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3 牢中凶险(1 / 1)

宋致可不是头一天认识太皇太后齐郁,自然知道那个老太婆不好对付,他家文卿身上的伤痛折磨可都是拜她所赐,这些时日以来,他几乎一刻也不曾忘记。

可惜之前的他,心中有太多顾虑,明里暗里都不敢复仇血恨,但现在好了,皇帝已死,还死在他们的手下,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他都敢下毒,区区一介老妇,又有何惧。

宋致心中没有丝毫愧悔,因那宋祯并非死于奇毒,怪只怪,他自己想不开要绝食,毒都解了,人还不想活,他有甚办法,总不能随时随地在跟前守着,逼着他吃喝罢!

想到此处,宋致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件大事,那順仪袁梦可是知情人士,他下毒谋害皇帝,虽未致命,但说到底还是犯了弑君的大罪,袁梦若按他们预想被处死,倒能一了百了,可事发之后,她便没了踪影,想要派人杀人灭口,也都屡次落空。

此人若不能除,将来必成祸患!

宋致眸色沉下,握紧拳头,心中决议,必要让徐煌另想办法解决此事。

连晋安的声音继续传进耳里:“依微臣之见,太皇太后之所以属意三皇子,是看他内敛稳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身为皇子,却甘愿做大皇子身边的一条狗,无心权势,不争名不逐利,更值得托付江山…”

“闻连爱卿此言,本宫实在深感惭愧,三弟德行如此高尚,确乃及帝的不二人选,本宫有何颜面同他争抢!又岂能为了一己之欲,将黎民百姓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看宋致心有决意起身,似乎是要放弃皇权之争,连晋安赶忙跪地解释:“殿下,稍安呐!微臣方才所言,不过是站在太皇太后的立场上做的一点猜想,并非真心称赞三皇子,您千万不能妄自菲薄啊!”

宋致匆匆愤愤的脚步减缓,微微侧身回望连晋安,眸中露出欣悦,却还是装作一副备受打击心痛不已的模样摇着头道:“连爱卿,你不用说好话安慰本宫了,三弟对大皇兄的耿耿忠心,大家都有目共睹,本宫若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的声音听起来悲痛而绝望,在座的其他几人都忍不住变得慌乱,若这二皇子果真放弃与其他几人争夺皇位,那他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不都白费了,将来不论是谁登基,定都不会放过他们这群致国党羽,即便没有性命之忧,要想再在朝中大有作为,也同白日做梦,是痴心妄想。

所以,即便宋致当真德不配位,为了他们自己,那也要将人扶稳坐劳!

“二皇子切莫妄自菲薄!即便大家将三皇子这些年来的作为都看在了眼中,又能如何?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就不能是为了迷惑大众的装虚做假?”连晋安跪直了身体,一字一顿,说得煞有介事。

宋致终于显出动容,“连爱卿如此说,是发现了三弟阳奉阴违的证据?”

“那倒没有!”

“没有…”宋致趔趄几步,似乎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一般,一屁股瘫坐下去。

其他几名大臣赶忙近前搀扶,一边扶一边安慰,连晋安却还是那般不慌不忙,“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三皇子乃虚情假意之辈,但我们可以来个无中生有!只要让太皇太后看到三皇子无耻卑鄙的一面,她自然就能打消心中的那抹念头!届时…”

连晋安捋着胡须起身,走到宋致身边同他耳语一阵。

宋致听得激动,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将围在身边的几人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连晋安究竟同他说了甚么,神色变化如此多端,就怕他这一刻还咧着嘴在笑,下一刻,便又泪湿衣襟,要死要活了。

看这宋致如此,几人不禁为各自的将来感到心忧,伴君如虎,日后可要倍加谨慎才好。

连晋安说完将人扶起,又一拱手,“若蒙殿下不弃,此事,还请交由微臣去办,相信不出时日,便能为您达成所愿!

宋致一双眼闪闪亮,满是憧憬,似乎帝位已经唾手可得,他只需再等一段时日…

心潮澎湃,他满脸发烫绯红,定定地看着连晋安,双手将他的手托住,重重一握:“那本宫就,静候连爱卿佳音了!”

