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内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萧徴忽然一个激灵。
他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昨日因为许晗受伤,再加上许昭的碍眼,让他有些失了分寸。
对于那些和十一娘亲昵的事,在房里做做还好,跨出门来却不能够。
他自己不要紧,要紧的是许晗是许家军的元帅,没得让下面的人瞧见,低看了她。
至于那三座大山,更用不着刻意,他这样的好,只要和平常一样,定然是能得到他们的青眼相加。
徐修彦么,他心头嘿然。
想到此,萧徴仿佛没察觉大家异样的眼光,而是巧妙的又扶了扶许均身后的枕头,道,
“当初我祖父病了,我也是这样服侍他的,许伯父和祖父一样,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是以有些失态。”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到老驸马,大家脸色肃了肃,老驸马当年也是一名悍将,当年先帝也并没有因为他是驸马而弃用,反而让淑阳长公主跟着老驸马一起上战场。
夫妇俩确实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长相好的人总是具有天然的优势。
萧徴无可挑剔的相貌,配上他温和有礼的姿态,再加上战场上和许晗配合默契,将敖康给俘虏了。
让大家又纷纷的收回刚刚那异样的眼光,只觉得他和许晗确实是感情不错的兄弟。
他们不应该那样看待萧世子的。
于是,萧徴不过一会,又转变成了一位聪明果敢,吃苦耐劳的坚毅青年。
范知春摇着扇子,温和的将许晗准备让徐修彦做的事情说了一遍,道,
“徐探花背后到底还有个徐阁老在,要是弄个不好,霍家……”
他想说霍家就是前车之鉴,但霍七在场,他也不好在揭人伤疤,于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萧徴沉吟道,“徐修彦从来不是个多事的人,他这个人未必会听从家族差遣。”
“否则,不会来边疆。”
范知春自诩为军师,可这会觉得自己愁的头发都白了。
许晗叹了口气,“徐修彦年少成名,绝非浪得虚名,我会去好好的说服的。”
说起来,霍晗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徐修彦,她又哪里能够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呢?
不过,曾经霍晗确实是仔细且用心琢磨过徐修彦这个人,知道他心中藏着个大抱负。
或许,可以用这个来说服徐修彦?
萧徴听了许晗的话,心头微酸,晗晗从来都形容过他年少成名呢。
不过,他心头酸归酸,面上却是一点都没表露出来,淡声道,
“我也算和徐修彦有些熟悉,我去吧。”
许晗看了眼萧徴,他和徐修彦熟悉?他怎么不知道?
不说霍晗那个时候,就是成为许晗后,她知道的萧徴可是和徐修彦井水不犯河水,大有仇敌的状态。
只听萧徴继续道,“今日我和小王爷一起去地方阵营里走了一遭,又听大家说起北蛮援军的事情。我觉得,战术应该可以修整一下。”
说着,他带着大家走到了沙盘前,开始细细的说了起来。
……
徐修彦到军中之后,很低调,该操练的时候操练,该休息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休息。
他也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住的是士兵们的大通铺。
今日无战事,徐修彦从外头掀帘进了歇息的帐篷时,就见到里头坐着一个人。
他走了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了。
对面的来人斟了盏茶推到徐修彦的对面,随口对徐修彦说道,“请随意。”
徐修彦大约是渴了,鬓角有些细密的汗珠,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如何?”对面的人问道。
徐修彦淡淡地道,“不过是解渴的水,要如何?”
对面的人淡淡一笑,“也是,我们也没什么要和对方聊天的兴致,不如说正题吧。”
徐修彦看向对面的人,“萧徴,你找我何事?”
萧徴挑眉,“难道不应该是你找我么?”
徐修彦嘲讽道,“我要找也应该找许晗,或者她来找我,你?”
萧徴闻言脸色冷了下来,却并没有发作,说话的语气更是平淡了些,根本听不出喜怒,
“徐修彦,不要想着激怒我。”
徐修彦脸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怎么,你生气?”
萧徴笑道,“不,我为何要生气?就算她来找你,也不会欠你什么人情。你不是说要救七叔吗?”
他恶意的笑了笑,“你这样又做给谁看呢?”
