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毒酒,狂言(1 / 1)

许晗既然知道萧徴是因为什么心情不美,自然是想法子让他开心。

他的身世,在上次和她吐露心事时,曾讨论过,不过最后被安平公主他们被拐的事情打断了。

后来萧徴没说起,许晗自然不会去提。

毕竟,这是隐私,也是萧徴的伤疤。

她努力回想着那天萧徴与她说的,慢慢的与他分析,

“你是你爹的遗腹子是吧。”

“你说过,你爹是在城外,去接先太子时死的,当时正是关键时刻,是太子和那几位去世的王爷相争的时候。

你还在你娘腹中,而当今那位还只是个透明的王爷,虽说是嫡子,可因着是幼子,先帝宠爱他,却没什么势力,对吧。”

当今在潜邸时被封为秦王,上头的兄长都被他大了十几岁,等他成年时,几位兄长都有了自己的势力。

到了夺嫡的时候,他的势力还没建成。

“一个没势力的王爷,当时怎么会去招惹长姐的儿媳妇?更何况,这个姐姐是个厉害的,驸马更是带兵的。

他拉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如此?

虽说你们承恩公府如今已经退出权利中枢,从武将之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豪门。

但是,在南军中,你们家还是很有威望的,是不是。”

萧徴点头。

当时他去江南送赈灾粮,能够那样顺利,未尝没有人暗中护着。

他伸出手,握住许晗的手,两人的手指相交,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很安静。

当时的淑阳长公主,不要说是当今了,就是太子他们几个,在她面前都摆足了好弟弟的样子。

她是长姐,既得先帝宠爱,又有掌兵权的驸马,自己更是跟着驸马征战过,所以,即是太子,也是几位想争位的王爷要拉拢的对象。

许晗晃了晃萧徴的手,道,“所以,我觉得那些人说的根本讲不通,当时的当今是不想活了吗?去招惹你母亲?

当时先帝还在世,这事要让他知道,你说他护着你祖母,还是护着当今?”

萧徴没说话,不用说,当然是护着他的祖母。

女儿是他的乖女儿,不会来争他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至于儿子,有很多个,不缺,不仅不缺,还一个个对他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萧徴沉默了片刻,才听他说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我祖父死的时候,祖母会说出那些话?”

许晗坐了起来,盘腿坐在他的身边,

“怪就怪在这里。”她道,“没有人会强行往自己儿子头上戴绿帽,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多。”

“所以,我个人认为,一,这不是事实,你祖母和祖父伉俪情深,先白发人送黑发人,后爱人去了,打击太大,才说出这样的话。”

萧徴同样翻身做了起来,两人的手依然牵着。他握着许晗的手,他觉得这个理由是不成立的。

太过牵强。

祖母只是那一会失智,醒来后和平常一样,对他很好,很好。

“其二呢?”萧徴问道。

许晗道,“你娘和当今在你爹在世的时候就和那位有什么,可能性小到不能再小,所以,你不是他们说的什么野种,你就是你爹的孩子……”

至于你祖母的态度,是实话,我想了许久,都觉得很奇怪,她和老驸马宠爱你那么多年。

把你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说那样的话?她心性那样坚定,到底受了何等的刺激,才如此?

她疼你是真的,不可能会故意让你不好受。

所以,也许老驸马的死因,你爹的死因,有古怪,才会让她伤心失神。”

萧徴陷入了沉思,其实,他都明白,只是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他需要一个人能够帮他分析分析。

今夜,许晗对徐丹秀的态度,引出了他的思绪,这才话赶话的说道这里。

许晗绕着他的手指玩了一会,抬手抚平他额间的皱着的眉心,

“别和个小老头一样,你既然有疑惑,那我们就去弄清楚,好吗?”

就和她对安向初有怀疑,她会立刻去查证一样。

想了想,许晗继续道,

“你不要用锦衣卫的人,用别的渠道,锦衣卫一动,宫里那位必然知道。”

金吾卫只是拱卫陛下的安全,和锦衣卫的职责不一样,更何况上头有陈理,也是不能用。

更何况,这样私密的事情,一般人也不能相信。

“你祖母不是把当年老驸马的那些人都交给你了吗?你回去看看,有什么人是可信,可以挑个人出来。”

“一旦动了那些人,祖母定然知道。”萧徴闷闷地说道,“祖母现在看着很好,其实太医说过很多次,她不能再受刺激的。”

“好吧。”许晗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安慰他,“那我们就等时机,好不好?”

萧徴勉强点点头,脸颊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算是听她的劝,心情也好了些。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许晗劝他。

萧徴到底还是挺她的,起身下榻,站了一会,嘀嘀咕咕地道,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分开。”

许晗有些哭笑不得。

……

三皇子的罪行昭告天下,皇帝下了旨意将他贬为庶人,从玉碟上将他的名字给划了,赐毒酒,从犯或绞或流。

女眷也就是三皇子妃赵清雅入庵堂为霍家人诵经,以此来赎罪孽。

大牢里,三皇子呆呆的跪在地上,眼前一片灰暗,整个人仿佛木偶一般。

传旨的太监冷漠地将旨意给了三皇子,“罪犯谢恩吧。”

三皇子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捧进来的毒酒,眼里都是恐惧。

他不断的往后退,往后退,拼命的摇头,“不……不……”

他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你们这些死奴才,滚开,滚开,我是皇子,我是父皇宠爱的儿子……我不吃……我不能死……”

他猛地爬起身来,朝开着的牢房门扑过去,却被跟着来的太监给摁住了。

那传旨的太监淡漠地看着三皇子,

“陛下仁慈,只是给你赐毒酒,你看看你做下的都是什么事,谋逆,通敌,害死那么多将士。”

“要是小的,早就一头碰死了,还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你这样的人,就算当了皇帝,也会被人半夜给勒死!”

