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不闻梅开之立民太后 顾放喉头涌动,咽下一口唾沫,“李史亮?将军您那位亲信?”
“嗯,让他务必加紧时间!”程振边说,边伸了手往腰腹处探,顾放以为他是在寻找信物,又或令牌,以便更好地传达指示,然其猛力抓挠两把之后就将手收回了桌上放好,丝毫不见以物为信的打算。
顾放抹抹额上的细汗,小心翼翼又问一句:“将军,可有甚宝贝物什需要转交万户?”没有信物不打紧,造弹制炮岂能不要银两?
那万户李史亮对程振再如何谄媚巴结,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掏腰包,即便李史亮讨好心切自甘自愿,他顾放身为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士,也张不开那口做不来那等食亲财黑、敲骨吸髓、自掘坟墓的行径,总而言之,无银不往,无利不趋。
程振听得说要信物银两,立马垮下脸来,怒不可遏拍桌吼道:“他娘的,造个炮都敢问老子要钱,你怕是吃了雷公屙火闪,胆大要包天不成?”
顾放被突然七零八碎四散而飞的桌块吓得连同条凳一起翻倒在地,但他仍不死心,一边揉着摔得青痛的屁股,一边将条凳归位:“可是将军…制造炮火弹药所需银钱,绝非小数,那万户李史亮再怎么家大业大,财广气粗,怕也要被搬空耗尽的,您就不怕…”
说及此处,顾放稍微停顿一息,斟词酌句后才道:“将军您既欲持久而战,总不能自断了臂膀不是?万一李史亮不堪重负,心生反意,岂非得不偿失?”
话毕求助一般望向刘升,他的话程振不愿多听,但若有刘升帮忙劝谏,定能说服。
刘升不堪顾放目光炽热,终于不再视若无睹,帮腔附和了两句。
听得刘升出言分析利弊得失,程振这才稍稍平复一些怒火,却无意改口,只让顾放自行解决,便挥舞着拳头将人逐撵出帐。
见得顾放那副魂不守舍、连滚带爬的模样,刘升不禁摇头失笑:“将军您还是老样子,当真一毛不拔啊!”
“你懂个屁!本将军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然养着那群废物作甚?”程振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扫一眼四散于地的木桌碎块以及摔得稀烂的壶碗瓷片,“只是可惜了这张新制而成的桌子啊!”
连叹数回,又唤守帐另备一套新的来之后,程振方才一改先前如雷暴跳怒目横眉的神态,沉声同刘升说道:“今夜亥时,本将军往南门去迎劲儿回来之前,你先领一队兵全力突袭!”
“奇袭?是为声东击西?还是掩人耳目?”刘升凝神细想一阵,虽不曾听程振详细说过此次程劲具体会被何人所救,又由何人送出,但他直觉,必与二皇子一派脱不了干系。
尤其,当他再听到程振啐骂一句后咧嘴笑道“务必将那宋澄小儿打得连滚带爬,屁股开花!”一言之后,便更多几分确认。
若有宋致身边之人结盟为应,那他们此次举兵夺权,还不是易如反掌、稳操胜券?
如此看来,果要持久而战,也非不可。
程振既是有意陪那群废物草芥嬉闹玩耍,那他身为下属,自然不好扫了自家主子的勃勃兴致。
只不过,宋致身为正统皇室血脉,虽有大皇子勋功卓著,战绩彪炳,且长幼有序,但他要登基称帝,名既正言也顺,量百官文武皆莫敢不服。
这般大好的业景摆在眼前,他又怎肯甘愿做通敌叛国这等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甚有遗臭万年之险的蠢事?
自同刘德海打听问明情况,又数寻不见萧立高南身影,无奈之下,萧远只好独自策马赶往白书封地,以将眼下时局如实禀明宋凛。
御马如飞一日奔波下来,终于在京藩道中与率兵在前的宋凛汇了合。
主仆再见,正值日落西山余晖漫天之际,萧远勒马远观行军阵前宋凛穿盔戴甲、凛凛威风、气势非凡地背着五彩夕阳御马绝尘而来,不由觉得心潮澎湃、口唇燥渴,再回想刘德海所言诸事,更觉其日角龙颜,不怒自威,确是天生帝相,举手投足,皆是王者风采。
虽然,由宋凛即帝登基一事,尚未盖棺定论,莫如说已被众臣驳止,但到底留存着几成希望,绝非只能被宋澄呼来唤去、随意支使、忍辱负重的种种往日可比。
萧远喜色难掩,终是按捺不住朝宋凛奔迎而去:“三爷!”
