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真相(1 / 1)

太子妃当日在碧丝指证她的刺激下,又以为太子要将她诛杀,顿时晕了过去。

醒来得知自己多年求子,终得偿所愿,可一想到太子震怒厌恶失望的眼神,让太子妃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当日太医诊脉后,说是喜脉,全宫上下喜气欢腾,而太子并未有一丝的动容,转身离开了栖梧宫,留给太子妃一个森冷的背影。

此后,太子妃就被软禁在寝宫之内,身边心腹都被带走审问,除了碧丝,倒再没有一个宫人指证她。

碧丝是她刚进宫就分到她身边的,是她的心腹,是她的得意人。

她的指证莫过于将太子妃逼上绝路,毕竟确实是她私自刻下令牌,但她只是刻了令牌,并未让碧丝去找太子的私卫统领,行刺杀承恩公世子之事。

可太子信了碧丝的话,哪怕之后她身边其他宫人都极力否认,太子还是相信了碧丝。

太子妃躺在床榻上,望着帐顶榴绽百子图,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和太子的感情,原来,不过如此。

只是,一直坚韧不拔的太子妃,并未就此消沉,她的手轻轻的放在腹部,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

她从一个小官家的养女,爬到让那些人仰望的高度,她的孩子,生而尊贵,永远不会重蹈她的覆辙,被送走,栖栖遑遑的长大。

这么想想,太子妃眼底染上了几缕生气,就这样把,她过她的日子,养她的孩子,从此与那些人都无关。

门外,新来的宫人禀报道,“娘娘,郑夫人求见。”

太子妃扯扯嘴角,这个时候求见,想必是养父母知道她被软禁的消息,是来劝导她挽回太子的心,还是如太子所说的给太子一个雷霆之击呢?

“让她先去殿下那边,殿下同意就让她过来吧。”

门外的宫女刻板的声音响起,“正是殿下让郑夫人过来的。”

再无多余的话。

门下厚厚的帘子被掀开,郑夫人谢过门口的宫人,径直朝床榻边而来。

太子妃靠坐在床榻上,诧异的看着冬日里还拿着帕子不断擦汗的郑夫人。

“母亲。”

她淡淡的叫了一句。

郑夫人一屁股坐在床榻边,看了看四周,见里头没一个人,这才吐了一口气。

太子妃见她这样,知道郑夫人进宫定然是没什么好事,这些年,每每郑夫人进宫,不是要这个,就是要哪个,仿佛她是无底洞,只要掏一掏就能有东西掏出来。

“说吧,这次又是谁要钱,要官,还是要什么……”太子妃瞥了眼郑夫人,淡漠的问道。

郑夫人闻言,扑过去一把抓住太子妃的手臂,眼里露出惊慌失措来,“娘娘……”

太子妃见她这样,冷笑道,“怎么?知道我如今被软禁,家里这是怕了?”

可惜,一切都晚了,从前要这个要那个,现在想一下子甩脱,哪里那么简单。

郑夫人摇摇头,仿佛被掐住喉咙一般,声音颤个不停,“不是……”

虽然太子妃是家中养女,可没想到,她竟然被太子看中,进宫做了太子妃,原本只是个六品京官,因为太子妃的原因,一飞冲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子妃带着整个家族过上了人上人的神仙日子,就连她,都要被人尊称一声‘郑夫人’,而不是什么奶奶,太太的。

郑夫人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当初觉得收养太子妃的亏总算有了回报。

只是太子妃多年无所出,掉了一胎后,就再也没音信,郑夫人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一个太子妃,如果没有儿子怎么能坐稳太子妃的位置?

是太子妃给了家里荣耀,万一太子妃失宠,那就是整个家族的没落。

住过高楼华屋,吃过大鱼大肉,如何愿意回去住小厢房,吃清粥小菜。

为此,郑夫人比太子妃还急,急的嘴上起了燎泡。

儿子,才是太子妃立身根本,否则谁知道太子的恩爱逝去后,会变的什么样?

