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周扬把虎啸铁枪当成了拐杖来用,不走道路,反而钻入山林之中,为的就是能找到一些食物。
风雪虽然不大,但动物们显然早已藏回了巢穴之中。
最后他只能随便找了处地方,靠在树下歇息。
远处的长安城似乎恢复了平静,但他打死也不敢回去了,没想到在这世上,竟真有丁潇如此可怕的人物存在。
然而这次没有被一剑刺死,让他更加觉得生命的珍贵,同时也对自己以前杀过的人生出了罪恶感,心中暗暗希望被自己弃之不顾的李毓和司马懿不要出事,否则他将对董遇和小遥的死,感到更加自责。
天气越来越冷了,周扬脸色苍白,左顾右盼,如有什么食物,到底都是树木和积雪。
但他却知道人没有食物,至少还能撑个七八天左右,没水的话却顶不住三天,特别像现在这种下雪天。
于是他从雪底下挖出了一堆落叶,再找来几块树皮,用铁枪在树皮上穿了个洞,盖住树叶,学起了原始人钻木取火。
不一会儿,树皮下的树叶冒起了烟,没多久就在这四下无人的林中升起了火堆。
“还是老祖宗聪明。”周扬心想要是世上没有钻木取火的话,恐怕自己怎么也想不出这种本领。
火中的柴木和树叶烧得“噼叭”作响,使这宁静的雪林之中,增添了不少动静,也使他的身体马上就暖和了起来。
不过最令他感到庆幸的是,自己知道带着小皇帝出逃,必然免不了厮杀,特别给自己穿戴了一身轻甲,如今却可以将护肩扯下来,装上积雪在火上烧成了热水。
周扬饮之下腹,竟觉得如同天山甘泉般美妙,从喉咙一直暖到了小腹,舔舔早已干裂的唇皮,尝试作了个深呼吸。
结果“啊哟!”一声,顿觉胸口堵塞得厉害。
看来是欲速则不达,能够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
喝完了热水,他用外衣盖住自己,任雪慢慢覆盖起来,倒也不觉得寒冷。
到了天亮,周扬觉得自己精神恢复了许多,只是行动仍是非常不便,看来若打算靠狩猎来找食物是不可能了。
打消了这个念头,惟有利用太阳起落的方向,继续往东而行。
然而屹立的树林却层层叠叠,不见边际,步行其中,使人泛起了不辨东西南北的迷失感。
因此他只能日行夜睡,脚下白雪皑皑,却见不到任何动物的足迹。
幸亏周扬毫无半分悲观,认定了再往前走,必然能够找到之前从长安逃出来的百姓们,有人的地方就有食物和水。
果然到了第五天,前方树林深处隐见五间木屋,看来像是个小聚落。
周扬喜出望外,整个人立刻松懈了下来,跪倒在了雪地上,靠着铁枪驻地朝房子爬去。
正打算叫喊求助,却发现喉咙干燥,叫不出声来。
这么多天都坚持下来了,哪里还差这么几步路,于是挣扎地爬到房前,用铁枪敲击着房门。
“什么人?”
只听得清脆的女声传来,周扬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却因为早已透支的精力,终于浑身一软,趴倒在了门前。
半昏半迷之中,他只觉得身旁有男女老说互相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自己被人抬走,并没有被扔回冰凉的雪地里,而是轻轻地放在了舒适的软床上,看来这世界还是有很多善良的人。
没多久,他又感到唇边温热,香气扑鼻,想必某种猎物熬成的汤。
只可惜没有放盐,否则一定更加美味,想必是河内一带的盐市,被卫觊大量拢断造成的结果吧!
周扬喝完热汤,浑身舒泰,正微笑着慢慢睁开眼睛,却吓得马上又闭了起来。
喂他热汤的竟是个极丑的女人,脸上长满着乱七八糟的疙瘩。
女人并没有丝毫自惭形秽之心,将手中碗勺轻放在桌上,微笑道:“你醒了吗?”
周扬听他口音奇怪,有点像欧洲人学汉语似的别扭,但声音却听得舒服,忍不住再次睁眼一看,对方确实长得奇丑无比,但人家总算是救了自己的性命,只好干笑了几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救你的是别人哩!”丑女道。
周扬心想要是闭上眼睛与她说话,那将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享受,同时暗骂自己以貌取人,想那三国几个丑男如庞统、张松等人,无一不是聪明绝顶的人物。
不过回心又想,人家荀彧、周瑜、诸葛亮他们不都是又俊又厉害之人,能够两全其美,谁不喜欢。
丑女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救你的吗?”
