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迷魂(1 / 1)

却说贾瑞随贾宝玉、秦钟二人进了秦可卿停灵之室,宝玉见此情状,失声痛哭。贾瑞也不好上前搭讪,只是目光锁定在他项上所悬通灵玉上,心中默默盘算。

眼下贾府众人都聚集在此,若直接上前抢夺自是不敢。贾瑞想要试试新近习得的“迷魂术”,但一来未曾试验过,恐怕试之不灵,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二则贾瑞可还记得通灵宝玉上有着癩僧跛道二人留下的仙篆,如“一除邪祟”等字样,不知其功效究竟为何,稳健如贾瑞自然不肯轻举妄动。

待得宝玉哭过一阵,贾瑞方才上前劝解道:“宝兄弟,你也不可太过伤心了,以免老太太忧心。何况有秦相公在侧,他如今方死了亲姐,又见如此难过伤心,怕他也太过忧闷,伤了身子。”

贾宝玉转头果见秦钟在旁哀哀恻恻,虽不十分哭泣,但伤心悲苦郁结在心中,难保不憋出病来,于是站起身来,强笑道:“是是是,瑞大哥教训的是,倒是我糊涂了。”

贾宝玉与秦钟二人曾在族中义学中读书,贾瑞也常代祖父在学中看管,因此贾宝玉倒认得贾瑞相貌。

贾瑞将秦钟扶起,贾宝玉在旁问道:“瑞大哥,你可曾听说究竟如何料理?”

贾瑞答道:“嗯,方才珍大哥已派人去钦天监阴阳司择日安葬,说是择定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葬大礼。”

贾宝玉听了,有些不解地问道:“停灵四十九日,为何要等这么长时间?”

“说是四十九日后星宿最佳,也要在天香楼上请道士打几日的解冤洗孽醮,超度死者亡灵。”

贾宝玉听到这里,便不在往下问,三人出得灵堂来,荣国府中随从早传贾母的话来,叫贾宝玉回去。

宝玉无法,只好跟着来人出门回府。贾瑞连同代儒也正要告辞离去,谁知方出得正堂来,迎面又遇上贾蓉、贾蔷两个,他二人连忙向代儒请安问好,贾蓉似笑非笑地朝着贾瑞道:“瑞大叔,白日间我带你到后院里去。侄儿不过去解个手,再回来时就不见了你。你跑到哪里去了,我隐约听府里几个小丫头子说,丢了几件贴身的衣物。莫不是瑞大叔你……”

一旁的贾蔷也笑道:“哎,蓉哥儿这话说的可不是了。瑞大叔怎么说也是读书人,绝不至于做这等事的。瑞大叔,你说是吧?”

这贾蔷也是宁国府中正派玄孙,因父母早亡,自幼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已长到十六岁,比贾蓉生得还俊俏几分,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他与贾蓉兄弟二人情谊最深厚,常相共处,斗鸡走狗,赏花玩柳。

那日贾瑞幽会王熙凤不成,便是他二人构陷的毒局,每人落得了五十两银子的欠契。

贾瑞如何还听不出他二人口中的讥讽语气,贾蓉分明是污蔑贾瑞偷盗丫鬟肚兜等物,贾蔷亦在旁帮腔助势。

如此叔可忍,婶婶也忍不了矣!

贾瑞有意无意间朝前跨出一步,默默运起新近得来的《天地交征阴阳极乐赋》阳篇心法,目光中精光微闪。

贾蓉方才用言语讥刺贾瑞,见他朝前跨了一步,虽明知其不敢与自己动手,然注意力却难免集中于贾瑞身上,恰与贾瑞的目光相接,但见贾瑞眼中有五彩精光一闪,微微有些发怔。

贾瑞用几乎微不可察的语声,低吟道:“珍哥儿,你媳妇儿如此人物模样,无论对府中下人,还是孝顺父母都做得不差。一旦撒手去了,只遗憾未给你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可惜可惜。”

语气轻缓,似乎含着些摄人的魔力。当说到“如此人物模样”,又“孝敬父母”时,贾蓉目中猛得泛起一层红芒,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一旁的贾蔷明显察觉出贾蓉的神情变化,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贾蓉猛地转头,目光中充满暴戾乖张神色,惊得贾蔷忙朝后退了半步。

贾瑞暗道一声“成了”,原来方才他默运阳篇心法,催动起迷魂之术来,他初学乍练,原不指望能一击奏功。只因他所选目标乃是贾蓉,他心中明知自己亡妻与父亲通奸,苦于父亲淫威和家族颜面无法言说,心中日夜煎熬,原已快成心病。

如今见发妻身死,心中更是又惊又怒,悲喜交加,恰如一根绷紧的琴弦骤然放松。而贾瑞先跨前一步吸引贾蓉注意,又用迷魂术催动起精神,最后用言语挑拨贾蓉心弦,如“孝顺父母”等句更是带着满满的恶毒之意。

最厉害的是,贾瑞说话是并非那般振聋发聩的怒吼,而是低吟缓语,如此一来,贾蓉少不得要更加集中注意去听贾瑞所说的话,所受迷摄便更大。

贾瑞随初学迷魂之术,但此术说是仙法神通,其实浅显道理却与后世中“心理暗示”、“潜意识”有些相关,贾瑞对此早有涉猎,方能收到奇效。

见贾蓉已中迷魂之术,贾瑞心中正盘算叫他如何出丑,恰逢贾珍等出门送客,瞧见贾蓉痴痴地站在门前,心中大不耐烦,喝道:“蓉儿,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府上出了这样大事,你也该操些心了!”

药引子来了!

贾瑞心中大乐,只见贾蓉阴测测一笑,语气中满是讥讽,说道:“府上出了大事,嘿嘿,我倒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又有何事需要我来操心?”

贾珍皱了皱眉,他如何听不出贾蓉语气中的讥讽,喝道:“你这畜生,说些什么?怎么跟我说话呢,还不给我掌嘴!”

家下左右早知贾珍的脾气,只好撸起袖子当真要来掌贾蓉的嘴,只见贾蓉飞起一脚将那人踢翻,说道:“我是个畜生,有些人的所作所为,恐怕连畜生也不如。做出如此蒙羞家门之事,将来死后,如何有脸去见泉下的列位祖宗。”

贾蔷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明知贾蓉今日说得忒不像他往日情形,连忙上前拿话阻拦道:“蓉哥儿,你喝醉了。我还是早些扶你回房休息去吧。”

说着,拉起贾蓉的袖子便要往后院走,谁知贾蓉奋然扯开贾蔷,高声喝道:“别碰我,在坐的都是族中长辈,没有外人,我今日一吐为快怎么了?”

贾珍早已是气得七窍生烟,连连喝命众仆人小厮按倒在地,亲自取了根大板劈头盖脸扇了数十下,贾蓉吃痛之下,愈发激起心头恨意,甚至高声喝骂,只道:“没人伦的畜生,你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等语。”

贾珍命人将他嘴堵上,手中大板更如雨点般落下,只打得贾蓉浑身是血,还是周围众人见打得如此重,恐再添一条人命,都上前死命拉劝,方才止住。

贾瑞也上前装模作样的拉劝一番,低头去看贾蓉时,浑身都已皮开肉绽,口中只有出得气,不见进得气,已给打得死活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