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探子悄悄跟上李成梁的马车,隐匿在夜色中。
马车缓缓驶向官驿,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而为首的探子则迅速来到张府附近的一个隐蔽角落,等待着张府的接头人。
不多时,一个黑影从张府中翻墙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便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李成梁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李成梁带来一箱礼物欲送与张阁老,被张阁老拒绝。张阁老还对李成梁一番劝诫,让他以建功立业为重,不可贪恋辽东之舒适,更不可因小利而忘大义。”
“李成梁有何反应?”
“李成梁似有所触动,脸色有变,最后躬身行礼,表示受教。”
“还有什么吗?”
“管家一直守在书房之外,我去的时候,只听到了这些。”
东厂,锦衣卫在这些年,对张府的渗透工作一直都在做,可进展却不大,关键的讯息几乎得不到一些。
而全都是因为张府的管家。
仿佛是,该让探子知道的事情,他们才会知道,不该让他们知道的事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探查到。
与此同时,李成梁在马车上心情颇为沉重。
若是说,张居正的这番教诲,能让他悬崖勒马,放弃奢侈,舒适的生活,这绝不可能,但对他有些触动,倒是真的。
这个触动,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审视,归审视,不代表他会改掉。
李成梁少年时代就英毅骁健,大有将才,因家贫,以生员袭职,起初为险山参将,因屡建战功,隆庆元年进为副总兵官,协守辽阳。一直到,隆庆四年,才被提拔为辽东都督佥事,驻节广宁。
实际上,在李成梁当参将的时候,努力进取的时候,才是他本人人生的高光时刻,当时嘉靖末年,时值边备废弛之秋,李成梁莅任即募四方健儿抗击蒙古、女真各部的侵扰,与是辽东军声始振。
他也可以算作是辽东军重新兴起的重要人物。
在他当上副总兵,总兵之后,大战小战,胜的越来越多,人啊,也变得越来越狂妄,特别是在这几年,在辽东这块地盘上,他已经听不进下面任何人的意见。
并且,他的生活非常的腐败,奢华。
而为了保证他舒适,奢华的生活,他就不得不动很多歪脑筋,搞钱。
自张学颜从辽东巡抚的位置上,返回京师后,他便更加的猖狂了。
回到官驿,李成梁独坐房中,久久不能入眠,这是心慌的不能入眠。
自己这算是得罪了当朝阁老吗。
张居正说了这么多,是对自己有所不满了?
他越想越感觉不对,精神头便越发的足。
最终,他起身,让人准备了纸墨,挑灯夜写。
李成梁端坐桌前,凝视着跳动的烛光,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他缓缓提起笔,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汝契深夜提笔,心中感慨万千。今日得见阁老,聆听教诲,如醍醐灌顶,令吾深感惭愧……”
“回想吾之过往,少年之时,英毅骁健,彼时,吾心怀壮志,欲展宏图,抗击外敌,重振大明军威……”
“然岁月流转,吾位渐高,心却渐迷。大战小战,虽胜多败少,却也因此狂妄自大,听不进他人之言。尤其是近年,在辽东之地,吾沉湎于舒适奢华……”
“阁老今日之劝诫,如黄钟大吕,震耳发聩。吾深知,而应胸怀高远之志,以建功立业为求,封侯拜相,效古之良……”
“阁老之恩,吾铭记于心。吾定不负阁老期望……”
“李成梁顿首。”
信写完后,李成梁又仔细的查了一番。
确定没有错别字后,才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
这封信件,要在他离开北京之后,再转递给张居正。
他写这封信件,并不是因为,他立志改变自己,或许,他有了改变自己的想法,却没有改变自己的勇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而之所以写这封信,说白了,就是怕张居正对自己不满,影响到自己在辽东的地位,是源于对权力的畏惧罢了。
次日,朝会日。
李成梁也要前往。
晨曦微露,皇城外已是人影绰绰。
李成梁身着朝服,神色略显凝重地来到宫门外,他一眼便瞧见英国公张溶在不远处。
李成梁上前行礼。
英国公张溶只是看了他一眼,朝着他点了点头后,便又跟一旁的同僚交谈。多少有些无视这个刚刚得到爵位的新进勋贵。
李成梁也不恼怒,默默退到一边。
张居正,高拱,郭朴,张四维,海瑞等人也在此时来到了宫门之外,李成梁与其他人不想熟,只是给张居正告了礼。
原先在辽东当巡抚的张学颜,昨日才离开了京师,外出公干。
不多时,宫门缓缓打开,太监们鱼贯而出。
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三声鞭响,清脆而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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