头当初钟夫人的墨宝也还保存完好。”
“想当初,霍家十一娘姐姐,也是文采斐然,就因为喜爱武艺,也被钟夫人说到泥地里去。”
“今日,见到小王爷如此,又是肆意点评,怎么,就许大家都和你曲云翘一样,十指不沾洋葱水,大难临头时,伸长脖子等死?”
“什么品性高洁,什么书画大师,不过是个嫌贫爱富,沽名钓誉的庸人罢了!”
这话太过不堪和犀利了,配上徐悦莲那刻板的脸,如果钟夫人还在此处,大约不是被气晕了,而是直接吐血三升。
更关键的是,曲云翘和她的拥护者们,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哈哈哈……”正在这时,两道笑声响起,一道是对面萧徴拍着椅背笑起来。
原本萧徴在看到徐悦莲翻白眼的时候,心头大怒,觉得徐悦莲这女人不但占了晗晗的便宜,竟然还敢挑衅他!
可听到她说的话后,又觉得特别解气,当日霍晗的才艺,他当然是知道,却不知道钟夫人竟然将霍晗贬的一无是处,他要知道,早就掀了钟夫人的真面目了。
哪里还能容许她在京中沽名钓誉这么多年!
不过,徐悦莲今日,也算是为霍晗报了仇了。
他这才拍手大笑起来。
上首的瑜贵妃终于开口说话,“徵儿,你这是做什么,在场的都是姑娘家,你可别吓坏她们。”
萧徴终于闭上尊嘴,不甘不愿的歇了笑。
另外一道笑声带着一些浑厚,发出笑声的人随着瑜贵妃的呵斥声落下,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竟然是一身明黄的皇帝,身后跟着大太监崔海,还有太子以及几个臣子,其中就有徐修彦。
众人见状,纷纷跪下给皇帝行礼,皇帝哈哈大笑着,摆摆手,让众人起身。
真没想到,皇帝竟然来了,皇帝怎么会过来,这可是给皇子们选妃的场合,皇帝来凑什么热闹?
“陛下怎么过来了?”瑜贵妃笑吟吟地开口道。
皇帝见只有萧徴和五皇子,眉头皱了皱,问,“安王呢?去哪里了?他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选……看景。”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选亲宴,可到底用的是看花灯的名头,总是要用一层遮羞布遮一下的。
皇室么,总是要一点矜持的。
瑜贵妃有些无奈和惠妃对视一眼,“安王说身体不舒服,反正这样的宴会很多,这次不行,下次再办也行。”
只要想,皇室一年到头,可以开很多的花会……
皇帝想到安向初的那些话,要是安向初在他面前,大概会气得一脚踹过去。
还身体不舒服……
难道他不知道,老二只有小时候身体虚弱,大了之后,身体简直壮的和牛一样,连个喷嚏都不打。
只是,到底是野生野长的孩子,不管生气还是高兴都很鲜活。
可那也太鲜活了,怎么就看上一个……皇帝心里叹了口气,刚刚听到徐悦莲的话露出的笑,又消失不见了。
既来了赏花宴,自然也不好再摆脸色,他不动声色的调了调心态,兴致盎然的看着徐悦莲,
“你这丫头,倒是好利的一张嘴。”
边上徐修彦连忙出列,恭声道,“陛下,妹妹她有口无心,并不是诚心冒犯钟夫人。”
皇帝又是大笑起来,点着徐修彦,“你可没你妹妹可爱,你站一边去。”
说完,他打量了一番徐悦莲笑道,
“你倒是好胆色,竟然说名动天下的钟夫人嫌贫爱富,沽名钓誉……”
徐悦莲本来是想气曲云翘,同时也是为当年的霍十一娘,以及和霍十一娘一样无辜的许晗报仇的。
可没想到,竟然会被皇帝给听了去,顿时,她恭敬道,
“钟夫人从前的风采,小女也是仰慕的,许是如今年纪大了,这才妄下断语。”
“小女不过是心中不忿,这才出言反驳,还有小王爷,行事磊落皎皎如雪,竟被夫人乱说一气……”
曲云翘之前被徐悦莲和纯平公主说的哑口无言,她想不出话来反驳,可到了皇帝面前,再想不出来,万一皇帝对钟夫人印象不好,那影响的还是自己。
顿时,她的脑子飞快的转着,道,
“徐姑娘还请慎言,先生也不过是那么说了一句,先生是长者,那也是关爱之情,训斥我们小辈不也是应该的吗?
