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男虽然疼惜她这女儿,但哥哥嫂嫂侄儿也都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沈玉讲话如此不留情面,几个长辈脸色难堪的同时,他自己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谁能保证,人不会觉得,这姑娘一席话,都是爹娘教的?
另外,还让他为难的,便是请人陪读一事。
他不否认自家女儿所言在理,但他那些朋友伙伴,各都大户,府中孩子皆有私人的教书先生,并不同他沈府一个情况,人没有必要特低纡尊降贵地将各自的孩子送来他沈府陪读。
况且,说是朋友,但也不过利益关系,哪怕他们碍着面子将人送了过来,也必定心生间隙,不利于他沈氏工坊的长久发展。
尤其,那几位老爷,未免从任何人的口中以任何形式泄露任何秘密,必定不肯同意这一提议的,他又何苦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自找没趣!
沈以男越想,脸色越黑,最后竟然罢了碗筷,鼻子里一声冷哼,冲沈玉发火道:
“你这丫头,好不识趣,这般没大没小,口无遮拦,成何体统!
你以为你爹是大罗神仙、皇帝老儿不成,你让做什么都可以给你招来办到,我小老头一个,行将就木,也就比别人多几分钱财罢了,你适可而止些!”
听沈以男口中以“皇帝老儿”这等不尊之称称呼自己的父皇,宋凛抬碗举箸的手顿滞空中,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与防备。
“若当真放心不下两个堂弟,那你便日日守着夜夜看着,亲自督促他们学书进识去!
自己甚事不做,就等着坐享其成,哪有那般好事!”
沈以男吼得满脸通红,怒意更胜,但与此同时,他又暗觉舒爽,多少年未曾这般大声说过话了?不管在工坊还是府中,他都得端好一家之主的样子,稳重得体,有甚么情绪都只管往心里憋,连夫人赵氏都不敢多言半字。
他怕他如果也牢骚抱怨,赵氏更铁了心要撵他大哥二哥出府。
他们两家人,实在来说,比大街上讨饭求食的乞丐还穷。
乞丐嘛,至少懂得低三下四摇尾乞怜,破碗罐儿里也多少能得几个银钱。
但他这两位兄长,可实实在在的身无分文,又不长进,还心高气傲,若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只怕不多时候,他就得领上六具尸体回来合埋。
沈以男想着想着不自觉轻叹了一声,沈玉本是被他吼愣了神的,经他这一叹,顿时回神哭了起来。
边哭便拉扯沈以男的袖子:“爹爹~玉儿也是心疼爹爹啊!若不能请了伴读来府,便将他两个送去别人府上陪读也非是不行不是!”
沈玉哭得极其委屈,哭腔太重,在座的这些人几乎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但沈以男听懂了。
也正因为听懂了,他才更加不悦。
但未免再同沈玉发火,他深吸几口气,充耳不闻似的重新端起碗筷,夹一箸菜放到嘴里嚼尽了,方平静且坚决地回了沈玉的话。
然他口中所言,却说了给堂内所有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