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暗害皇帝之因,则必关权势,或为一己之私,或为子计深远。
然就袁梦往素脾性来看,她若有意争权,那么早在二十年前,便会不遗余力以貌献媚,博取皇帝欢心,又何必熬清受淡苦忍数十载、人老珠黄之后,才做上位打算?
若说先前乃惧德容皇后周未央于宋祯心中不可撼动之位,所以暂敛锋芒,养晦韬光,那自其薨逝,即可奋袂而起,借机谋利,又怎会仍旧不问世事,一片淡薄?
事实上,袁梦不仅毫无争宠斗计之心,对皇帝宋祯闭尤不及,更时常教导叮嘱宋凛,必要全心全意辅佐宋澄,以报周未央生前照拂之恩,万不可行舍本负德、背信弃义之事。
而宋凛对其教诲也果铭肤镂骨,莫敢或忘。
如此清心寡欲之人,又岂会投毒弑君,险家国于危难之中?
当然,不能排除袁梦实乃为势所逼这一可能,她再如何道骨仙风、超尘脱俗,毕竟还是凡胎肉体,生而为人,则必有忧惧,宋凛便为其不二软肋。
若有人以宋凛之命裹挟,她又如何敢拒?
今夜,袁梦初见高南之时,所问“凛儿可还安好”这话,便为印证。
萧立所以知她欲做傻事,亦缘于此。
但有一点,萧立即便绞脑百思,尤不得解——她若遭人胁迫,下了毒谋害皇帝,果然还能那般泰然自若镇定如初?那未免太过深沉可怕,实难让人不为之咋舌。
遭袁梦狠心驱逐,萧立虽觉困窘畏惧,却不信她当真恶毒狠辣,无耻卑鄙。
“即是说,娘娘她,或与下毒一事并无关联?所以胸怀坦荡,磊落不羁?那她为何,明知路险还要自投罗网?莫非…”
萧立直觉,袁梦态度这般反常,对皇帝被害真相,定有所知,且观其言行举止,所知还必匪浅。
眼下,萧立脑中盈有三大疑忌,一为皇帝明知程振有意谋朝篡位,为何迟迟无有动作?
按常理来讲,宋祯早该召集所有兵马,甚至亲领大军镇压叛贼才对。
二则,袁梦既知真相,为何不将其大白天下,还要以身涉险,自取灭亡?背后可另有隐情?又是否与皇帝不顾大局径往霜泽来寻有关?
三者,命黑衣夜探霜泽之人,似乎无意取袁梦性命,只为掳她出宫,否则,在袁梦向几人走近之时,便已丧生,彼时虽有支越可与救助,却无十成把握保其无虞。
如此紧要关头,黑衣掳走順仪,目的何在?
难不成仍与那“背后隐情”存有关系?虽有过分凑巧之嫌,可若并非此故,则当如何解释?
仍旧沉思之际,耳畔高南焦躁之音传来:“立公子?立公子!”
数唤不应,高南忍不住小声嘟囔:“您究竟是怎的了?又这般神思恍忽!
自于庚年房中,听得淑妃娘娘身边的管事麽麽来唤主子速往衍宿宫换血昏厥之后,您似乎总也心不在焉,方才从娘娘寝殿出来,也是一副颓然消沉的模样…”
回想年初萧立首次被宋凛传召入宫时,他那敦默寡言、似饱经沧桑看破红尘的超然姿态,高南不由面露憧憬,那是他生平头一回,在一个年未及冠的男子脸上,看到那般不凡气度。
那时他便觉得,此人必有大才,前途无量,情不自禁对其心生好意。
虽然同为宋凛奴仆手下,却从不对其等闲而视。
之后数次再会,并今日“瓮中捉鳖”小战告捷,高南更多几分确信钦佩,心下认其为主,地位仅次宋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