连晋安告辞宋致,独自从相国府出来,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寻了一人,同他密谈过后方才离去。

与此同时,芜云城的地牢内,沈玉金菊因信号弹没能放出去,拿着顾覃的令牌,也到了地牢附近,却没直接闯进内部。

她二人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万一被人发现异常,别说救人,自己个儿也要折在牢里。

只盼顾覃能多昏睡一阵,好让她们想出足够安全又行之有效的办法…

二人躲在地牢附近,看着守牢的兵卫一动不动杵在门边,似木雕泥塑的死物,任何响动都不能使他们分心一般。

地牢外燃火铁盆的圆顶上不断有雨水滚落,滚到横列在门边的两列兵士们的脚边,在那被水穿凿的小坑里溅起水花,牢洞里的火把摇曳着光火,将更里面厚重而紧闭的黑门照亮。

“小姐,咱们若不然,还是再想办法将李公子和酋公子都找来吧,单看那门,咱们也推拉不动啊!”

金菊腾出一只手为难地扯着沈玉被雨溅湿了衣衫的胳膊,脑袋探出去又缩回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不想逞能。

沈玉不想理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探了探自己腰间的令牌,让金菊将备好了酒水饭菜的食盒递给她,“害怕的话,你便在这处等着!”

在这处等?还她一个人?那怎么行!万一被逮到,同沈玉一起,她有令牌,说不定还能糊弄过去,可若落单,又是在这地牢附近鬼祟徘徊,那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小姐,奴婢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你等等奴婢啊!”

不再犹豫多想,金菊撑着伞跟上沈玉。

二人一前一后,还未到得地牢门口,守卫远远看见她们,便拔刀上前拦截,喝道:“什么人!地牢禁地,不得靠近!”“军爷,我二人奉覃都统之命,前来犒赏几位军爷,你们日夜在这牢外看守,着实辛苦了!这个食盒里面装了些酒菜,都是覃都统特意吩咐为几位准备的。”

沈玉说着,又上前几步,将食盒递交给其中一人。

那人打开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又盖上,为首的那个便带头将刀收回了鞘中,面上的警惕防备却丝毫都没减少,仍旧将沈玉金菊死死盯着。

“你们可以走了!覃都统有命,闲杂人等,不得再往前一步,否则格杀勿论!”

话未说完,不待沈玉金菊相觑反应,又有四人一齐从雨中冲将过来,冲到沈玉身前,“覃都统有命,令我等将要犯李硕吕敢酋引,带去堂中审问!”

说话的那人一边同几名守牢的兵士讲,一边将手背在背后同沈玉摇晃索求令牌,沈玉赶忙将东西拿出来递给他。

“令牌在此,胆敢不从者,军法论处!”

那人将令牌举过头顶高呼,前来拦截的几人以及仍旧伫立在门口的一排排一列列灰甲兵,也都纷纷下跪应是,后立马有人匆匆回跑几步将铁门打开,就要入内提取犯人。

那人领着除沈玉金菊外的其余几个靠近,“你们在这处等着,在上堂之前,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处理,我们几个进去就够了,你们可要看好了,不准再有旁人靠近半步!”

那人拿着令牌,守牢的兵士们虽有疑虑,但都不敢多想,讷讷应两声便交出钥匙将几人放了进去。

看人往里去了,沈玉才同金菊使眼色离开了地牢附近。

当走出众牢卫的视线,金菊双眼的疑惑愈渐浓厚,但沈玉没有要停脚的意思,她只能小跑几步,挡到沈玉跟前。

“小姐,李公子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已经成功将令牌弄到手,然后还去地牢那边为我们解围啊!

另外,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让人将知府和钦差大人他们带出来,却要自己进去里面呢?难道不救人了吗?

不等沈玉回答,她又继续问:“还有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往哪里去啊!要逃出这府衙吗?”