更何况,太子妃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今后有可能被封为太子,甚至登基为皇。

这样,家里才能一直兴旺发达下去,成为京城的顶级豪门。

郑夫人想想那样的日子,做梦都能笑醒。

太子妃怀过胎,那就不是不能生,既然能生,那就好办,郑夫人满世界的去寻调养身体,有助孕事的药。

城内城外,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不知得了家里多少的香油钱。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个来福宁寺挂单的和尚,说有法子求子。

只是那紫河车比平常的还要过于血腥一些,必须头胎,足月的产妇取其胞衣,趁着胎血未干,胎埋犹在时制作成药。

郑夫人曾经踌躇过,这样取子的方式太过有伤天和。

可荣华富贵的诱惑太大,终究占据上风。

于是,心一横,做了也就做了。

头胎,足月的产妇哪里有那么容易的找,开始郑夫人还只是在下人间找,下人的身契都捏在自家手中,主家让生就生,主家让死就得死!

可到底下人有限,而且,吃了几贴药后,太子妃的面色明显好了些,虽说没有喜讯,可那挂单的和尚说太子妃是痼疾,顽疾,得多吃几贴。

这台阶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差一步就立地成佛了,郑夫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去找人。

京城是不敢下手,于是就向周边的平民百姓下手,自家人不能出手,那就找其他的人出手,于是就有了那个媒婆改做了拐子。

本来好好的,一切都很正常,只要太子妃有喜信传出,郑夫人就会收手。

谁能想到,一场冬雨,将那埋骨的地方给翻塌了,尸骨被人发现了,而且还是镇北小王爷和承恩公世子!

更糟糕的是,那个媒婆竟然骗人也失手了,还让人给逃走了,甚至引了官府去捉拿那媒婆。

眼看着事情兜不住了,郑夫人哪里还坐得住。

幸好,太子妃这个时候传了喜信出来,也不枉她做下的这些。

郑夫人眼泪流了出来,手紧紧的,掐的太子妃手臂上,生疼。

“娘娘,您可一定要想想法子呀,那个媒婆那里派的是我的贴身妈妈去联系的,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处理了。

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只是,万一京兆尹深查,查到我这里,我这把年纪死也就死了,可家里怎么办?

到底养了你一场,也没亏待你,更何况,要被人知道了,连累的也有你和太子啊。”

太子妃靠在床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郑夫人张张合合的嘴,只觉得自己大约还晕死在梦里,只是这个梦太过可怕,要将她的三魂七魄勾走才罢休。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将郑夫人看得不自在起来,垂下头,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娘娘,我知道错了,不该听信那妖僧的话,娘娘,是真的知道错了。”

郑夫人满心的后悔。

浑身一丝力气也无的太子妃,用虚无缥缈的声音问道,

“你给我吃的药就是你说的法子做出来的?”

郑夫人侧过脸去,不敢看太子妃。

太子妃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扑到床边,大声的干呕起来。

郑夫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在太子妃的背上拍了起来,口中一连跌声道,

“娘娘,你这样扑过来,小心肚子里的皇孙,你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用力的一把将郑夫人的手推开,手上,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幅要生吃了郑夫人的样子,嘶喊着质问郑夫人,

“那么多条人命啊,那么多还没坠落人世间,还没看一眼世间繁华的孩子,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啊。”

“你就不怕上天将下报应吗?”

郑夫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太子妃,干巴巴的道,

“不过是些下贱的人,生下来也是为奴为仆,面朝黄土背朝天,我这是为他们好。”

“免了他们将来受苦。”

太子妃仿佛听天书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郑夫人,她一直知道郑夫人,乃至养父一家都很势力,当年父亲的银钱晚一些寄到,就会无情的苛待她,等银钱到了,立刻换了一幅嘴脸。

她以为那不过是市井小民都会有的刻薄,可今日,郑夫人的这番话,让她觉得,郑夫人哪里配做人呢?

“你有什么权利剥夺别人的性命?谁生来是高贵的?就是你们家,在我之前,不还是一个被踩在别人脚底下的六品小官?

他们下贱,你们就高贵了?

“你们草菅人命,还说为我好……让我吃哪种……”

太子妃眼底充血,只恨不能这真真的是一场可怕的梦,梦醒了,从未发生过。

可郑夫人的嚎哭声提醒她,这不是梦,“娘娘,母亲知道错了,可真真的是为了你,才做下这些的啊。”

太子妃如同要吃人一般的看向郑夫人,满脸的绝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郑夫人坐在椅子上哀哀哭泣,泪如雨下,“娘娘,不管如何,你不能不管家里啊,总算如今你怀上了。”

“不如你去求求太子,这事不压下去,你怎么办?太子怎么办?将来皇孙怎么办?”

