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这三箭没中要害,只是流血不止,方国安死活都不让他再上。
随军军医冒死上来,替王岚平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正在这时,一支人马从状元军后面杀来,王岚平定睛一看,为首一杆大旗,‘许’。
“杀!”
许定国一马当先,身后三千众部一齐杀到,加入战局。
王岚平大喜,再次挺枪上马。
山坡上的清兵中营已被状元军团团围住,四面攻打,一尺一尺地用生命铺开一条道路。
清兵无路过退,只得作困兽之斗,近四万人的大军,溃散得只剩孔有德这一支不足七千人的孤军了。
督统刘之源再一次肯求孔有德,“大帅,事已致此,不突围就只能全军覆没了,大帅,快下令吧,别在坚守了,给咱登州来的兄弟留几个种吧”
孔有德原是大明登州参将,他手下的老弟兄也都是从登州来的,这些后南征北战,也没剩几个了,但就是这些人成了全军的精锐,有他们在,孔有德便能在清廷挺直腰杆。
四处箭支乱飞,孔有德仰天长叹,几十年心血,一朝沦丧,这份失落,可能就此一厥不振。
“罢,罢,传令,突围吧,刘督统,何处能撤回泗州?”
孔有德心神大乱,连退路都不知在何处,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凡开战之前都是先料败不料胜,败了能快速收拾好残局,这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三军统帅。
离开这撤往泗州方向,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取西面金牛山小道可通盱眙,转道泗州。另条道在北侧,经昭关官道直通高邮,向多铎的援军靠拢。
但这两条路都不好走,金牛山被明军定淮侯的五万大军所阻,插翅难过,昭关也有状元军的人马结防。背靠昭伯湖,南有状元军凌厉的攻势,孔有德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往哪突围,根本无处逃生。
包围圈越压越小,状元军已经快接近营辕了,再不拿定注意,连撤退的希望都没有了。
孔有德当机立断,“向西,冲过金牛山。命令全军,集中兵力,向西突围”
刘之源以为孔大帅急糊涂了,忙道,“大帅,西面可是有五万明军,往那走不是自投罗网吗,北面昭北那不过几千明军”
孔有德道。“往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防守昭关的明军是状元军一部。咱们若从那走,必定陷入苦战不带脱身,你还没看出来吗,那金牛山的明军虽有五万之众,可至今都没有参战,他们和状元军不是一条心。我料定,想活命,只有金牛山一条道,传令,向西突围”
清兵七千余人。为了活命,不惜一切代价,将兵力全集中在一个点上,替孔有德在西面杀出一条血路,抛弃了一切物资,狼狈逃往金牛山。
等王岚平伤痕累累地攻上清军中营,只有满地的死尸和堆积如山的银粮,连孔有德的帅旗都扔下了。
“追上去,杀!”
王岚平没有放弃这次将孔有德斩尽杀绝的机会,当即令状元军向西掩杀,一直要把孔有德给活活追死。
一万六千状元军,大破四万清兵,斩首七千。
这时候,王岚平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他脸色惨白,浑身乏力,血流得太多了,再不医治,便有生命之攸。