听金菊一连串的问题,沈玉只挑了最后一个作答:“出府?出不去的,逃了还是会被抓回来,现在我们回去顾覃那边,趁他还没醒,没发现咱们偷令牌假传命令,赶紧将他解决!不然等他醒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小姐,你…你的意思…是要杀了覃都…杀了那个顾覃?”看着金菊难以置信张大就合不拢的嘴巴,沈玉郑重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如今这形势,不是他死,就是我们全部都亡!不只我们,还有这整个芜云城的百姓!”

沈玉一边说一边抬眼望天,虽然这天色变不变,怎么变,都与她们沈家与她无关,百姓们死不死,怎么死,都不在她应该考虑的范围,但她毕竟还是生长在这芜云城中,又李马酋化也与她沾些亲故…

酋化乃她娘与酋取所生的同母异父的兄长,李马虽与她并无直接关系,但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

那李硕生得一表人才,又满腹诗书,虽然比不得那姓“吴”的貌赛潘安,现在也沦为了顾覃的阶下之囚,可他好歹也是芜云知府,只要四平的卫军平叛成功,将这些土匪流氓赶出城去,他便能官复原职,管他们一城的民生。

虽然她曾经喜欢那个害她家破人亡、姓吴又姓窟的小白脸,可现在往事都已成烟,为了她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更为了他们沈家能够重振家业,她那老父亲的话,不听也得听。

不过…

回想同李硕的初次相见,是在那日,那姓萧的将空桑剑并她三伯父沈以民的家书一并带走之后,她因为还有一些话想要带给萧立,便亲自追出府外,乘着马车一路疾驰追到城心的悦来酒肆门前,没曾想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兄弟二人已经策马离开。

当她被店小二领到他们曾经投宿的房里看时,却见李马李硕兄弟二人,正在房内借酒浇愁,说什么“三皇子命数凄惨,有情人难成眷属,造化弄人”之类的话。

当她们主仆进屋一眼看到侧对房门举杯又吟出一首诗来的李硕,她便如遭雷电,立在当场怔怔,神魂出壳。

她确实听不懂李硕那诗中有何含义,但不妨碍她觉得此人学富五车,才子多情,然后一眼沉沦。

吴家公子那等天外之人她是梦寐不到了,李硕这种,差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却也足以“惊艳四方”。

最主要是,对她胃口,否则她也不会李马一求,便不顾自身性命地欣然同意帮忙救出李硕了!

当然,这些话,沈玉自然不会同金菊一一讲明,她贵为沈府的大小姐,怎么能让府中的丫鬟下人看到自己见异思迁的一面,即便他们沈府渐渐开始落魄,即便金菊已经正式成为并将终生服侍在她左右,那也不行。

有些事,只能自己知道。

一边想,沈玉一边继续往顾覃的卧房那边走,金菊听她说为了城中的百姓,心中的崇敬倾佩更甚,紧紧地跟上,不再犹豫半分。

没想到,她这小小的沈府丫鬟,有一天,也能为了全芜云城的百姓而战斗,为了大义,她一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何况现在,不是要她去死,而是要去杀了那个助纣为虐祸害天下的反贼顾覃…

将来,说不定,她金菊的名字,也能留入史册,被所有芜云城的子孙后代万世纪念?!

“小姐!等等奴婢!奴婢不怕了,同你一道去杀贼!”

李马酋化一行入了地牢,分别找到事先查探好的关押李硕吕敢和酋引的牢房。

“兄长!”

李马难掩激动地扒着牢房的铁栏呼唤,李硕转过背对牢门仰望那一尺见方不断有雨飘洒进来的天窗的脸。

看他蓬头垢面,憔悴不堪,李马声音有些哽咽,“兄长,你受苦了!”

李硕这才反应过来外面那个穿着兵服,胸前一个大大的覃字的小兵是自己的胞弟,赶忙以手拄地缓慢又吃力地爬了过去。

“景之,你怎的来了!”握住李马屈身下来同自己视线持平后伸到脸前的手,李硕疲惫虚弱地问完,又反应过来,“牢中多凶险!景之,切莫久留,速速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