一说到孩子,太子妃只觉得恶心,趴在床边干呕,喉咙仿佛要炸裂开来。

求太子?太子早就厌弃了她,知道这样的事,只怕太子更觉得她丧心病狂了。

她的心头一阵钝痛,眼底一片荒凉。

……

京城上下,如今人心惶惶,各种猜测都有,就连妖魔鬼怪都出来了,说是大妖吃完孕妇和孩子,就要吃其他的人。

如此,原本繁华热闹的京城大街,白日里人都明显的少了,更不要说晚上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京兆尹上,希望能快点将不管是人,还是妖的抓住,还百姓一个安稳的日子。

京兆尹周大人带着人将那个媒婆给抓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上去就是一顿大刑,原本就吓破胆的媒婆竹筒倒豆子一样的,什么都招了。

不仅将关押孕妇,制药的地方,还有联络人,都招了出来。

只能说媒婆的心眼子和筛子一样多,郑夫人虽说已经将那贴身妈妈给处理了,可她不知道。

媒婆早在那嬷嬷第一次去找她的时候,就偷偷的跟着,将嬷嬷的身份给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她只以为是太子妃娘家要借腹拿子,想拿捏着这个把柄,将来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是个来钱的好去处。

事情的一切源头都指向太子妃娘家,周大人拿到供词后,没有立即去太子妃娘家捉人,而是派人送信给萧徴和许晗。

正巧,许晗和萧徴正在七星楼里。

“你说,这事,太子妃参与了吗?”许晗皱着眉头问萧徴。

萧徴放下手中的信,一只手搭在椅子背上,懒懒的看着许晗,眼里仿佛一汪春水般,恨不能把许晗给化了。

他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问太子有没有参与呢。”

许晗蹙了蹙眉心,太子一向给人是温和仁厚的样子,这样的事情,不太符合太子的形象,她也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毕竟,求子的事情,都是女人做的,还真没看过那个男人为了求子而烦恼。

只要他没毛病,这个女人不行,总还有另外一个两个,无数个女人可以生。

更何况还是太子,一国储君,未来的皇帝,多少女人前仆后继的要为太子生孩子啊。

太子能站在太子妃前头顶了这么多年,算的上是深情了。

更何况,这事太过惨烈,十五名孕妇,十五名未出生的婴儿,那么多的家庭,手段如此残忍。

太子不可能在前头有三皇子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做下这样的事来,一旦事发,东宫危矣。

如果她是三皇子一系,不可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攻歼太子的时机。

至于太子妃,从前她作为霍晗的时候,也是见过的,只觉得是个端庄大方的女人,对上对下都很圆滑。

每每说到太子的时候,是一脸的情意,天家真是很难得出这样的神仙眷侣。

这个时候许晗还不知道郑夫人在将恶魔之手伸向那些百姓的时候,已经将自家的下人祸害了一个遍。

许晗膝盖曲起,放在椅子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道,

“这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妖魔鬼怪最起码没有化人形,不懂得遮掩,可太子妃娘家那些人,还不知道做下多少恶事。”

“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要知道自己是用那么多人命填来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还有太子,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人心就好像无底洞,真的不知道有多深。

“现在怎么办?太子那边关于刺杀的事情还没给你答复吧?

许晗问萧徴。

萧徴见她这样一幅被吓坏的小可怜模样,起身,一个跳跃,就到了许晗的身边,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

“如此,我就再送太子一个大礼好了。”

他在许晗的唇上啄了一下,扬声道,“白灼。”

……

东宫,太子书房。

太子面色凝重的看着下头东宫詹事,幕僚等,“这事是孤疏忽了,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如此的大胆。现在该如何的收场,大家不妨说说。”

承恩公世子,太子还是想拉拢的,毕竟他背后的势力是太有吸引力,此前两人虽然有交际,却仿如一滩死水。

这次太子妃做下这件事,处理得好了,说不定祸事就变好事了。

书房的门被敲响,太子皱了皱眉头,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和幕僚议事,都不能轻易打扰的。

这个时候外头人敲门,是怎么了?