更何况,刚刚小王爷不是承认了她的才艺是杀人,杀狼,杀豹子吗?你何必揪着先生不放呢?”
后头纯平公主见曲云翘如此的避重就轻,一幅理所当然,为你好的模样,顿时来气,当即站起来,蹦到皇帝的身边,娇娇的嚷嚷道,
“父皇……儿臣要不会诗文你就不喜欢我吗?太子哥哥,臣妹要嫁不出去,你养不养妹妹一辈子……”
“那钟夫人刚刚可不是那么说了一句,她分明就是疾言厉色的训斥晗姐姐胸无点墨,说她父母放纵她,还有,还有,晗姐姐是王爵吧,那她穿王袍有什么不对?
钟夫人斥责她不该如此不伦不类,可明明王袍是荣誉的象征,难道那北蛮的军队是靠诗文打败的?
要是真让钟夫人把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说出去,坐实了,以后晗姐姐还怎么做人?
她王爷的威严还要不要了啦。”
纯平公主腻在皇帝的身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字字咄咄,曲云翘是绝不容许钟夫人被如此的诋毁,连忙反诘道,
“先生说的也没有错,这京中哪家姑娘不是要做到最起码的修身养性?
如果一个女子,这些都做不到,那她会做什么?提刀杀人,能够安抚内宅吗?“
“难不成她对着仆人,妾室,孩子也是提刀就行?”
“难道她将来辅佐夫君也靠着一把刀?”
站在一边的许晗只觉得头大如牛,为何这些人说来说去都在自己身上打转?
本来么,她这么大度的人,曲云翘的那些小心思,就当做是小姑娘间的争执。
私底下的挤兑争执,她可以看做小姑娘不懂事,懒得计较,可今日这是什么场合?
这是宫里的赏花宴,有两位娘娘,京中众名门闺秀,还有皇子,更重要的,是有她的男人。
她要是个寻常姑娘,被钟夫人那一通训斥早就无地自容了,再加上曲云翘那样谦卑的问她会什么才艺。
这分明就是挤兑她上场去丢脸。
这种种加一起,心态不好的人,估计会一蹶不振。
这师徒俩不惜毁掉一个人的前途,重要的是,她们之间是应该没什么仇怨的,这可不是长者的态度,分明就是恶毒!
在许晗看来,恶毒是不分年龄的。
刚刚她都说了她最大的才艺是杀人,杀狼,杀豹子,分明就是嘲讽曲云翘,这位姑娘却仿佛听不懂一样,现在还到皇帝面前提起,在许晗看来,这就是曲云翘欠收拾了。
既然欠收拾,那她就要勉为其难的收拾一下了。
她要收拾起人来,那是不会手软的。
她可不是那些怜香惜玉之人,毕竟,她也不是真的男人不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啊。
她朝前一站,给皇帝行了一礼,淡淡的看着曲云翘,问道,
“曲姑娘,你师从钟夫人,想必是极为擅长诗文的,不知你除了诗文还会些什么?”