“我来找你,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徐修彦点点头,“所言甚是。”他转了转手中萧徴带来的茶盏,垂眸道,
“我知道你想要找我做什么,这个时候,除了我,没什么人能去。”
“你想来说服我,可惜,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不会让你成功。”
“这是和我下战书了?”萧徴不置可否冷哼一声。
“战书?我以为早就下了!”徐修彦自己给自己又斟了盏茶,一饮而尽。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说你的结果吧”萧徴似乎不想再与徐修彦说什么了,懒洋洋地道。
“我可以去帮你说服北蛮的雄鹰部。”徐修彦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了今日的结果。
“你帮我?”萧徴有些讶异。
徐修彦,“不是帮你是什么?你既然说是你们之间的事情,那我当然是帮你了,你不想她来欠我的人情,那就你来欠吧。”
“别的不要说了,就说你要不要吧。”
萧徴但笑不语。
“我不仅仅能说服雄鹰部,还能让你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北蛮军队,这个买卖对你来说很划算。”
萧徴很准确的抓住了徐修彦话里的两个关键字,“买卖?”
徐修彦挑眉,“自然,不然凭什么白白答应你?”
萧徴并未反讽回去,而是问道,“你的条件!”
徐修彦看着萧徴,“我要你从此以后和许家保持距离。”
萧徴闻言,双眸微眯,心头嗤笑,开什么玩笑,和许家人保持距离?
徐修彦看向萧徴道,“这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吧?你从前不也是个我行我素的浪荡子么。
对你来说,许家的人不是你该碰的。”
“你和许家有什么关系?”萧徴问道。
徐修彦面无表情,“没有半分关系。”
萧徴摇头,“我拒绝。”
让他和许家人保持距离,那就是远离十一娘,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他狐疑的看向徐修彦,只觉得他有些奇怪。
萧徴似笑非笑的看着徐修彦,“你让我和许家人保持距离,那你呢?”
徐修彦并没因此而被问倒,反而是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我也不会靠近的。”
因为他不够格!
不过他心头所想外人并不知道。
萧徴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徐修彦会这样的说,以至于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抱歉,我不会和许家人保持距离,你可以提其他的条件。”
“更何况……”萧徴顿了一下,“你既心头有着大抱负,少数人的命不救,要救大多数人,那么,你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徐修彦沉默了片刻,“也是。”他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毛遮盖住了他漆黑的眸子,透不出半分情绪。
“萧徴,在你看来,你的亲人,还有那些被你忽悠的金羽卫兵士还比不过一个……她吗?”
这几话对萧徴来说带着指责和鄙夷。
萧徴并没有恼怒,而是弯了弯唇角,看着徐修彦一字一句地说道,
“也许你的抱负太大,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信任自己的兄弟,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和胆量。”
“我在边关,何尝不是保护我的亲人,我带着金羽卫的弟兄来到边关,又何尝不是对他们好?”
“徐修彦,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要让我小看了你。”
徐修彦冷笑。
萧徴从徐修彦的帐篷回到主帐,里头只有许晗在,见到萧徴回来,许晗一幅准备要与他谈正事的样子。
一个是萧徴说的战术还有不懂的地方,另一个也想知道徐修彦那边的结果。
萧徴慢慢走到许晗面前,许晗看了他一眼,站在摆着沙盘的桌案前。
萧徴很顺手地把许晗抱在怀里。
许晗看了看帐子门口,推推他,“说正事,放手。”
萧徴懒洋洋地,“不放。”
他只能控制自己在人前的时候一本正经,不给晗晗造成困扰,可没控制自己人后也君子之风。
而且,他轻轻地笑着道,
“我要一直抱着你,一直到我们将来一同在同一幅棺材里安眠。”
许晗忍俊不禁,不过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还真没听说哪家同葬是躺在一幅棺材里的。”
萧徴握着她的手,得意洋洋地道,
“规矩是人定的啊,到时候我就自己画棺材的样子,定做,要多宽就多宽,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
许晗心头觉得自己真是高看了萧徴了。
他明明只有九岁的智商。
不,八岁,不能更多了。
“徐修彦答应了吗?”许晗推开萧徴,问道。
萧徴点头,“答应了,不过具体的要怎么操作,还要细谈,虽然我恨不得他死,但是他真要让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北蛮人赶出去,我也就敬佩他了。”
外头,白灼的声音响了起来,“属下见过元帅。”
许晗听到白灼的话顿时动了动身子,萧徴也迅速的放开了手,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帐帘被人撩开,白灼朝里头眨了眨眼,魏廷面无表明的跟在后面,进来的许均看到里头的萧徴,愣了愣,
“你的事情办好了?”
