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录不自觉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本来是想说明自己同他们一伙作恶其实无奈而为,却险些愚蠢得不打自招。他儿钱丰年,无意经商,尤其还是青楼这等低俗之业,所以一直心中不齿,奉信“万般皆下等,惟有读书高”,日夜苦读,废寝忘食。可三年前,他同李马兄长李硕一同入京科考,考过回城,便在其父钱有录乃至整个城中百姓面前夸下海口,说:“天资如我,必当高中,不日即可入仕,再不用靠我父那低等营生接济过活。”奈何放榜之时,竟是又迂又腐素来为他不屑的李硕状元及第,自己不仅没能高中,甚至榜上无名…见到李硕被人人庆贺称羡赞叹巴结,他面上难堪,心中苦痛,郁郁寡欢。那之后,也不读书了,每每借酒浇愁,时常肺腑感伤。那日受其他几个无学无识,只懂如何花天酒地“快意人生”的狗友们连翻吹捧,大赞其才学过人,并叹其所受所历实在不公,皆胸中激愤,高鸣不平之后,趁着酒意与自得,便开始胡言乱语,妄议朝政…而钱有道虽是一介商户,却也心中有数——妄议朝政,罪可杀头。这若被钦差知晓,不仅他那可怜的儿性命堪忧,甚至还可能牵连九族…所以,当钱有录被酋取找到说与此事,要求他一同经手“迷料”之时,他无可抗拒地点了头同意。但钱有录闭嘴之后,却更加惶恐不安起来。他是在忧心,如果钦差耳聪目明,问及“甚么无心之言”,他当如何解释。可他毫无头绪。越是逼迫自己赶快想出对策,他的脑中越觉混沌,最后只好悔不当初。想着若未同意钱丰年识字读书,不准并想方设法阻止他进京赶考,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进退两难。好在继他之后,掌管各大赌坊的龚十仁也开始找理由为自己辩解,迅速转移了在场众人的注意。龚十仁讲话之时,郑文尚同祝天华以及沈以哲也竞相开口。听他们你言我语,尽在推卸责任,吕敢心中鄙夷:果然狼心狗肺,势利可恨,若为我手下侍卫,只怕早就送去见了阎王。“肃静!本官可问你们话了?!”听其他几人也都争相表态,皆言受了蛊惑,吕敢一边提醒,一边反问沈以哲:“那你且说来,酋取如何引诱哄骗的你们!不过,你们可是心智不全的三岁孩童?别人随意一哄,就违法乱纪,莫非人要正经建议,你们倒还敢杀人放火,弑君篡位了不成?!”吕敢话锋一转,问得他几个哑口无言。萧立听了,心中附议。哪怕他们当真是被酋取连蒙带骗给拉下水的,酋取结党营私固然罪不可恕,但他几个又岂能摘身事外。莫如说同样可恨,应与酋取一并论罪。一来,不论酋取以何样的手段说辞将他们捆做的一团,他们自不能不辨是非,明知故犯,是为不忠。二来,身为商户,不好好地安守本分,以信经商,却妄想以不正之术牟取暴利,是为不仁。三来,有过不懂自省,还企图推卸责任,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辈,比起酋取,又能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