“陛下让你吃一杯毒酒,已经是万分的仁慈,可不要得寸进尺。

“不要,不要。”被摁住的三皇子脸盘扭曲,被霍七伤到的头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下,又无人搭理,这会看起来狰狞,眼球因为激动都要凸出来了。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啊,都是舅舅,对,都是永毅侯做的。”

“我只是被他骗了啊……”

传旨的太监啧啧了两声,叹了口气,蹲下身看着癫狂的三皇子,

“做你的舅舅可真是够悲哀的,什么都要为你背,你要没有野心,好好的做个富贵王爷不好吗?”

“你觉得你没有错,只是你要明白,这世上欠人家的债终需是要还的。”

三皇子怔楞,然后突兀的大笑起来。

是啊,是啊,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当年霍家那笔债,到底是谁欠下,如今,却要自己来还。

可笑自己,总想着要去做人上人,殊不知那些人命债,早就已经化作利刃,悬挂在头顶,久等掉落下来,给自己狠狠的一击。

那传旨太监站起来,给后头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来啊,给罪人灌酒。让他好好上路。”

“是。”小太监在其他同伴的帮助下,掐住三皇子的下巴将毒酒灌了下去,无论三皇子如何的挣扎,那毒酒还是入了他的喉。

待酒入了喉后,摁住他的太监松开手将他一扔,随他跌倒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

三皇子半生都是锦衣玉食,连吐口水都有人捧着痰盂。这段时间,着实是很吃了些哭,现在毒酒入腹,痛的他满地打滚。

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痛让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趁着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他大喊大叫,大声的咒骂着,

“父皇,你自命仁君,其实是个杀尽六亲的畜生。”

“当年你的兄弟被你斩杀殆尽,如今都已经绝了子嗣,九泉之下,不知道你如何去面对你的那些兄弟,还有先帝。”

“你凭什么坐那个皇位,你就是个畜生,你骂我是畜生,呵呵……畜生生的能不是畜生吗?”

“你趁着大伯……”

虽说三皇子关押的牢房在最里面,可大牢深深,还是有别的犯人,传旨太监见三皇子不管不顾的,口出狂言,顿时厉声道,

“罪人竟然敢污蔑陛下,快,快堵了他的嘴,裹了出去,陛下说了,要将他送到焚烧塔去反焚化,最后将骨灰随意扔到荒山野岭去,不必再回去报备了。”

三皇子闻言,眼角流出了血泪,父皇,这就是他的父皇……

他这分明是要将他挫骨扬灰啊!

今人信奉侍死如侍生,若非天灾人祸一般都是入土为安。

将人送到焚烧塔焚烧,还要将骨灰随意扔进荒山野岭,皇帝这分明是狠毒了他。

才会不顾父子情分,如此对他!

血从他的七窍里流了出来,他不甘,他愤恨!

他破釜沉舟,一步步的走到如今,以为就要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临了才发现,那是一条绝路。

他发出凄厉的嚎叫,不过转眼嘴被破布堵了起来,“呜呜”叫着,很快就没了声息,被破席子一卷,带出了大牢。

没了生息前,三皇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用那个秘密说出来,既然父皇不顾父子亲情,他又何必隐瞒那个秘密?

宫中,皇帝坐在御案前,心不在焉的看着手中的折子,

“崔海,去传旨的人还没回来吗?”

崔海躬身回话,

“陛下,人回来了,就在外头侯着呢。”

皇帝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有自嘲的笑笑,“算了,当时就说了,不用回禀的。”

他的声音嘶哑。

崔海仔细掂量了话里的意思,出去让那传旨的太监各自回去,又回转身,将三皇子临死前说的话说了遍给皇帝听。

皇帝摆摆手,满脸的失落,“他以为朕想让他死吗?他做下的那些事,在普通人家,就是抄九族都不够偿还。”

“难道朕也要把自己给抄了吗?”

“他不死,如何平息民愤?霍家的那些冤魂,还有那十万将士的冤魂,能得到安息吗?”

“不仅是他,就是和这件事有关的,朕一个都不放过。”

他胸口堵着一口气,吐也吐不出来。

这话,崔海没办法接话,只是劝慰道,

“陛下,你也不用太生气,这事已经无可挽回,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也是为难啊。”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

“人人都想要坐这个位置,殊不知,一旦坐上来,高处不胜寒哪。”

“人心似水,人动如烟,老百信说变就变,可民能载舟,亦能覆舟……”

“朕如果不安抚好这些民心,真的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

“太子说得对,真是不幸生在帝王家。”

他站起身子,对崔海说道,

“朕累了,去歇息一下,不论谁来,朕都不想见……”

崔海躬身应是,到底还是迟疑的问了句,“您不是说要去贵妃娘娘那里用晚饭……”

皇帝摆摆手,“今日朕累了,去回了贵妃吧。”

崔海轻手轻脚的上前搀扶着皇帝进了后殿,帮他褪了外衫,服侍他躺下,盖好被子,放下帐幔,这才出了内殿,到外头叫了个小太监过来吩咐了几句,又反转身子,回到了内殿侯着。

……

去清水镇的官道上,一辆普通的青帷小车在路上缓慢的行着,赶车的人是许晗身边的魏廷。

他只穿着普通车夫穿的灰布衣衫,头上戴着斗笠,帽檐压的低低的。

许晗一身玄衣坐在车厢里,她的脚边,是一团破草席,开始只是安静的躺在地上,偶尔马车颠簸下,才动一下。

后来,那破草席竟然自己动了起来,随后,里头的东西动作越来越大,草席被打开了些,露出里头的一团头发。

接着又呜呜声,草席里的东西蠕动起来。

慢慢的,露出了脸,豁然是天牢里,被灌了毒药的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