曲云翘以为许晗要上场和她比试了,顿时心头兴奋,想着该如何的将许晗给压的死死的,最好是让她输的狼狈不堪。
她轻移莲步,缓缓上前,含羞带怯的望了一眼对面的萧徴,恭敬地福了一礼,道,
“我还会抚琴,制香,插花,茶艺,但凡女儿家应该会的,母亲都会督促我去学,虽说不上大成,也算是小有心得了。”
皇帝闻言,不禁点头道,“溧阳是个严格的,当初她自己也是什么都会,自然希望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一脸的满意,让萧徴心头大震,陛下这是什么眼神,该不会……他看了看边上的五皇子,就听皇帝对许晗说道,
“纯平很喜欢你,就连徐阁老的女儿也都对你赞叹不绝,当然,朕同样亦然,不过,朕也想知道朕的臣子除了武艺,还会些什么,武艺就不用说了。”
许晗不想让外人看戏,而且这样的纷争其实很无聊,不过,她既决定教训曲云翘,自然就要陷入进去,她朝皇帝一拱手,道,
“臣不才,这位曲姑娘会的,我都有所涉猎,我的成长,还有我的志向和别的姑娘都不同。”
“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不过,我父我母是天下最好的父母,他们从来不强求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对于我愿意做的事情,他们都是大力支持。“
“生为他们的女儿,是我平生幸事,钟夫人斥责我也就罢了,可不该带上我的父母,他们不该被人诋毁。”
“曲姑娘会的,精通的,即使我只是涉猎,不精通,没心得,我倒是愿意和曲姑娘请教请教。”
“也想让小有心得的曲姑娘指教我这个不精通之人,可否?”
听到她自承不精通,又是指教,又是请教的,曲云翘面上不其然的露出了些微的蔑视。
皇帝眉头微动,闪出一丝笑意,刚要说话,就听边上的萧徴忽然站起来,负着手,走到曲云翘的跟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曲云翘顿时喜出望外,也有些紧张,她拉了拉衣角,想垂眸看看自己的衣裳有没有乱,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她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就听萧徴冷冷地问道,
“今日这宴会到底是做什么的,姑娘应该知道吧?”
曲云翘当然知道的,她点点头,又赶紧的摇摇头。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萧徴冷声道。
曲云翘人都有些傻了,实在是萧徴的声音太冷了,她赶紧道,
“不不不,我就是进宫……世子如今也二十多了,还孑然一身,不仅仅是陛下和娘娘挂心,就是长公主也是……”
“大家都盼望着世子能够娶亲,今日的宴会……”
曲云翘不知道怎么说,她想说今日的宴会做什么大家都知道,可到底女子的矜持,她说不出口。
一时间,整个人手无足措起来。
萧徴嗤笑一声,“我祖母牵挂,陛下娘娘都牵挂,这就是说让我娶亲么,那你说,我该娶谁?”
曲云翘面上一片红,她,她哪里知道,她当然想让他娶自己啊。
她有这个意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更何况,今日钟夫人为何为难许晗,先生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的。
“那有何不可,曲姑娘才貌过人,是京中有名的闺秀。”一边嫌命长的五皇子接过话头。
“才貌过人,可还是不够美,我喜欢美貌的,独特的。”萧徴说道。
五皇子张大嘴巴,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你的意思是曲姑娘不够美貌?”
这话一出,就是惠妃都捂着脸了,自己的儿子怎么成了棒槌?
难道是被关在府里关傻了么?
许晗忍了忍笑,哎呀,她都还没展示才艺啊,只希望曲姑娘的心脏能够强一些,不要被萧徴轻易打败。
萧徴又是嗤笑一声,问道,“曲姑娘觉得自己十分美貌么?”
曲云翘原本手足无措,这会变成了手脚冰凉,仿佛置身冰窖,又觉得受到了屈辱。
她是京城第一闺秀,如何就不够美貌了?难道她不美貌么?那为何大家要把那殊荣给她?
不就是因为她美貌么?
可她难道能和萧徴说她十分美貌么?那她女孩子的矜持不就没了?
五皇子从前就是个爱好美色的,见曲云翘这会整个小脸惨白惨白的,顿时心头不忍,一个美人浑身微颤,怎么都看不下去啊。
当即他豪气万丈的上去给曲云翘解围,
“你这就是不对了,常言道,娶妻娶贤是吧,曲姑娘会这么多……那持家……”
萧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五皇子,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去问曲云翘,
“你觉得自己十分贤淑,会持家是么?”