在孔有德的帅帐中,王岚平牙关紧咬,忍着彻骨之痛,军医官从他腿部和背部取下三支血淋淋的箭头。
帐外二百亲兵也损失一半,这会,大军全都追击孔有德去了,王岚平也让人去把风字营和安远营从昭关给调回来,那里已经没有必要结防了。
宋大力和宋宪一进帐,见王岚平全身都被血给染红了,心中骇然。
王岚平强忍有些晕沉的思绪,压手道,“别大惊小怪的,大将都难免阵前亡,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放心,死不了”
宋大力怒了,叉着腰,呼呼的,“孔有德这孙子,等抓到他,老子非得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扯下来当柴火烧了”
宋宪道,“督帅有伤在身,别乱动了,大局以定,孔有德跑不了多远”
这时,帐帘掀起,怀远营指挥使匆忙进来,“督帅,此战我们大获全胜,孔有德只领着数千残兵向西溃逃,定远营指挥使曹鼎蛟正在率部追赶”
王岚平挣扎着用手肘撑着身体,宋大力忙上前扶着,让督帅靠在他身体上。
“经此一战,我们状元军也是元气大伤,六万将士(含史可法的扬州兵)驻守扬州,四万英灵埋骨他乡,兄弟们,我王岚平以你们为傲”
安远营指挥使陈万良拱手道,“督帅指挥有方,才能成此大功,将士们死得其所”
王岚平点点头,心里暖暖的,将来若能成事,定要让这群兄弟富贵一场。
“恩,各营将战死将士的名字都记下,以后要重金抚恤其家人,兄弟们死在这,不能让他们的家人无所靠,状元军的兄弟是一家”
“是!”众将也是感慨万千。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状元军并扬州兵以伤亡四万余人的代价全歼十万清兵,斩鳌拜等八旗高级将领四十余人,缴获军备无法尽数,更有从孔有德的大营中搜出粮饷几十万,不管孔有德是否活着,江淮一带的清军精锐丧失殆尽,从北京调运来的上百万旦粮草粮钱也化为乌有,没有三五年工夫,清兵无力再次南下。
但往往事情总是百密一疏,按王岚平制定的计划孔有德决无生路,往西过金牛山,五万明军当道,孔有德的残兵将腹背受敌,肯定片甲无回。
而后,状元军将会同金牛山的五万明军,给多铎来个迎头痛击,到那时,大军便可以从容退回江南休整。
残阳西沉。天色已近黄昏。
王岚平终于可以让兄弟们坐下来休息一会了,一昼夜没有合眼的状元军将士很多倒在地上就没法起来,白天的一战,全凭一口气血在撑着,此时战事趋渐尾声,士气耗竭。将士们精彼力尽,也不挑地,就在这满是死人堆的战场,随处睡卧。
有探马来报,说是多铎的先锋大军已经逼近昭关不足七十里。
正在这时,前去追击孔有德的曹鼎蛟回来了,一脸的怒色。
众将扶着王岚平迎出大帐。
宋大力问,“那孔有贼呢?别说被你打死了,老子得亲手捏死他”
曹鼎蛟将手里的大刀往地上一扔。一听宋大力这话,当场火更大了,指着南京方向是大骂起来,“大明王朝,大明王朝,你养了一堆什么狗官”
王岚平一听,心中暗道不好,“曹鼎蛟。出了何事?”
曹鼎蛟侧身一拱手,“督帅。这仗没法打了,朝廷派来的都是什么人,气死我了”
宋大力见状,眼一沉,扯着曹鼎蛟的胳膊道,“咋的。你不会是没把那老贼追回来吧?啊!”
“追,怎么追,金牛山一个明军毛都没有,孔有德跟回家一样容易就通过那里了,我上哪追去。我向周围的百姓一打听,那贪生怕死的王永吉一听说多铎从泗州来了,今天一大早就拔营跑了,那是座空营,是假像”
王岚平一眼瞪向新任的哨骑兵千总,喝道,“你是怎么探的营,你不是说金牛山大营一切如常吗?”