扬声高呼间,宋凛已经回身同随行在侧的一木制盔甲、鼻唇一道刀疤斜下脖颈的宽面男人互换了位置。
宽面男人继续领军前行,宋凛则停于路旁等候。
待萧远驰近,看他春风满面,露齿而笑,宋凛不禁沉声发问:“汝何故来寻?母嫔境况何如?可还安好?萧立何在?怎生不见同行?”
这两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牵挂袁梦萧立,以至于食不甘味体不安席,是故昼夜行军,马不停蹄。
袁梦身陷“囹圄”,他身为人子,胸中忧惧乃为必然,可萧立同他非亲非故,毫无瓜葛,为何也让他心神难安?
“无机…无机他…三爷恕罪,属下几将整个皇宫寻遍,都未见其影,只知他曾同高南一道往娘娘霜泽宫去过。”
闻言,宋凛微蹙浓眉,别过头轻踢马肚,一边随军而动,一边思索萧立究竟身在何处,毕竟事非小可,他岂是那等毫无分寸地东逛西晃,全然不顾大局之人!
正疑惑不解间,萧远旋马追来,低声又将刘德海透露之事一字不落禀明之后,才问宋凛此次请援带回了多少人马。
“将良兵精,三万有余。”
因胸有挂念,宋凛并未将萧远所言一一听进耳里,漫不经心出口答毕,“余”字音落,方才回神察觉,惊诧得骤然勒马,怔怔地将萧远望着。
数息之后,当他终于开得口来,却只问宋澄可已知晓此事,又有何反应,似乎相较于即帝登基、掌权天下,宋澄所思所想,才最紧要。
“三爷,”到底是多年主仆,萧远再如何蠢钝愚昧,亦能觉知宋凛的多重顾虑,但他此刻,不愿再劝其忍气吞声,默默扶持,“太皇太后足智多谋,慧眼识珠,她属意扶您上位,您又何必…”
“休得妄言!”沉色打断萧远,宋凛偏转马头,往斜前方再行了一段距离。
萧远自觉失言,满心羞惭,前后望望,确认无人留意之后方才驱马随行。
但远觑宋凛巍然身影,他又不免泛起嘀咕,薨后周未央确与袁梦诸多照拂,待其情真如姊妹,可都不过一些小恩小惠,这许多年的牛马随侍,唯命是从,该是早就还完恩情且仁至义尽了的,如他家主子,这般赤胆忠诚,不容任何人表露半分不敬之意,属实难以理解。
几番思索无果下来,萧远不禁生出一股自我厌弃的情绪——莫非是他品性不够纯良,心中阴暗?不忠不义?故才无可企及?
二人两马,一前一后,仍往斜右奔行一阵,直到彻底驰出浩荡军队目之可见,到得一片苇草湿地方才停下。
勒马翻身,宋凛二话不说径直便往草丛里走,且越走越急,晃眼即可不见踪影。
三月初春,落日余晖,微风轻拂,芦苇晃荡,若非战事紧急,到真不失为一幅悦人怡目的景象。
“三爷!”不明所以,萧远满头雾水错后两步紧随,“您将属下带来这处,是何用意啊?!”
奈何宋凛全然不理,只顾往前,似在寻找出路,以排心中烦愁;又似无头苍蝇,乱闯乱撞,只为稍作发泄。
终于,当宋凛不再动作,走出苇丛席地坐于塘边泥埂望天沉思,萧远即一边扑扇萦绕头顶嗡嗡振翅的飞虫,一边走近其后小心翼翼开口猜问:“三爷,莫非,您与大皇子之间…并非世人所见,不过异母兄弟那般简单?”
