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几息,萧立方才继续:“三爷这几词,确实鞭辟入里,一语道破所有,不仅通透练达,还简洁非常。
不过萧远,另有所指是谓何意?”
一通分解下来,萧立心中疑惑加深。
他一边心中念叹宋凛的心如明镜,一边又觉得,萧远特地将此事提出,当不可能是为同他探讨宋凛的学识修养那般简单。
果不其然,听他话毕,萧远摇头表示他要说的,同萧立讲的,并无关联。
宋凛所写的几个成语中,其实藏了一个人的名姓,而那人同李硕不无关系。
“所以三爷才不愿同那编修产生任何交集,你跟在三爷身边时日还短,不甚清楚也属正常。”
萧远总起结论似的说道。
但他忽地有些泄气,如此一来,那人必定知道他们一行来了这芜云城调查,只怕接下来想要有所进展,会难上加难。
兀自轻声一叹,萧远扶稳萧立继续去追宋凛。
萧立自听萧远说明,那几个成语中所藏名姓乃胡仁贵之后,便陷入沉思。
胡仁贵这人他自跟在宋凛身边起,虽未有过正经接触,但也绝非完全没有耳闻,此人虽只是一正五品武职外官千户,统兵也仅八百,但其隶属于万户李史亮,在其跟前不舍昼夜鞍前马后卖力讨好,可谓到了令人发指之境,还曾因此闹出过不少笑话,所以有些印象。
而那万户李史亮,又乃开国大将军程振身边亲信,并系李家太老夫人胞弟之子,即李硕李马的亲表叔。
萧立脑中不断飞闪着一些事,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不敢就下定论。
再又走了数百步,他忽地驻足转身,要再退回沈府。
“萧无机,你这是做甚!?”萧远望望挣开自己蹒跚着回走的萧立,疑惑又无奈,宋凛已经不见人影,他难免心急。
萧立不回话,只顾前行。
他现在一定要拦下李氏兄弟,哪怕捆绑威胁甚至夺其性命,也不能让他二人泄漏任何消息。
然下一秒,却被本该已经走远之人挡住去路:“胡闹!”
原来宋凛见他二人迟迟没有跟上,便退身回来查看情况,不曾想正巧见到萧立这幅丧失理智的模样。
“三爷…”萧立惭愧不已。
“多言无用,莫再画蛇添足。”边说着,宋凛搂上萧立的腰肢腾身而起。
悦来酒肆,萧立房中。
“三爷,眼下境况,该当何解?”萧立一边系刚刚换好伤药再又穿好的腰间衣带,一边终于冷静谦恭地开始询问宋凛的意见。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搞砸事情。
然而前几次,包括这次暴露身份,宋凛都未表示过任何不满,甚至惩罪于他。
他不认为这是宋凛无道昏庸的本性之下对他的包庇纵容,相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与宋凛相比,果然判若云泥。
他已经不敢再叫嚣“无机从未心悦诚服”这样的言辞。
身旁这遇见任何事都不露声色,不显慌张,哪怕已于敌人面前暴露身份也仍可面色如波地静坐喝茶之人,他哪敢不服。
“无妨,李硕即便识破吾乃皇子,并将此事告知李史亮,程振那边,当也不会轻举妄动…”啜一口茶,放下茶杯,宋凛手指抚上已经有些时日未伴在他身侧的空桑剑,停顿几息才又补充了一句:“至少,短时之内不会。”
他的眼神深邃,萧立看不透他究竟做何想法。
“胡仁贵一个小小千户,好端端地怎会同酋取一起在沈氏工坊订购大批量的硝石硫磺,他们一众,必定有所图谋,不可掉以轻心啊三爷!”不知不觉,萧立也变得异常严肃。
他终于明白之前宋凛为何会不做多想便将沈以男账本中的那几页内容撕藏起来,也理解了他们前来酒肆途中宋凛所说沈家父女必须要见的具体理由。
相比之下,寻那沈三老爷重绘流寇毛彬所述特征寻找遗落的信物一事倒显得不再重要。
“吾岂能不知!”话毕,宋凛望向窗外,陷入沉思。
萧立穿好衣物,也走到窗边,站在桌前,倒了一杯茶恭敬奉给宋凛。
此茶,一为赔罪,二为明志。
萧远双手抱胸靠在门边,若有所思地将他两个望着。
自认愚笨如他,也已明白,眼下情形其实不容乐观。
然而他这主子仍旧不慌不忙,仿佛一点都不觉形势危急。
如果他所猜无误,开国将军程振一派,当是在谋划着一出大戏。
搞不好,再不过多久便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此刻暴露身份,无异于打草惊蛇,会促使其众更快行动!
“三爷,是否需要属下再回宫一趟?”思忖良久,萧远终于开口。
宋凛回神望他一眼:“此事非同小可,吾当亲自去禀!然眼下,并无真凭实据,即便同皇上说明,他也未必肯信。”
宋凛口中“皇上”二字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于他而言,宋祯只是皇帝,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若不然还是将那李氏兄弟绑了过来…”萧远有些负气地说道,他实在不知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办法。
但即便绑了甚至杀了李氏兄弟,也不见得绝对就能阻止程振。
无可奈何之下,他忽然变得万分自责。
既怨自己没能管住萧立,对他太过宠溺娇纵。
不然他也不能这般做事不管不顾,在未了解事情的全貌之前,便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捅下难以弥补的大娄子。
也怨自己没能早些注意到那几个成语里边隐藏的信息,否则他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无措。
见宋凛仍旧沉默,萧远终于不再犹豫地开门欲出。
“汝若果真要去,也不消绑,言明三皇子请他兄弟二人今夜戌时于这酒肆相见便好。”
宋凛心中尚存一丝希望,或许,那编修李硕,并不与李史亮站在一条线上?
萧远抱拳应是,不再多留地匆匆下楼走了。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宋凛萧立二人。
宋凛这才接过萧立手中仍旧举着的茶杯,仰头饮尽。
“坐。”
“是。”
“汝今日曾言,欲与吾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