曲云翘顿时摇摇欲坠,羞愧难当,泪水刷的如同一条蜿蜒委屈的河流,越流越粗。
她抬了抬脚,想到上头皇帝和各位娘娘都在,想要飞奔离去,可一旦那样,以后她就没办法在京中闺秀中立足了。
五皇子听了萧徴的问话,顿时又张了张嘴,可以塞的进一个鸡蛋。
这个萧徴,真是戳人心窝,哪里有这样的问人家的,曲云翘无辜的,隐忍的模样让五皇子心疼坏了。
曲云翘颤巍巍的站在那里,忍受着众人一样的目光,事已至此,她心一横,刚要跪下去,就听萧徴的声音响起,
“曲姑娘,你觉得我说的难听吗?你心中很不甘是吗?真的对不起哦,我们真的没缘分。”
“你看,你也不美,又不贤惠,咱们是真的没缘分,更重要的……”
他顿了顿,态度变了变,“论起辈分来,你母亲和我祖母是姐妹,那你是我的长辈……”
“所以,不好意思啊,长辈……姨……母……”
他一口一个长辈,一口一个姨母,叫得曲云翘面色发白,脚差点软了下去,要不是一口气在胸口横亘着,早就昏死过去了。
按理说今日曲云翘是不能来这样的选亲大会的。
可坏就坏在,皇家什么都要遮羞布,这样的选亲会偏生不说选亲,说是赏灯宴,要不让怎么在元宵节设立呢。
谁也没想到,曲云翘竟然对萧徴有这样的心思……
其实,曲云翘有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因为溧阳长公主虽然说是公主,其实是先帝收养的公主,不过是一个武将的女儿。
因为武将对先帝有救命之恩,又因为溧阳长公主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先帝就将她接入宫中养着。
并且给了她公主的名头,虽叫溧阳,不过是个空头公主,和淑阳长公主这样的是没得比的。
到了当今这里,因为溧阳长公主和皇帝的关系很好,这才升了长公主。
所以,溧阳长公主,钟夫人知道曲云翘的心思,也从来没阻拦过。
而瑜贵妃这里,下帖子的时候,也下了好几个不能参选的姑娘。
有两个是订了亲事的,就想着反正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就没在意了。
却没想到,曲云翘怀着别样的心思,还弄出这样一出来。
瑜贵妃揉了揉额头,皇帝也很意外,他只以为曲云翘对许晗发难,是看不过去许晗身为女儿,却获得那样多的荣耀,所以才会用女儿家的特长去为难许晗。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眼神锐利的很,哪里看不出曲云翘的心思。
这么想着,他瞟了眼萧徴。
萧徴沉着脸把曲云翘给问的羞愤欲死,就和个没事人一样的退到了一边。
五皇子听到萧徴说到曲云翘的身份,这才想起,这个也是他的长辈,顿时闭了嘴。
曲云翘咬着下唇,她自多年前就稳坐京中第一闺秀的宝座,德容言功样样都是闺中典范,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最好的,可在某一天,听到两位少妇说起当年霍家十一娘。
她才知道,竟然还有人比她好,可偏偏那个人让人看到的是舞枪弄棒,反而把闺中该有的给隐藏了。
就算如此,人都死了,还是让人怀念。
她觉得有些不忿,但死人就是死人,比不过活人。
在她见到许晗的时候,萧徴扬言不娶的时候,就查过了,这个萧徴从前就和那个霍十一娘打的火热,如今霍十一娘死了,萧徴又和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搅和在一起。
她哪里看的下去。
今日如果她走了,那就是颜面无光,比不过一个不男不女的。
她努力的让自己定下来,不过是个样样不精通的,她就不信比不过。
她一定要赢!她不会给许晗任何机会的,不会让她在京中名声大噪。
是的,她是长辈,呵,长辈,那她就来教训这个小辈。
她抬起头,看向皇帝,道,
“皇帝舅舅,今日娘娘请我来,不过是凑凑热闹,不如就请舅舅做一做这仲裁之人,小王爷说要讨教,那就让我来教教她,什么是女子该有的。”
许晗笑了笑,正好,她的座右铭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不留隔夜仇,当场报了最舒心。
这位曲长辈总是想要她好看,那她也不能让长辈失望啊,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好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