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澄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没有体会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廉家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从未有过温饱问题。
廉家世代武人,从他曾爷爷那辈开始,就曾跟着某个势力争夺过天下。
到了廉定邦这一代,也是刘武烈后期军中的一个将官,可惜二王叛乱时跟了东召,最后被分到豫州这个最乱的地方,只落了个刺史府司兵参军的职位。
其实他们家最应该感谢刘文泰,司兵参军本就是武职,有掌军防之责,要不是当初刘文泰攻下邺邱城后没有清算官员,反而让他们各归本职,只怕他们廉家早就家破人亡了,哪还有机会得到贾淼的信任,更不会有现在的一门两将。
廉澄看着背影落寞的项小满,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你参军,真的只是为了逃避牢狱吗?”
“不是。”
“那你为何要入火头营?”廉澄大为不解,“古有少年十二岁拜相,你虽年纪小却武艺不俗,要想杀贼立功,何以要当一个很少有机会上战场的伙夫?”
“师父不许我杀人。”
“什,什么?”廉澄猛地瞪大了眼睛,好像是听到了世上最为滑稽的借口,“你,你开什么玩笑?当兵的不杀人,那你当的哪门子兵?”
“火头兵啊。”
“呃……”
廉澄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到漏洞,无话可说。
南亳县城不大,二人不久就回到了城南营地,分道扬镳,各回各营。
王越一直牵挂着项小满,见他安然无恙的回来才放下了心,又与他聊了一会儿,得知他去干了什么后,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家的遭遇,也是心中感慨,一夜难眠。
翌日一早,县令邹师晦领着一众县府官吏,随贾淼一起推着粥饭回到营地。
军士们排队领餐,轮到项小满时,便趁机与贾淼说了昨夜的事。
贾淼听完,不禁皱起了眉:“你说那些百姓的尸骨至今还暴露在外?”
见项小满点头,又问身旁的邹师晦,“养明兄,他说的可是真的?”
邹师晦看了项小满一眼,没有否认:“是真的。”
贾淼立时面露不悦:“养明兄,你乃是一县父母官,为何不将那些百姓的尸骨收殓入棺早些安葬?”
“是下官失职了,可是……”邹师晦低着头,叹了口气,“善仁兄,昨夜我也已经与你说过了,南亳县府曾遭流寇冲击,实不相瞒,在下上任之初,县府府库早就空无一物,就连做一副棺椁的钱都拿不出来。天灾人祸啊,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活人尚且顾不过来,哪还有心思去管死人?”
邹师晦指着营地上的破屋烂墙,红了眼眶:“这里原来都住着人,可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有心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亲自带领他们一起垦荒,可去年朝廷对徐州用兵,不断在各县征粮,我南亳县又与青、徐二州接壤,自然是首当其冲,当时灾情不过才过去短短半年,哪来的收成上交?”
贾淼面色一凝:“那你是如何应对的?”
“还能如何应对?”邹师晦苦笑一声,“一开始我发动乡亲们一起上山挖野菜,摘野果,可山上的野菜野果早就被吃光了,我再三与征粮官求情也毫无作用,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带领全县五千多口百姓齐齐跪倒在城门前,以命抵粮。”
“以命……抵粮?!”
贾淼心中惊骇,眼角不停的抽动。他不敢想象当时是怎样一种情形,竟然逼得一县主官领着治下百姓做出以命抵粮的行为。
“养明兄……”贾淼后退一步,对着邹师晦行了一个大礼,“是本官错怪你了。”
“善仁兄乃是上官,万不可如此。”邹师晦连忙扶起贾淼,“好在今年雨水充沛,前阵子收成不错,家家也有了米粮裹腹。”
指了指面前那一锅粥,笑道,“不然我可没本事让将士们喝上这一碗热粥。”
项小满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粥,突然觉得自己这是在喝人血。
他看向邹师晦,不知是否是错觉,二十五岁的年纪,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四十多岁的沧桑。
想了想,开口问道:“我昨夜听一个老人家说,邹县令贴封条是为了告诉别人,那一家也许还有活人在世,不许人侵占宅子。”
邹师晦微微点头:“不错。”
项小满又问:“那没有贴封条的宅子就可以随意侵占吗?”
一个衙役看不下去,指着项小满质问:“小子,你是何人?敢与我家县令这样说话?”
邹师晦摆了摆手,打量起项小满,淡淡一笑:“本官曾下令,凡外乡人有意在南亳定居,城内空宅皆能随便居住,只需往县府登记在册便可。至于贴封条,主要是为了告诉外来人这宅子虽空着,却是有主,不可占据,以免日后主人回来发现宅子被占,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项小满心道果然是这样,这位邹县令是个好官,连忙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邹师晦抱了抱拳:“原来如此,邹县令一心为民,是小子言语冒失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