许均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虽然许晗和萧徴此刻两人站在沙盘前,好像在讨论战事,没有任何的亲密之态,但是许均就是觉得那里不对劲。
萧徴是知道许晗的真实身份的,也并没有捅出去。
更是帮了很大的忙。
萧徴那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大纲还没派上用场就被他给撕了。
他客气的与许均打招呼,“许伯父。”
许晗则道,“父亲,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
许均先是于萧徴打招呼,然后才道,
“刚刚回去,躺下时,想到点事情没和你说,就过来了。”
“萧世子,不知徐探花那边怎么答复的?”
萧徴笑道,“徐修彦已经答应了,只是还需要我们配合。”
许均点头,“那配合就是了,战事能早一天结束就早一天结束。”
说完,又道,
“世子辛苦了,既然成了,那你就去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也累了。”
萧徴没有说什么,像许均行了一礼,然后就退了出去。
等到萧徴走了,许均这才站在沙盘前,双手环胸,看着许晗,
“你跟那个萧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严肃,眼神也非常的严厉。
许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实话实说还是隐瞒。
她和萧徴成事了的事情她可以坦然的告诉母亲,可父亲这里,就有些难以启齿了。
她和萧徴已经越距了,这是被世俗所不容的。
如果她还是霍晗,那她肯定不会这样。
可是,她已经重来了一次,很多在别的女子看来极其重要的东西,在她这里一文不值。
她不在意规矩名誉,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甚至不在意结局如何。
可许家还有徐丹秀,是她认同的亲人。
许晗心念电转,盘算着该如何的告诉许均才是最好的。
谁知许均冷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道,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老子我是过来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就奇怪了,明明你身份瞒的好好的。怎么忽然会被他知道?“
这会许均的伤明明没好,却依然中气十足的的,也不给许晗说话的机会,背着手,不断的转圈,一边转圈一边说,
“我和你说,这男人的脸不能当饭吃的,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这让你老子怎么办哟。”
“你这个样子,想要光明正大的成亲是不行了。可万一你看上普通点的,我和你娘狠狠心还能把人抢来给你压寨。”
“你说,你看上他,让你老子和你娘怎么办?”
许晗,“……”
她看着仿佛炸毛的猫一样团团转的许均,真的明白为何当初徐丹秀为什么看上他了。
原来私底下,他竟然是这样的。
许是这一次许晗的那一箭,从许均醒来后,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什么摆什么谱,而是平和的好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
当然,该算计的时候,还是不忘算计。
她不敢告诉他,其实那个不好抢的人已经被她扑倒了。
怕真的将重病未愈的许均气出个好歹来。
别看他中气十足的指着她鼻子骂,军医说了,要不养个几年根本养不好。
由此也可以想象得出,当时他在敖康那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也能想象得出,敖康这个人多么的恶劣,许均身体上的伤早就已经愈合,可身子却因此而败了。
许晗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半个字回答他。
许均也是越想越气,娘俩就没一个省心的。
他根本就不顾平日里在大家那儒雅大将的风度,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和炸毛的猫一样围着沙盘转悠。
等到终于转够了之后,他扶着圈椅把手坐了下来,脸色不太好,青且白。
不过,就算如此,他倒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摆出一副好父亲的模样,想和许晗来个长谈。
“晗晗,这个萧世子吧,就算你爹看人无数,也没看懂他,他明明是个纨绔,名声也确实不好。”
“可你要真的说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想一件都没有。”
“至于眠花宿柳,大家也都没看到过,是不是?更何况,老驸马走的时候他年纪也不小了,就算长公主伤心过度,此后对他疏于管教。
可他的根子在那里,不可能一下就改变这么大的。”
“这次他带来的那些金羽卫,你应该都认识,那都是名门之后,平时都是眼高于顶的,可偏偏对这个世子很信服,什么都听他的。”
“还有,这个男人真的不简单,他能和你一起把敖康擒来,想来武艺是很不错的,可你看这些年,京中传过他的好名声吗?”
