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3 暴露本性(1 / 1)

帐守们将饭菜放下,关关切切说一句:“军师,您趁热吃”,后不待萧立回应又退出去。

虽然他们相识也不过数日,萧立搬来宋凛这里住下也才两日,但两日来,萧立几乎只吃过一顿饭,若不是之前宋凛强行喂他,恐怕连那点饭菜也咽不下去。

见萧立如此,他们自然会心中忧惧,别人不吃饭也就算了,可萧立是军师,他本就有伤在身,若因为不吃不喝,身体垮得更加迅速厉害,那叫他们如何同宋凛交代。

交代不交代是次要,若因此没了小命,可就不一样了。

所以看到萧立安然无恙地坐在帐中,他们心中踏实又不安。

无奈他们只不过小小帐守,除了送饭送菜两句叮咛,又能如何,总不能同宋凛一样,强行掰开他的嘴往里塞罢。

几人退出帐外,压低了声音感叹,叹两句,话匣打开,便有人问起三皇子和军师之间的关系,“你们不觉得,三皇子看军师的眼神,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要是连你都觉得奇怪了,那估计也就没甚么秘密可言了,我们还用在这里胡聊乱猜?”挑起话头的小兵打趣地拍拍高个子男人的肩膀,咂咂嘴,朝旁边对面的其他两人挤挤眼睛,“不过,三皇子虽然身份不同,但也是个男人,男人想甚么,我们还能猜不透?你会同你家兄弟眉来眼去睡到一起?”

小兵对面的帐守摇摇头,“关系到位了,睡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穿一条裤子都是常事,只是眉来眼去嘛…”想到一起玩泥巴光膀子遛鸟斗狗逛窑子的死党,男人打个寒战,泛起恶心。

小兵看在眼里哈哈笑,“是吧?你也觉得难以想象吧?!可咱三皇子,不仅看了,还又喂又抱…啧啧…我这心里啊,跟千抓百挠似的…

虽然军师长得漂亮美丽,任谁看了都要说赛貂蝉似神仙,可到底还是个男人,换做我…”

小兵说到这里停下来,托着下巴想了想,意味深长道:“换做是我,说不定比三皇子还狗腿!莫说喂饭,揉肩捏背提鞋倒夜香都能使得!”

旁边几人听他拿自己作比来反证,都一脸期待,不曾想听到这么个答案,嫌弃鄙夷不想再搭理。

小兵拔高声音:“你们可别瞧不起,我这叫设身处地,站在三皇子的角度来考虑,才能更深刻透彻地理解他的所思所想,就咱们军师那等出尘绝世的好样貌,任谁看了不动心?虽然吧,现在被剃成了没毛怪,但那模样,依旧俊俏美丽,还更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仙家之气…”

小兵捧着双手,望着暗无星辰的天空说得一脸陶醉,高个子男人看不懂,苦着脸伸手在小兵的眼前晃了晃,“伍娃,你莫不是魔怔了吧?!”

拍开高个子男人的手,伍娃刚想回敬一句“你才魔怔”便见萧远一脸疲惫,严肃又可怕地牵着马向他们走来。

伍娃连忙噤声,同时示意同值的几个男人站好。

“萧统领!”待萧远走近,几人齐齐唤道,萧远点点头,没有计较他们的口无遮拦,把缰绳扔给高个子守帐兵后便撩开帐门走进去。

萧立听到动静,回头来看,望见萧远眼中的疲惫与无奈,心中一紧,“三爷…怎么了?”

