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在加速行军,耿仲明同样也在加速行军,他身后的陈有福同样在加速行军,同时加速的还有李应元的三千人马队,都是争分夺秒的向着既定目的地赶去,因为叛军方面进展太顺,同时也收到了宋庆大兵到来的消息,都想着能用最快速度多攻下些地方,将当地的财货抢夺一空,随后立刻收缩回平度州一代,准备跟宋庆的平叛大军交战。
没错,平度州也被攻下来了,出手的人是李九成,李大帅亲自出马,攻下这么个州城自然不在话下,平度州方面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李大帅的疯狂攻击中投降了,知州在城破时率领手下逃亡,目前去向不明。
整个莱州已经被打下一半了,而其中耿仲明居功至伟,正是因为他的先头部队连续击败莱州境内三处最强武力,顺便打下了胶州城,叫附近州县闻风丧胆,这才让后续部队进入莱州时如入无人之境,轻松惬意的开始平推过去。
只不过耿仲明现在的情绪却并不太好,因为李九成父子实在是太贪了些,下手也太残忍了些,其程度到了连他这个叛军同伙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只是他在叛军中的位置只能算是勉强达到高层,根本没法跟李家父子据理力争。
就个人关系来看,他更加喜欢跟孔有德共事,尽管孔有德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动脑子的人,但为人却很仗义,做事也能够让人放心,反倒是李九成这个属性和他类似的人,让耿仲明觉得不踏实。他总觉得李九成像个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时不时就会爆发一下,每当他歇斯底里爆发的时候,总会有无数的人遭殃,或者是敌人,但也有可能是自己人。
总而言之,他不喜欢李九成,孔有德在拿下登州之后,曾经偷偷跟他说起过城外发生的事情,着重讲了讲李九成是如何将那些已经放下兵器投降的山东兵杀掉。耿仲明能够看得出来,孔有德很不高兴,只不过大家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要拧成一股绳跟朝廷的兵马对抗,因此也只能暂时忍耐。若是依着孔有德往日的脾气,保不齐能跟李九成打起来。
这一趟从登州出发的西进途中。同样没少发生这种事情。下手的也依然还是李九成,哪怕在进入平度州之后,他也杀了不少抵抗过的守军,罪名自然是胆敢抗拒他李大帅,将城门处杀的血流成河,城中军民虽说投降了。但耿仲明能在他们脸上看到仇恨,两边打仗打死了没办法,可在一方已经放下兵器的情况下,另一方还是举起屠刀。这就不太合适了。
一句话,这些毕竟不是后金那样的敌国,大家都是大明子民,没必要把事情做那么绝。
耿仲明很不喜欢这种事情,他虽说也是辽人,但对山东人没那么大仇,这次的事情固然是因为两边地域矛盾引起,不过人家既然都已经放下了兵器,真没必要把人家都杀掉,常言道杀俘不详,这消息也就是被封锁住了,如果要是传出去的话,只怕山东各处的兵马都会跟他们拼命,哪怕从前能投降的也不会投降了,因为放下刀剑同样很有可能被干掉。
快到胶水河东岸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耿仲明将人马停了下来,找个地方安营歇宿,同时派出哨探过河侦查,宋庆率领一万多兵马到达的事情,他这边也已经得到消息,他是跟后金打过多少年交道的,知道那些真夷的厉害,宋庆能够两次在对阵后金的大战中屡立战功,实力如何可想而知,他绝对不会有半点疏忽大意,哪怕双方还有一段距离,也要谨慎从事。
小半个时辰后,陈有福的队伍也上来了,同样将营帐扎在河岸边上,耿仲明和他关系一直不错,如今两人同为先锋,又是马上就要遇到宋庆的兵马,自然马上请人过来商议,知道陈有福爱吃肉,还特意叫人预备了两条猪腿。
工夫不大,一向大大咧咧的陈有福上来了,见耿仲明脸色严肃,笑呵呵道:“云台,板着个脸干啥?那宋庆不还没上来呢,就算是上来了,你我兄弟联手,还能对付不了他?”
“别小看他,咱都是在辽东打过建奴的,有多厉害自然清楚,那宋庆能撵着皇太极的本阵跑,这能是一般人?”耿仲明丝毫没有轻松下来,反倒是更加慎重道:“咱这趟太顺了,从孔将军他们带兵往登莱打,再到咱们杀出登州,谁都挡不住咱们,未免顺的有些过了,将士们现在只怕都是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思,真要是遇上硬茬子,肯定是要吃亏的!”
“话是这么说,可这山东境内哪里还有什么硬茬子?”陈有福满不在乎道:“你说那个宋庆?那都是吹出来的,他那段挑滑车听了没?我是路上抓到个说书先生才听说的,七八百斤的铁滑车,他一个人挑翻了十一辆,这他娘的不是吹山吗?他当自己是谁?西楚霸王转世投胎?就真是楚霸王也不行!这路人就是没碰上老子,碰上了非把他一刀两断不可!”
陈有福的这个性格,耿仲明也是很了解的,知道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在意,除非让他自己吃次亏,否则是怎么都不会长记性的,只不过按照耿仲明所听说的宋庆来看,真要是陈有福吃次亏,弄不好就把性命都搭进去了,可不是长记性与否的问题,他从来都自诩为一个有脑子的人,而作为一个有脑子的人,拯救没脑子的队友是他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
耿仲明比陈有福稍微大点,两人在登州搭班子的时候,一般也都是他做主,陈有福这人性子粗乎,权力欲也不算强。算是个非常不错的搭档,至少比李九成强得多,耿仲明对这个老战友的观感一直也都很不错,如今到了这种要紧的时候,他觉得不能让陈有福在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直截了当道:“那宋庆兵马不少,明日起你与我一起出发。”
“你也太小心了吧?”陈有福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洒笑道:“不就一万来人嘛,我手下五千兵马就能对付,你那四千人看热闹就行。用不着这么谨小慎微的,累不累啊?”