“还有,京城关于这个人身份的传说真的不少,都说他可能是遗落在外的龙子,瑜贵妃那样得宠,要真的是龙子,陛下能看着他如此不提点?”
“这些年陛下都是随便他折腾,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那也会让人去摘来给他。”
说道这里,许均面色严肃起来,“你说说,一个父亲真的会这样吗?还是得宠的女人的孩子,不能给孩子名分已经够愧疚了,还会如此对他?”
“这可是后宅中惯用的捧杀!”
“晗晗,这个人城府其实很深的,你可不要被他外表蒙蔽了。”
许晗点了点头,笑道,“父亲说的我都明白。”
“母亲也说了一个人的外表不能看,就比如父亲,当初母亲就是被迷惑了,后来过了那么多的苦日子。”
许均,“……”
半响之后,“你母亲这张嘴……”许均本想责怪两句,想想又算了,夫妻大半辈子下来,如今劳燕分飞,自己更是差点见了阎王。
都已经这样了,他也没必要再和她顶着了。
他有些丧气的揉了揉脸,跟许晗道,
“晗晗,这个男人不太好,咱能不能换一个,这个……”
许晗想了想,试探地问,“父亲,你看,他吧,知道我的身份是吧,又这样千里迢迢的从京城来到边关,是吧……”
许均拍了下圈椅的扶手,忍了忍,好声好气的道,
“是吧有什么用?你想说什么。“
许晗又道,“那他这样,分明就是对我有所图,不是我对他有所图,是吧,也就是说,他定然是同意被我掳来当压寨相公的。这样,父亲你觉得如何?”
许均脸上顿时由青转红,仿佛迎春花开般,
“他要是同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赶紧的掳走就是了。”
许均脸上笑的和花一样,可内心却冷冽如寒冰。
哎,还是要和阿秀说一说才好。
就这么个心眼多的很,野心如今看不清楚,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这样的‘野女婿’真的让人夭寿哦。
他很不想要,应该让阿秀要记得教训,不能和晗晗一样,被那张脸给迷住了。
许均心头盘算了半天,看着正对着沙盘发呆的许晗,道,
“晗晗,就算是那个世子同意做你的‘野相公’,可你也还是要小心些,要先了解清楚,才能把人给掳来。”
“不要用非常手段,什么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姑娘那一套,知道吗?”
“强扭的瓜不甜,万一他一个逆反心理,你可别忘记,咱们身上可是有着要命的事情的。”
许晗眨了眨眼睛,望天,她不想告诉他,其实萧徴已经被她调戏过了啊。
而且,老父亲这个时候来关心,仿佛有些晚了啊。
她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等到战事结束,回京了再说吧。
许均和许晗讨论了压寨相公的事情后,就心满意足的回帐子里休息了。
……
隔天,北蛮援军整顿好残部,就开始攻城了。
许家军这边在城墙上浇了大量的水,只要一夜,就冻得结结实实的。
冰墙加大了攻城的难度,这场攻城战显得尤为艰难。
许晗因为手臂受伤,许均不同意她上阵,于是,她只能站在城墙上观摩。
不断的有流箭飞来,萧徴走过来,
“晗晗,你还是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别只顾着自己,你自己也是一样,盔甲穿好了,刀剑无眼,万万小心。”
萧徴笑了,脸上带着几分傲然,
“我真正的功夫,你还没见识过呢,以为我只会拳脚和箭术吗?”