“殿下,承恩公世子派人送了一份大礼过来,说让殿下立即收了,承恩公世子派来的人正等在外头,要拿了殿下的手书回去复命。”

东宫詹事见太子没有言语,顿时知机的起身打开门去将外头的东西拿了进来。

一个精美的长方形匣子,上头雕着精美,反复的花纹,就连材质也是上好的黄花梨的。

虽没打开,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但就这个盒子,就让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东宫詹事打开盒子,见里头躺着一个折好的方胜,眉头皱了下,还是拿起来递给太子。

方胜叠的很繁复,仿佛是为了展现主人高超的技艺一般,太子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拆开。

才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大变,人豁的站了起来。

“殿下,出了什么事?”

东宫下属的官员纷纷惊问。

太子胸膛剧烈起伏,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胀痛,捏着那纸,对下头惊诧的下属道,

“承恩公世子的事情先暂时放下,孤先去一趟栖梧宫,明日再召见各位。”

说完,不等下头的人先走,径直离开了书房。

栖梧宫里,郑夫人还在哀求面如死灰的太子妃去向太子求情,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就是宫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殿下……”

郑夫人的脸色微变,看向太子妃,“娘娘,太子来看你了,家里的一切就靠你了。”

太子妃闭上眼,眼角落下两行清泪,靠她?怎么靠?

太子粗鲁的将门帘一把撩起,甩下,大大的晃动着,看向太子妃的目光,仿佛冬天的冰棱,带着刻骨的厌恶。

他抖着手,指着太子妃和郑夫人,咬着牙,怒道,“真是丧尽天良!”

“你怎么可以如此狠毒?你太让孤失望了。”

这句话,直接给太子妃定罪。

这些年,太子妃求神拜佛吃各种药,太子怎么会不心疼,为此,他就是其他的侍妾那里也少去,就为了将精力都留给太子妃,让她早日怀上,让她早日脱离吃药的痛苦。

可他做梦都想不到,她竟然以活人做药引,她疯了吗?

她的心呢?被狗吃了吗?

太子妃平静地看向痛心疾首的太子,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心里无比的平静。

边上郑夫人听了太子说的,这是知道了她做下的一切,于是跪在太子面前,搓着手,“不关娘娘的事,是妾身做下的,娘娘不知道。”

如果说在刺杀萧徴的事情之前,也许太子还会相信太子妃是无辜的。

可是现在,太子不敢相信,太子妃真的无辜。

迎着太子冰冷的视线,太子妃心口发凉,她强自镇定,对郑夫人道,

“你先出去,我和太子有话要说。”

“你去京兆尹自首把,说不定还能有个全尸。只是家里其他的人,你也看到了,我是没有能力救的。”

郑夫人还想再求,看到太子冰冷的目光,瑟瑟的,只能跄踉着走了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太子和太子妃两人。

太子妃苦笑着,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太子的手捏的紧紧的,死死的摁住自己想要上前帮忙的冲动。

他看着太子妃慢慢的坐正身体,然后苦笑道,

“殿下,咱们十多年的夫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知道,不管是刺杀承恩公世子,还是杀孕妇的案子,都和我没关系。”

“我知道,不管我如何的辩解,你都不会相信。”

她慢慢的将边上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淡然的迎着太子的目光,

“我也不想辩解了,你应该知道,我是马家的女儿,送到如今的养父母那里养大。”

“可你不知道,我为何要被送到这里。”

“你坐下,我告诉你,这个秘密,足以让你将三皇子一系击倒。”

“殿下,承恩公世子你不是想拉拢过来吗?那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他和当年骠骑大将军府的关系,想必殿下应该清楚,那么,我说的这个,就是和骠骑大将军府有关。”

她咳嗽了一声,嗓子如破旧的风箱一般。

“我的父亲,是马家的第三子,被马老夫人送走,送到了江南,后来,他去了霍家的三老爷身边做幕僚。”

“当年霍家战败的经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父亲在徐阁老身边,他的手里,捏着足以为霍家翻案的证据。”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递向太子,

“这个给你,去找我父亲,他会将那个证据给你,不论你是要怎么处理,都随你。”

她目光清冷的看向太子,坚定地道,

“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