周扬回过神来,道:“当然想知道了,还望姑娘告知。”
丑女铃笑道:“其实这里每一个人都很关心你哩!但真正救你的人,此时正在外面呢!”
周扬正想下床出去答谢人家,却发现浑身上下酸痛无力,手撑在床沿处竟软了下来,整个人差点摔倒。
幸亏那丑女及时将他扶住,责道:“你身体非常虚弱,不可以随便行动,华神医说了,你现在还能活着,已是超乎医理范围的事情了。”
“华神医?”周扬脑海中立刻浮起出一个圆额慈祥的老人,不禁问道,“莫非就是与张仲景、董奉并称为‘建安三神医’的华佗?”
丑女奇道:“医圣张仲影倒听说过,董奉又是何人?”
周扬这才想到董奉此时仍未出世,暗骂自己糊涂,只好胡扯一番过去,心里却很想见见这外科界的鼻祖,又道:“姑娘可否帮在下一把?”
说着便伸出手来,那丑女却羞得低头不语。
周扬知道这古代仍是很讲究,那什么男女授寿不亲之类的礼数,想起自己之前所遇的女子,除了云儿姑娘和绮柔之外,几乎都是与这时代的女性极不相符的特例。
然而丑女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低着头伸手去扶他下床。
她的手细白嫩滑,完全不像长久居住于山林之间,更令人难以想像生着一幅如此丑陋的脸。
周扬猛然想起自己初次与邹氏相遇的情景,她也是把自己易容成丑女。
生在这时代的女子,倘若过于美貌动人,又没有找到能够依赖的靠山,反倒不一定是件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仔细地打着丑女,除了皮肤特别粗糙坎坷之外,她的五观,确是称得上绝顶美貌,只是近一看,很容易让这一份厌恶感先入为主,所以才没办法对她认真地欣赏,以至忽略了她身上许多美丽动人的地方。
丑女扶着他走出门外,风雪似乎刚停不久,阳光仍未将积雪融化。
只见一名老者衣裳单薄,卷着裤角,左脚向左前方斜进一步,右脚随之跟进半步,重心坐于右腿,左脚掌虚步点地,同时两拳沿胸部上抬,拳心向后,抬至口前两拳相对翻转变掌向前按出,高与胸齐,掌心向前,两掌虎口相对,眼看左手。
“五禽戏!”周扬一眼便认出了这套著名的气功动功功法。
“好奇怪的名字哩!”丑女在旁边喃喃道。
那老者缓缓地停下动作,仰首作了个深呼吸,向周扬望来,微笑道:“世上竟有人被刺中心脏,仍然坚持活这么久,甚至好转的现象,且非回光返照,实在是教老夫长见识了。”
丑女在一旁介绍道:“这位便是华佗华神医了。”
周扬打量着对方,原来华佗也并非想像中那么老,按时间计算,他现在顶多五十岁左右,看起来却像个三十多岁的壮年,虽然称不上身强体壮,但却肤色红润,姿颜如孩童般清美洁净。
华佗向他们招手道:“过来一起练练,对你恢复身体将大有帮助。”
丑女笑盈盈地拉着周扬,到雪地上跟着华佗一同练起了五禽戏。
不过周扬现在哪放得开手脚,才刚一得意忘形,便栽倒在了雪地里,惹来华佗与丑女哈哈大笑。
暖和的冬日之下,这些笑声竟冲淡了他所有思绪,只是单纯地捧起积雪向丑女砸去。
华佗完全不是想像中那种老头模样,甚至比他们两人,还要激情活力,五十岁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般,双手抱着一大雪团往周扬身上压下。
这时候,其他几间木房子里,也先后地跑出了一些妇女和小孩子,他们一起加入了这场早晨的雪中嬉戏。
周扬浑身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仅管笑得没有力气爬起来,却在地上继续将雪球扔向丑女。
快乐总能让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中午。
妇女们回家准备饭菜,要为林中狩猎的男人们送餐,而丑女羞得跑回了房里。
“小子,姑娘要为你准备饭菜了。”华佗在一旁笑道。
周扬心想这丑女恐怕不懂得什么易容之术,倘若今后做了她的男人,天天面对着这么张丑脸的话,日子可以不太好过。
然而刚才那快乐,却是许久以来未曾有过的。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自己能够活下来,又有人照顾,倘若还不懂得感恩的话,那确是太禽兽不如了。
于是抛开了世俗的看法,兴高采烈地向丑女的木房走去,却忘记了身上仍重伤未愈,再次一头栽进了雪堆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