“从小到大,祖父和祖母教导我最多的,其实是马术和枪法。”
他将手中的红缨枪顿在地上,
“我原本以为祖父去世之后,我再也不会有机会上战场,没想到……”
他其实曾经埋怨过的,尤其是知道自己身世有问题后,祖父祖母明明知道他身份尴尬,为什么还要教导他那么多。
在教导他那么多之后,又纵容他做一个纨绔子弟。
直到这一次,来到边疆,和晗晗一起将敖康擒住之后,他才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哪怕没有机会,能做一个有用的人,本身就是件快活的事情啊。
何况,现在不就用上了么。
人生的神奇之处,就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本以为山穷水尽了,说不定再往前走走,就是柳暗花明,天光破晓了呢。
他推着许晗下了城墙,叮嘱魏廷,
“看好你主子,别让她再上城楼了,等到北蛮的军退了,晚上我们再聚。”
许晗下了城楼,昂着头,看着萧徴的杀敌的背影。
从前,他的背影多了一层在京城没有的坚毅,仿佛他就应该和这城楼何在一处,比她更适合在战场上挥洒。
也许,这就是他真正的归途。
也许,这就是为了老驸马和长公主会如此教导他的原因。
既然他不愿意在京城软玉温香的活着,愿意承受这边关风霜的洗礼,既然他愿意为自己命运而努力拼搏。
那么,她有什么道理不支持?
天煞孤星,她不相信他的命运是这样的。
忽然,她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美色迷住的那个。
明明出京的头天晚上,她是要去和萧徴说他身世的事情,可后来……竟然忘的干干净净的!
“王爷,回营吧,这里离战场近,万一飞来流箭……”魏廷在她身后催促,把萧徴的吩咐执行的很彻底。
许晗又回头看了眼城楼,转身回了营帐。
萧徴说晚上再聚,这话并没有实现,因为巴泰发动的这场攻城战,一直打到入夜都没结束。
许晗自然也就无法和他碰面了。
经过一整天的厮杀,再加上黑夜有所不便,厮杀声就没白日那么强烈了。
许家军的军士,就那样闷着头杀敌,上来一个北蛮人,就砍下去,耳边只有沉闷的刀刃入肉的声音,以及凌冽的呼呼风声。
一个军士倒下了,另外一个接替上去,累了,随便靠在城墙上坐一会。
饿了,掏出怀来硬如冰块的干粮啃上两口。
萧徴的盔甲上披挂着鲜血,走动间,抖落在地上。
他走到霍七的身边,问道,
“将军,这北蛮人也不知道吃什么了,他们这是准备打一夜吗?”
本来守城门是比攻打的一方要轻松些的,更何况他们的城楼现在是冰墙,对于北蛮人攻城又加了一重难度。
可这些北蛮人仿佛不要命一般,一波一拨的往上冲。
到了天光破晓,北蛮那边的攻势这才缓了下来,慢慢的褪去。
许晗是道第二天中午才看到萧徴的。
一天一夜的厮杀,他就那样靠在墙头,头歪着,睡着了。
甚至连头盔都来不及拿下,身上的盔甲上,血迹也未干。
许晗并没有叫醒他,让同样累的倒头就睡,又被她叫醒的白灼下去休息。
砾门关的天气,哪怕已经快到三月,依然冷的不行。
许晗握着萧徴的手,仿佛冰一般。
她将他的手握着,塞到怀里,就那样半蹲半跪的在旁边守着。
萧徴并没有睡多久,许是被头上的盔甲给磕的,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许晗。顿时裂开嘴就笑。
头歪在那里许久,应该是有些拧着了,仿佛歪脖子树一般,龇牙咧嘴的朝许晗笑。
许晗被他逗乐了,伸手要去揉他的脖子。
萧徴开始还让她揉,喟叹了一声,又抓住她的手,“你的手还伤着呢,我自己来。”
许晗看着他虽然一脸的疲惫,但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四处打量了一下,“你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萧徴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幅小孩要糖奖赏的模样,
“这里。”
他指着胸口。
许晗捶了他的胸口一下,又摸了摸,“好了,姐姐安慰你。”
萧徴一把抓着她没受伤的手,捂在胸口,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就笑了起来。
许晗起身,把萧徴也给拉了起来,然后张开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抱住了萧徴,也不管他身上的血迹,问,
“萧小徵,你开心吗?”