萧远本意是指,莫非宋澄或者薨皇后生前曾与他们母子二人有过舍生救命之恩,不曾想,听他话问出声,宋凛原本紧绷的两肩骤然即沉,俄而悠悠叹出一口气来,随后又是好一阵沉默。
见宋凛不驳不斥,似是默认他方才所言,萧远不由惊而瞠目,结舌难语,却仍旧如堕五里雾中,不明真相。
直到宋凛取下自他出世日起便悬于胸前的半片玉坠,并奋力挥臂将其扔于塘中之后,才回过神来打算阻止。
“三爷!您这是作甚…”不待说完,萧远腾身入空,轻点塘草就要去寻,宋凛一把将其拽落无波平静道:“莫作无谓挣扎,不过徒劳之举、枉然之思罢了!”
“可…娘娘叮嘱过,那玉坠,便是舍命也转弃不得,如此珍贵之物…”
宋凛摇头,不让再说,后起身返回,“汝胸中好意,吾必铭刻于心,然此一事,切不可重提半字!”
萧远讷讷应声,疑惑虽甚,却不敢有所违逆,半将半就随其回至阵中,然因宋凛态度反常,觉知其中必有古怪,或许那半片玉佩,便是答案所在,遂心下决意,待夜深人静,再来寻回。
入夜星繁,万点闪烁,数不胜数,目之所及,竟如白昼清晰。
宋凛有意加快进程再赶一截路,奈何那面有刀疤之人嘴脸生厌,嫌他经验浅薄,不该操之过急。
“三皇子,这领兵打仗,可非儿戏,要懂得劳逸结合,循序渐进,若只顾拼命赶路,即便提早到了京城,届时人困马乏,全军疲惫,只怕都不用程贼出手,便要土崩瓦解的,自寻死路自取灭亡,何苦来?!”
男人眼中满是轻夷,丝毫未将宋凛放在眼里,哪怕他是皇帝之子、自家王爷的乘龙快婿,也无法令他再多半分尊敬。
“杨将军所言,自是在理,然兵之贵胜,却非持久,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而今吾等已然受制于人,再若耽搁…”
“呵,不过读了两句兵法,也好在我杨思面前卖弄!”不屑一声冷哼,杨思双手抱胸,拒绝再谈,面上刀疤因嘴眼歪斜,显得更加可怖狰狞。
“杨将军切莫误会,吾意并非班门弄斧,不过城中情势危急,丝毫怠慢不得。而将军乃王爷亲点随往助战的大将之才,百里挑一,出类拔萃,吾本不该插嘴置喙,”宋凛停顿几息,待见杨思面色稍有缓和,方才继续补充:“然程贼势猛,早有预谋,大皇兄双拳难敌四手…”
“行啦,”杨思再次显出不耐烦,打断宋凛,后挥臂下令就地安营,待天色稍亮,再卯足全力赶路,“早到晚到,又有甚差别?!三皇子你也莫在这里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了罢!
程贼蓄谋叛国,已是占据先机,我等蕃兵,千里迢迢远水解渴,本就不是甚么明智之举,还讲什么兵贵神速?纯属胡扯!”
说话之时,杨思目光瞟向宋凛侧后一直心不在焉的萧远,更多几分嘲讽:“何况,若论耽搁行军进程,三皇子你自己怕才难辞其责罢?!”
杨思言外之意,自萧远寻来,也不知说了甚么,他二人便好一阵不知去向,若果真那般十万火急,刻不容缓,身为领军之一,又岂敢擅离职守?
知法犯法,按理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他杨思大度容人,不予计较,反被一番责备怨怪,如此恼火之事,让他如何忍得?!
“杨思!注意你的言辞!可不知三爷已被太皇太后…”萧远受不住杨思态度傲慢,收回旁杂飘渺的神思,怒不可遏吼将回去,若非宋凛出声打断,只怕他要口无遮拦,将所有秘事一泄而出。
杨思一边指挥众兵士安营扎寨搭灶生火炊米,一边吩咐几名斥侯往探四围地形,以便安排夜中轮岗放哨之人,听得太皇太后几字,停下脚步回身正对萧远:“已被娘娘如何了?”
他乃白书藩地守将,是白亲王的自己人;而白书与齐郁关系匪浅,那他与齐郁自然也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