没找到人,萧远会着急紧张,会忧心牵挂,可不会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撑起身将萧远扶好坐下,倒一杯茶递给他。

接过来仰头喝了,萧远又握着杯子发神不说话,仿佛沉浸在某种巨大的打击之中难以平复。

萧远不说,萧立暂时就闭了嘴不再问,只是他也不再思考那些所谓的战略战术,毕竟宋凛已经一日不曾出现,不将他寻回来,研究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想过自己再安排一批人出去找,可若闹出动静,更会动摇军心,前一日他偷跑出营地,已是触犯军规,今日竟连主将也消失无影,岂不可笑,打仗如同儿戏,跟着这样的将军,有甚么前途。

人不在营区,不去找,会有猜测有流言责怪,但若兴师动众四处搜寻,便会惶惑人心,增添恐惧,面对同样的敌人,甚至实力弱小的叛军,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思来想去,萧立终于决定先不采取任何行动,继续等待,而且还要叮嘱知情的那一部分人都保守秘密,不可将宋凛不在军中的消息宣扬出去。

唤进帐守亲兵一一做了交代,萧立恢复原来抱着双臂的姿势坐在萧远侧边,一坐就到了夜深。

二人就那样默默坐着,谁也不说话,萧立一眨不眨地将萧远望着,但他越看越觉得,萧远这副模样,不像是因为宋凛消失遍寻不到该有的反应,反倒…

“萧远,你出营区之后,见到谁了?”

回想萧远同萧立汇合到萧远牵了马出去再回来的时间,最长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那么点时间,要说他把这附近都寻遍而一无所获,实在有些不合理,所以让他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只能是离开营区之后突然遭遇的某些人事或打击…

不曾想,他这话一问出口,一直木讷呆愣的人,忽地有了反应,“杨将军…被杀了…”

“什么?!”

萧立大惊而立,“他…他不是同…”萧立的声音有些哽咽,难以置信:“他不是同赵拓往麓湖城…去请兵了吗?!怎么会…怎么会被人杀害…

而且杨将军他,武艺那般高强,怎么…”

萧远眼神涣散,摇着头,摇乱了萧立的神思,不说任何反驳的话,不做任何解释,却让萧立慢慢接受冷静下来。

“他的尸首在哪儿?你为何不将他驮回营地里来?”

萧远闻言,抬眼看看他,又垂下去,静默半天才开口:‘我将他埋了…填平了坟坑,盖上了杂草…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埋…了…?”萧立不可思议地复述着萧远的话,看不明白听不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怎么能就那样把人埋了?埋就埋吧,还填平盖草,做出不让人发现的假象。

等一等…

直到这时,萧立才发现,萧远的指甲盖里有泥,还有血水的污黑,更有指节破烂开皮肉,而他腰间别着的,除了自芜云城回京宋凛重新赠给他的那把“致远”剑外,还有宋凛的空桑。

空桑剑别在萧远的腰间,柄上有血,鞘上有裂痕,如此怪异陌生,萧立不禁后退两步,撞到沙盘上,撞散了盘里的沙,沙里的旗,旗半掩进沙里,好似原本就被埋在里面,经他一撞才重新暴露在天地之间,又似掩埋得太过慌张,竟不曾注意,还留有半边“尸体”裸在外面…

所以,萧远这副失神落魄的模样,是因为撞见了杨思的尸体,且尸体旁边留着的杀人凶器,乃是宋凛的空桑剑,故而以为,杀人的是宋凛,所以将杨思掩埋?以免被人觉察发现?

战时乱世,杀敌平叛,手染鲜血并不是甚么罕见的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若杀的,是自己的同袍,是一军的主将,那就得另当别论。

萧立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后将萧远腰间的空桑剑取下来,摆在桌上,“这剑…”

“就插在杨将军胸口上…”萧远眸中溢血,鼻头发红,似乎再多说一个字,强忍的眼泪就会流出来,他握紧了拳头砸在桌上,咬着牙坚持。

萧立知道他与杨思的关系甚笃,虽然每次见面都是打打闹闹互掐互堵不消停,但过了命的交情,无关相识的时间长短,不论相处的模式好坏,唤一声兄弟,便一生都是情义,而今自己的兄弟被人、被自己朋友兼主子的宋凛残忍地杀害,萧远的心情可想而之。

拍拍他的手背,萧立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出口,即便同他解释,杀人的一定不是宋凛,否则他怎么可能不将可以直接指认他身份的兵器带走,而要留在杨思身上,等着所有人发现事实指认他的罪行,他们认识的三皇子宋凛岂会做出这等愚蠢至极的举动。