那千总魂不附体,慌报军情,罪可定死,“督,督帅,我,我的兵报说他们早上亲眼看到金牛山军营里旗帜鲜明,没有,没有半点要跑的迹象,督帅,饶命哪”
“虚报军情,斩!”王岚平没有多说话。
这时,又有人哨骑来报。
“报,督帅,清兵援军已逼近昭关,他们扔下所有辎重,轻骑而来,三个时辰内必到”
宋大力听说孔有德跑了,气得直跺脚,转身就往战马边上跑,嘴里骂道,“跑,往哪跑,老子就是追到泗州也得把他揪回来弄死”
王岚平喝道,“回来,过了金牛山,大道通天,追不上了,孔有德如此大败,多铎不会饶过他的,传令,全军快速回撤,扬州城不能呆了,班师回南京”
状元军所剩不过万人,根本没能力孤军作战,撤吧,江北已经没有守的必要了。
大军撤走,带不走的粮食全烧了,留在这只能喂了清兵,辎重全扔了,宋大力看着几十尊火炮,心中不舍呀,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可这些家伙实在太笨重了,只能咬牙全炸了。
夕阳下,一支衣衫褴褛的明军部队,前后相拥,扶着伤兵,快速地往长江边撤,王岚平伤重,被众人用担架抬着。
夜幕降临,这给了状元军一线生机,趁夜急行百十里,天明时,离长江只有六七十里路了。
王岚平箭伤过重,流了一晚上血,现在伤口又发炎,加之一夜的颠簸,全身如火一般的烫。
却在此时,后军快马来报,说是清兵追上来了,两军相距不过二三十里,王岚平心知按这么退,一个也走不掉。
“陈万良,你,带三千人,在此断后”
王岚平虚弱不堪,连说话都费劲,说是断后,其实但凡断后的部队,没人能活着回去,后军清兵骑兵三万,留多少人都无济于事,只希望能给大军多争取点时间而已。
陈万良没有推辞,“是,督帅,各位兄弟,保重”
王岚平嘴唇惨白,勉强一笑,“兄弟,我在江边等你”
陈万良苦笑,“好,天黑前我若没到,将军可自去”
这时,另有一人道,“不,王督帅,我是史阁老的部下,是扬州城的守备提督,这里最应该留下来断后的是我,史阁老的不惜一死,我又何恋此头,状元军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我老了,给我最后一次为朝廷尽忠的机会吧,督帅,快走,我留下”
说话之人正是扬州兵所剩的最后一名将军许定国,老将双眼遍布血丝,表情却格外的坚定。
王岚平没有反驳,想史可法一死,扬州城破,朝廷肯定要找替罪羊,而许将军是扬州守备提督,这罪名他想躲也躲不掉,回了南京也落不下好下场。
“好,有劳许将军断好,大恩不言谢,南京再见”
状元军走后,许定国带着仅剩的两千多扬州残兵,砍伐树木,堆积在清兵必经之道,破坏几座桥梁,沿着当道一字排开,专侯清兵前来。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许定国前方灰尘漫天,几万清军骑兵如旋风般杀到。
凭这两千多扬州兵,哪里能挡得住三万清兵,清兵铁蹄踏过,只几个冲锋,许定国身边倒下一半。
许定国抬头看了看天,日近正午,想必状元军他们都安全了。
这时候的许定国完全没有生路,千把人被清兵围在中间,随意射杀,虽然有盾兵在外层挡箭,那也只是多活一时三刻罢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但就在这时,清军突然停止了进攻,一满将打马上前,此人便是满人中赫赫有名的大将爱新觉罗.尼堪,努尔哈赤之孙,封爵敬谨郡王。
尼堪胜卷在握,以马鞭指了指被裹在扬州兵当间的许定国。
“放下兵器,剃发归降,免死!”
许定国分开兵士,挤了出来,哈哈一笑,“宁为汉家鬼,不为虏家客”
尼堪嘴角上扬,不屑一笑,挥挥手,只见几十名明军俘虏被压了出来。
“若降,皆可活”
许定国咬咬牙,“休想!”
利刀落下,十颗人头滚在马下,接着又有十名明军俘虏被按在了清兵的大刀前。
“降是不降”
这时,那些被按在地上的俘虏连声哭泣,“将军,降了吧,救救我们”
“不降,老夫死也不降”许定定眼瞪如斗,抬剑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横。
“将军,不可呀”他的亲兵死死的按住他的手。
唰!
又是十颗人头落地。
尼堪一句废话也没有,“剃发皆可活”
“将军,降了吧,别再打了”
许定国身边的兵全都跪了下去,他们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呆了。
“降!降!降!”周围的清兵同声高喝,弯刀指向许定国这几百人。
“将军,求你了,放下兵器吧,不打了”
许定国眼一闭,摘下头盔,凌乱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手里的刀掉到了地上,跪倒在地,“败军之将,愿降,放过我这些兵吧”
(许定国降清后,出任清廷睢州总兵官,到任后第一天,撞死于官衙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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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军水师郑鸿奎部早在江边等侯接应,百余艘战船也早就清理一空,接上大军,扬帆起锚,由水路,赶往镇江水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