“我说一起就一起!”耿仲明毫不犹豫的板起了脸,说道:“你就当我害怕他,陪着我走一段路成不成?等灭了宋庆这支兵马,后面到济南的路你想怎么走都行。你要是觉得不够,兖州我也让你去打。这总没问题了吧?”
“行行行。你是大哥,小弟听你的还不行!”陈有福对耿仲明素来也有几分敬重,见对方说的认真,显然是没什么转圜余地,也便点头同意,反正在他看来怎么着都差不多。最后无非是用五千人还是九千人干掉宋庆的区别,犯不上为这个跟耿仲明争执,不过在内心深处却依然是没当回事,闲聊几句便去自己营帐里休息了。临睡觉前还专门喝了点酒暖身子。
第二日一早,两人合兵一处,开始沿着胶水河向西前行,昨日派出去的哨探已经将周围转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踪迹,宋庆大军据说目前还在昌邑,虽然已经离这边很近了,但终归还是有段距离,耿仲明做事仔细,继续朝前方派出哨探侦查,陈有福却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骑着马好像郊游一样四处观山景,没事还把酒葫芦拿出来喝上一口。
对他这个嗜好,耿仲明虽说也看不习惯,但却不会去说什么,因为陈有福喝酒之后战斗力会暴增的,当年在辽东打仗时候就是如此,没喝酒的陈有福顶多算个莽汉,喝完酒之后双目赤红,俨然就变身杀神了,因此当初哪怕是毛文龙都会容忍他这个毛病,后来当家的李九成和孔有德当然也不会管,如今换了他耿仲明,自然也不好对这个问题发表什么看法。
只是目前距离宋庆的队伍越来越近,任凭陈有福如何催促,耿仲明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加速前进了,比起前几日那种风驰电掣般的进军,如今只能算是比乌龟爬行稍微快些,这种行军速度让普通士卒也没来由的谨慎起来。
过了快半个时辰,探马急匆匆赶了回来,指着身后那片树林道:“启禀两位大人,前方二十里外发现敌情,看旗号应该是京营的人马,大约三千多人,好像还有些骑兵在周围运动!”
“再探!”耿仲明挥了挥手,转身对正在喝酒的陈有福道:“你老弟也别喝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打起来,留着点精神对付宋庆吧,我听说那可是员勇将,能和鳌拜大战不落下风的,等会儿若是对上,你千万加点小心!”
“放心吧,不就是京营嘛,列个队看着唬人,打起来比不了咱这些辽东人!”陈有福已经有几分酒意,脸上熏熏的黑里透红,将大刀在手边挽个刀花,战马也朝前催动几步,再看已经是变了个人似的,语气森然道:“从打来到山东,这柄大刀还没正经开过张,想来也是寂寞的很,今日便让这些眼睛生在头顶上的家伙,见识见识咱辽东人的厉害!”
见他终于认真起来,耿仲明也算踏实了些,待到探马再次回报,言说对方停驻在离河岸五里之外,便开始催动兵马过河,到了西岸之后摆开阵势,朝着前方涌动而去,走了快两里地的距离,已经可以看到京营的旗号了。
“是五军营,应该好打些!”耿仲明对京军三大营也非常了解,知道最能打的肯定是三千营的骑兵,其余五军营的马步军和神机营的火铳兵相对都好对付一些,这次京营跟随宋庆前来的也不知是哪个部分,先前还担心遇上三千营的骑兵大队,如今见是五军营的人马,那颗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对陈有福道:“你若是按不住性子,现在就上去试试,趁着宋庆还没到,先杀杀他们的威风,我在后头给你掠阵,不过若是宋庆大队到了,你可得马上给我撤回来!”
“你放心,误不了事!”陈有福浑没在意的点了点头,双膝一磕马腹,已是冲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五百人的马队,两千多名步兵,呼喝着朝向五军营的营盘掩杀过去,转眼间两边便已经交上了手。
其实五军营这边跟陈有福差不多,都是没太将对手当回事,想着不过是些寄居在山东的辽兵,哪怕如今打下登州,也只能说明山东当地官军无用,他们这些精锐部队上去,立刻就是灰飞烟灭的局面。
宋庆原本不打算单独派他们出来,奈何这些京营的队伍平日里捞不着什么仗打,要么就是遇上后金那种特别难啃的骨头,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出来打仗的机会,又是平息大明国内的叛乱,都是急吼吼的想要赚些军功,宋庆也不好阻拦,干脆让他们上来打一阵,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反正都是京军的人马,若是打了败仗,好歹能让对方老实听令了。
就像耿仲明对他如雷贯耳一般,他对耿仲明也是很有印象的,中华几千年历史,能够在史书上单独列传的可是绝对少数人的待遇,每一个都不好对付,康熙年三藩之中平西王吴三桂他见过了,眼前这个就是耿精忠他爷爷老靖南王,对上这路人那是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的,尽管他已经跟名气更大的皇太极之类打过,但仔细点总归是没有坏处。
带着这种相互试探的心思,两路军马冲杀在了一起,陈有福本来就是勇将,喝多了更多几分疯魔姿态,竟是跟宋庆一个做派,自己冲在最前面,领着马队率先杀入敌阵,五军营那边也不示弱,同样让马队先迎了上去,将领带着步兵在后面观战,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两边马队刚刚交手,京军这边便吃了个大亏,原因就在于陈有福这个喝多了酒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