而且,自今日卯时开始,宋凛便不见了踪影,遍寻不到,临到傍晚,随身的兵器却在营区附近被发现,如此显而易见的调虎离山、栽赃嫁祸,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

等等等等,萧立有千万个理由可以说服萧远相信,杀害杨思的一定不是宋凛,但他开不了口。

杨思的死打击扰乱了萧远的神志,他即便嘴上不说,但心里以及他的所有举动都表明,他已经深信宋凛就是真凶,如果萧立此时为宋凛开脱,不仅不能改变萧远的看法,反倒会让他更加坚信,正因为宋凛睿智聪明,他才能反其道而行,故意留下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来混淆视听,让人率先排除掉他的嫌疑…

萧远会怀疑也不无道理,但萧立相信宋凛,相信他不会杀害手足,即便当真是他下的狠手,也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痛下杀手。

即是说,不论宋凛做的甚么,他都相信,其间必有因果,他都会站在宋凛那一方。

但此事,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论他如何说如何讲,都免不了一场风波影响,他能做的除了不偏不帮保持缄默外,便是趁着事情还没闹大,将真凶查明,将宋凛寻回…

前提是,宋凛现在还安然无恙地活在世上…

不论杀掉杨思的人是何身份,都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人必定身手了得,不输宋凛,甚至远在宋凛之上,否则空桑剑,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夺去,杨思也不可能就那样死在他的剑下。

“萧远,你带我去看看发现杨将军尸体的地方!”

不再犹豫,萧立迅速起身,萧远却听若未闻,仍旧失魂落魄地坐着动也不动。

萧立无奈,本想单独行动,却不知去处,只能将萧远强行扶起,后抱住空桑踉踉跄跄一起出了营帐。

麓湖城,赵拓气喘吁吁回到城主宣府,手中的人皮面具扔到地上,埋下头看了看自己沾了满脚泥的靴子,皱起眉毛,又发现裾边上也有泥,还有血,更觉心烦意乱,三两下走到门边唤伺候的小厮:“打些热水来,本少爷要洗澡。”

说罢不管门外听得吩咐的小厮作何反应,惶恐为难也好、不悦抱怨也罢,他话已经吩咐下去,他们若敢不从…

恨恨哼一声,踢开被甩在了桌边的人皮面具,脑子里不禁回想起那个已死的人,冷嘲道:“还算有点用处,也不枉本少爷设计杀你一场!”

他说的,自然是随同匀秀国少君主千里迢迢赶来四平报仇却反被他设计杀害的邱良,今夜假扮程劲前去城中富商大贾郭茂麟以及长眉周府中恐吓要挟他们交出余下的钱财米粮一事,若非有从邱良那里盗来的人皮面具,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得逞。

郭周两个贪得无厌的人,一见到由赵拓假扮的程劲出现在自己府里,都不用他开口说话,便魂飞魄散,有求必应。

他原本是想假扮程振的,奈何程振体型过于彪壮,就凭他这副小体格,根本驾驭不了,说好同行护送的杨思将军又不在身边,从城中另外寻出三两个符合要求的民众也非易事,费时又费力不说,还有走漏风声的危险,得不偿失。

一番考量之后,赵拓只好委屈自己,扮作了丑得难以直视但身材和他相差无多的程劲的模样。

衣摆上的血、靴子上的泥,都是他在那二人府中逗留时沾染上身的。

至于那两个不知好歹的人,…

赵拓想想,摇摇头,取出被长眉周抓烂撕开的自己的折扇,不禁懊恼又后悔,是他太过轻敌大意,不该将折伞带着一道前去,临走了却被长眉周认出来。

若非长眉周对他又拽又扯死活不肯撒手放开,还不停地呼号吼叫,要唤来府中的家丁以及程振留在他们各自府上的少量兵马,将他们一行人全部捉住,然后交给程振处置,他也不会一时情急将人杀死,更不会这般狼狈地逃回宣府还半夜要热水洗澡,甚至连本性都忘了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