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话毕,大刀一挥,再不迟疑要往前冲,云梯车队已行至护城河边。
此河宽约十五丈,横渡费事,奈何除一桥外再无旁路,他们人多势众,皆由桥过,必成拥堵,钩援伍长即命架梯入河,潜凫而近。
一人下水,其后便有兵士成群,前赴后继跟上。
与此同时,城楼上箭火成簇,密密麻麻,接连不断射出,行断处,没身饮羽;风过处,落地即燃。
霎时叛军前阵便陷入慌乱,带响一片鬼哭狼嚎、马啸风鸣之音。
甚至有人旋马欲逃,皆被程振挥刀砍杀,毫不留情。
众军见状,明白横竖要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冲。
再悲壮惨烈,也强过“出师未捷”被自己人断了性命、身首异处。
然他们到底肉体凡胎,不过十来息功夫,即有尸横遍地,且守军滚石成阵,任凫水攀缘登楼之人如何更替,都难免不被砸碎颅骨,坠梯而亡。
人复一人,队复一队,哪怕临冲投石并进,也始终攻其不破。
城坚不摧,固若金汤,程振这才想到,如此继续,宋澄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他元气大伤。
但他此时已经骑虎难下,所谓“清军侧”之名,自宋澄领兵于此伏守,又令郭宁暗中放箭取他性命那一刻起,就不再成立。
宋氏既对他的行止了若指掌,那自然也会清楚,他此次领兵进京,究竟意欲何为。
“清君之侧”这等冠冕堂皇之由,说来不过自欺欺人尔。
“呸!他娘的,老子莫不是中了这宋氏小儿‘请君入瓮’的奸计了罢!
保不齐,皇帝老儿中毒一事,也是假话?!就为引本将军上钩?”
程振气急败坏,脑中一片混乱,无心再挥避箭雨,扬鞭驾马,径直冲进城门凹洞,以作暂避。
路有己方军士挡路,他皆挥刀劈砍,三五息之间便没入门洞,终得缓和。
旋身回望遍地遍河遍路尸首,且不断有人倒进血泊火海,他直觉,今日一战,定无胜算,又这护城之河,宽深难测,行军着实不易,未免加重伤亡,顶好是先行退避。
但…就此撤军,未免不甘…
而且,想来顾覃顾武他们那边,定也是同等景况,事已至此,若不能一举拿下城池,只怕日后更难攻克…
正犹豫不觉间,程振忽闻顶上宋澄喊话之音再又传来:
“程将军!念你数十年来护国为民,居功至伟,本宫姑且再唤你一声将军,只要你就此撤兵,且誓不再反,本宫大可既往不咎,饶尔等之命!
可若死不悔改,负隅顽抗,便莫怨怪本宫不顾往日情面,对尔等斩尽杀绝!”
虽不闻其面,但程振听得出来,此时宋澄已然信心十足,胜券在握,甚至对他心生轻蔑,视他领兵叛变一事纯属蚍蜉撼树、自取灭亡之举。
如此极尽羞辱,教他如何咽下这口恶气,当下决定,非取宋澄首级不可。
“小子猖狂,尽说屁话!若有本事,便下楼来与你爷爷我大战一回!”程振端坐马上,立身洞中,卸去狼狈,恢复先前气势继续补充:
“你若能伤得本将军一根毫毛,爷爷我便应你所求,暂且退兵!”
“你!…”宋澄瞭望台旁听得程振以“爷爷”自称,气结不顺,欺身下望,欲唾其面。
奈何程振没身洞中,并不探头,宋澄气得面红耳赤,恨不能直接下楼打开城门同其一番较量。
然他毕竟不蠢,又身旁王安亦要劝解,让他莫受程贼激将,以免失了胜机,得不偿失。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大皇子!”王安神色惶惶,生怕宋澄不受控制冲将下楼,一边说一边拉扯郭宁,让他一同劝解,甚至作好随时制服宋澄的准备。
然郭宁始终持弩伫立,冷眼而望,毫无插手之意。
无奈之下,王安只得自己上前,将宋澄紧紧圈缚,不让动弹。
“王副将,你松…”
宋澄受不住王安这般架势,正要开口宽慰,却听侧旁忽地传来一卒急报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