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房街西头,有一家酒楼远近闻名。
这酒楼的老板姓谢,叫谢蕴。据传早年间还曾中过朝廷举人,颇有些才气。
谢大老板平生酷爱舞文弄墨,酒楼中到处都是他的墨宝,就连酒楼门口悬挂的漆金招牌都出自他的手笔,怡红快绿。
怡红快绿,这名字与其说酒楼,倒更像是家妓院的名号。
但怡红快绿不是妓院,是一家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酒楼。
只是有一点特殊的是,怡红快绿虽是开在江南扬州,做得却是北菜,地地道道的鲁菜。
能够在寸土寸金的染房街开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而能够在江南的地面上,开一家只做北菜的酒楼,那就更是一件本事了。
一向很有本事的谢大老板此刻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怡红快绿门口的竹藤椅上纳着凉,他的右手上还捏着一柄做工精细的紫毫湖笔。
他微眯起眼睛,轻轻转动几下手中的毛笔,显得舒适而又惬意……
怡红快绿,酒足饭饱。
怡红快绿酒楼里有塞北酒性最烈的烧刀子,有漠上烤得最嫩的烤全羊,有长白山特有的雪熊掌,还有做得最地道的鲁菜。
但怡红快绿中没有女人,漂亮的女人。李大老板开门做生意,广迎天下客,却唯独不做清官花魁们的生意。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喝完了烈酒,吃完了熊掌和鲁菜,心思自然也就活泛起来。
谢大老板既然不做女人的生意,那便只有听故事,听那些江湖人,江湖事。
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因此,怡红快绿里的说书人收成一向不错。收成既然不错,到怡红快绿里说书的人自然就多。
桑木一行三人来到怡红快绿,方才找到一张桌子坐定,就听“啪”一声脆响。
二楼上已站起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条黑衣人,这二人皆是夜行服打扮,头上还蒙着黑巾,让人看不清面目。
这二人举止古怪,打扮又甚奇特,立时就引得满堂人的目光。
二人团团朝满堂作了个四方揖,其中一人抑扬顿挫唱起定场诗,另一人身形较高较瘦,站起来宛似一根竹竿。
待得定场诗唱罢,拿起惊堂木在桌上又是一拍,说道:“各位看官,今日我兄弟二人路经宝地,扬州果然钟灵毓秀,人才辈出,今日我兄弟二人便给诸位讲一段要离刺吴王的故事。”
堂中诸人这才明白,这打扮古怪的二人原来是江湖说书人,只因要讲一段刺客的故事,这才打扮成如此模样。
贾瑞却是瞧得心中好笑,斜眼瞟向桑木,暗道,“卧槽,这年头连说个书都得玩cosplay了。”
这二人一搭一档,倒也讲故事说的有声有色,甚是精彩。
桑木却摆足了江湖高人的姿态,随意向店小二要了盘花生米,捻起一粒放入嘴中,而后朝桑榆使了个眼色。
得了,又要去砸场子了。
桑榆撇了撇嘴,跟着桑木走江湖多年,对这些倒也轻车熟路的很。
“这要离要刺杀吴王,须得带有兵刃。但吴王身边戒备重重,想要将兵刃带入皇宫,谈何容易。要离由此便想到一条妙计,将匕首……”
那二位仁兄正要说到精彩之处,却听一道语声脆生生地道:“将匕首藏入鱼腹当中,再带入皇城。鱼肠剑的故事,谁没有听说过呀?”
堂中众人都是一怔,那胖瘦二人也一齐便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生得如善财童子般的女娃娃俏生生的站在楼下,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瞧着二人。
二人见到这么个俏皮的小女孩,心中也无敌意,那矮胖之人笑道:“哎呀,这位小妹妹,你也知道鱼肠剑的故事呀。”
桑榆脑后两根大辫子一甩,语气老成地说道:“哼,我早就听说过了。两位大叔,有没有什么新鲜点的故事讲呀?”
堂内众人见这么个女娃娃故作老成的模样,心中也觉有趣,纷纷起哄说道:“换一个讲,换一个讲。”
“这故事俺也听过八百回了,换一个。”
这胖瘦二人又作了个揖,陪着笑说道:“好,既然各位看官要换个故事讲,那咱们就换一个。”
矮胖之人开口唱道:“却说东胜神州,有一国名叫傲来……”
“哎,西游记。这故事打小我爷爷就跟我说过。”
矮胖之人无奈,醒木一拍,又道:“话说开封府有一御猫,名为展……”
“七侠五义,我都听过三千多回啦?”
如此那矮胖子连续换了七八条评书,都被桑榆一口叫破名字。
那瘦高之人心思比同伴灵巧,眼睛又尖,一眼瞧见桑木面前放着的那方醒木,知是遇见了同行砸场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如此说来,咱们兄弟今日倒遇见高人了。嘿,不如请这位小姑娘来给诸位大爷们来说上一段,各位以为如何呀?”
堂内诸人一听这话,眼睛陡然一亮,齐声喝彩道:“好!”
正中下怀。
桑榆一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两只小手一拍,笑着道:“哈哈,人家才不会讲故事呢,讲故事的是我爷爷。”
“小姑娘,那你会做什么呀?”
桑榆两条大辫子一甩,丝毫没有怯生的意思,脆生生地道:“我会捧话儿啊,爷爷说,我来捧。”
那矮胖之人如何还瞧不出这几人的来历,冷笑一声,说道:“那你们要讲什么故事呀,快说来听听吧。”
桑榆朝玩cosplay的二人扮了个鬼脸,转头瞧向一旁尤自在闭目养神的桑木。
桑木微眯着双眼,食指不住在粗糙的桌面上不住轻轻敲击,显得悠然自得而又高深莫测。
这老狐狸,整天就在那装蒜。
贾瑞瞧着装模作样地桑木,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爷爷,您就讲两段故事给咱们听一听嘛。”
桑榆拽起桑木的一只衣角,有些发嗲的央求道。
桑木懒懒的抬起一只眼皮,瞥了眼桑榆,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说上一段。”
“小榆儿,你可听说过李艾堂这个名字呀?”
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提问方式。
贾瑞听得心头一阵无语,他早知这故事的梗概往来,更是已跟故事中的正主李斗打过交道。因此,也不去细听这故事如何,而是在四下里打量起来。
就在这时,却见这怡红快绿的谢大老板听到李艾堂这个名字,手中的湖笔却是微微一顿,似乎也给这故事吸引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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