“开心。”萧徴含笑道。
他从前不理解为何许晗会愿意上战场,可现在,在这到处都是鲜血与尸体的城墙上,他体会到了,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这,大约也是他的归途。
远处,有人收拾下城楼,有人靠在城墙根上休息,也有站立在那里的。
徐修彦穿着盔甲,远远的,看着许晗和萧徴,最终,沉默的转身而去。
巴泰发动第一次进攻,无功而返后,并没有气馁。只是三五不时的交战一场,然后各自收兵。
很快的,许家军这边改变了策略。
他们本来是守城的,现在也不只做守城该做的闭门不出,而是时不时的找机会冲出城来厮杀。
冲出城来的都是轻骑偷袭,选的时间也是半夜,更贼的是,他们杀一圈就跑回去,让北蛮这边很恼火。
半夜里,士兵们都入睡了,等到他们爬起来后整顿好后,许家军这边已经退回城里去了。
偏偏,等他们半夜熬着不睡,等着许家军来的时候,他们又不出城了,缩在城内。
巴泰还没急,他的下属倒是急的跳脚,
“这些东元人,真是可恶,太狡猾了,有本事面对面的来打啊!这算什么勇士好汉。”
他又问,“元帅,这东元军队是搞什么花样,难道说这是想让我们习惯了,然后再趁夜将我们给一窝端了?”
巴泰暂时也不知道许家军这边的意图,只是沉默地道,“多等一等。”
次数多了,自然能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北蛮这边被东元的骑兵队伍偷袭的怨声载道,很快,他们也改变了策略,不是一味的等着许家军偷袭,而是在半夜的时候,安排了小队盯着。
渐渐的,东元这边偷袭的队伍也占不到便宜了。
经常出来一圈,没捞到什么,就飞快地回城了。
这样一来,北蛮那边原本提着的心,又慢慢的放松了下来,毕竟什么损伤也没有。
反而觉得东元的军队没用,竟然一下就被吓跑了。
于是,那守夜巡逻的小队,慢慢的也懈怠了。
巴泰的属下很气愤,可巴泰很淡定,他知道,这不过都是东元的将领想出来的办法,他不上当。
他看着桌上的图纸,上头画满了线条,眉头紧皱,他的下属凑过去,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巴泰指着那些线条,对下属道,
“这是那些东元军队每次偷袭的路线。”
“他们的每一次突袭,都比前一次还要靠近中军。”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
他的下属惊恐道,“他们想杀元帅你?好大的胆子,元帅,那你为何还不制止这些巡逻的小队?
“这样可不行,雄鹰部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
巴泰笑了笑,“让他,东元的军队想杀我,也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你派人盯着雄鹰部,防止他们派人来策反。”
只是,这一次,巴泰失算了。
东元派去策反的人,已经到了雄鹰部,并且和雄鹰部的族长接上了头。
小股偷袭北蛮军队,是萧徴想出来的,就是为了让对方松懈,再趁此机会,将徐修彦送出城,并且和雄鹰部那边的人联络上。
“东元徐修彦,见过族长。”徐修彦不卑不亢的朝营帐里为首的那个北蛮人行礼。
雄鹰部族长坐在虎皮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徐修彦,
“你就是那个想要见我的东元人?”
“是。”徐修彦换了北蛮语和族长对话,十分的清晰,标准,甚至比雄鹰部族长说的还要好听。
雄鹰部族长大为惊讶,他壮硕的身子抖了抖,“你还会说我们的话?”
他本是想让身边精通东元话的人传话的。
徐修彦脸色淡漠,不过,他身上不同于蛮人的气派让雄鹰部族长很是羡慕。
只见徐修彦淡然道,“我只是我们东元的一个小小军士,说的还不是太好,我们东元的翰林院那里是全东元最有学问的人聚集的地方。”
“不只是你们北蛮话,其他蜀地,以及西戎那边各个部落的话,我们都有精通的人,而我,不过是小小涉猎。”
“不值一提。”
雄鹰部族长愕然,长大嘴巴,“你们东元人,竟如此的厉害?”
“比你还厉害?”
徐修彦难得露出一抹笑,“那是自然,东元人有东元人所擅长的,有最深的学识,就和蛮人一样,你们擅长骑马打仗。”
“我们只是各有所长而已。
这天底下,有男,有女,有很多的人,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也有很多的国家,部落。或许在我们到不了的地方,还有别的不同的种族。”
“这都是老天的安排,让大家各展所长,组成这人世间的繁华。”
雄鹰部族长听得一脸的神往,半响露出笑容,开心地道,
“你很会说话,我还以为你们中原人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北蛮人,和各种其他部落里的人呢。”
“原来,你不是这样的?还是说只有你一个人不这样,其他的人还是看不起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