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主,手刃奸人,可喜可贺!”赢载等四人稳坐如山,如瞧热闹般气定神闲,笑道:“东方魄身为武林盟主,竟与魔教勾结,暗通曲款,妄想一统武林。如今阴谋败露,上官家主功不可没。”
“如今江湖豪杰群龙无首,我等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也跟各位英雄好汉相交颇深,为了今后江湖太平,我提议由上官家主出任盟主之位。”刘寒安难得严肃一次,收起之前狂蔑之态,但他口中所言,令群雄有些不快。
二人一唱一和,显然是有意将上官司推向盟主之位上。群雄不自觉将目光移到欧阳靖身上,这四大家族可是一直支持欧阳家的,如今两家族竟转头支持上官司,难道真如江湖传闻,京兆四家族对欧阳靖早就失去信心。
这四大家族不是江湖门派,他们没有能独步江湖的武功,子嗣后裔也不是练武之辈,但在朝堂和市井,却极富财权。因为这四大家族没江湖势力,故而几百年前,与当时还不是武林盟主的欧阳家携手合作,为其提供金银和人脉,让其能称霸江湖,而相对应的,欧阳家则成为他们在江湖上的势力。若欧阳家失去他们的支持,便失去庞大的资金周转,在江湖上的势力和地位也会大打折扣。
欧阳云瞧的明白,此番这个“除贼大会”明面上东方家为讨伐魔教,笼络人心的手段,实则是上官司欲借东方家之手,将天下英雄齐聚,再揭穿其面目,进而灭之,取信于天下英雄的同时,笼络四大家族,助自己夺取盟主之位。他低声道:“爹,上官司使假途灭虢之计,一箭双雕,可千万别让他得逞了。”欧阳靖岂会不明白,叹道:“是我大意了,上官司能请来四位族长,显然是私下已经谈妥条件,为时已晚!”欧阳云沉吟道:“不晚!爹,四大家族此番前来,无非是想要凌楚瑜性命,若我们能保其性命,岂不是不能得逞?”欧阳靖急道:“万万不可。四位家族此番是铁心要他性命,若我们阻止,怕是要迁怒于他,你万万不能枉言,得罪他们。”他深知儿子极重义气,生怕他因此误事。欧阳云有些不明父亲为何惧怕这四人,道:“爹,四家族今日应邀而来,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如今横竖都会得罪,不如豁出去了,保下凌楚瑜性命,也让他们奸计不能得逞。”
难有阴怒之色的欧阳靖忽然闪过一丝不悦,冷声道:“云儿,你是欧阳家长子,以后也是继承人,岂能如此意气用事。江湖从来不是满口仁义道德,而是永恒利益。假如今天我们失去了四家族支持,不能迁怒他们,更不能跟他们作对,因为我们之间尚有利益存在。这江湖的人情世故,你要分得清,拎得请,买卖不成情义在,懂吗?”欧阳云一时语塞,拿不出什么话反驳。
台下群雄见欧阳家并未做出表态,推举上官司为盟主的呼声也渐渐热了起来。上官司心里暗喜,盘算着这四大世家,东方家一倒,那些曾支持他的门派会投向自己这边,公孙家见势而倒,自然偏向自己,而欧阳家如今失去四大世家支持,其麾下不少门派定也会转头支持自己,大事可成,但也得谦虚道:“多谢各位英雄抬爱。此番我也是阴差阳错下,识破东方魄奸计,这盟主之位,实不敢当,还是另请高明。”
群雄叫道:“能识破阴谋,足见上官家主多谋,咱们无不心服。”“若不是上官家主及时识破,只怕江湖又遭血雨腥风,乃武林福祉。”“还请上官家主不要推迟,快快继任盟主之位,还江湖一片朗朗乾坤。”他们歌功颂德之词张口就来,可见是早就有所准备,但上官司还是故作推迟,拒不受封。
此时公孙如是笑着走上前,道:“上官兄,大伙如此热情,你切莫再推迟。这盟主之位有能者居之,今兄拆穿东方魄阴谋,又将此贼击杀,更重要的和苍云教罢手言和,免去一场浩劫,从此江湖太平,此等功勋伟绩,岂能不当得之?我建议,今日我们与苍云教握手言和,这除贼大会已没意义,不如改为结盟大会,从此两家和平共处,岂不美事一场,定能流芳百世。”这话一出,已群雄纷纷赞同,上官司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承蒙各位英雄厚爱,那就却之不恭了。”
“恭贺上官家主荣登武林盟主!”群雄齐声欢呼,声拂红草,回荡在这芒砀山上。上官司狂喜不显于色,胸中此刻千万壮志欲出,想他上官家在江湖上地位虽高,但从来没有一任家主能做到如此地位。
上官司双手一抬,示意群雄安静,旋即朗声道:“诸位英雄,不才胜此高位,不敢自恃功劳,今日能识破东方魄奸计,全赖百里教主相助。咱们中原武林与苍云教之争,全由东方魄从中挑拨而起,高时大动干戈,导致双方结怨加深。如今二人击毙,百里教主年少有为,意欲和各派化解仇恨。以在下之见,双方即为受害者,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中原武林,大家就在此化干戈,结为同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台下群雄登时议论纷纷。话说与苍云之间的仇恨,要追溯唐代宗,那时是因为朝廷下令,视其为魔教,很多正义人士纷纷仗义出头,江湖才因此血雨腥风。之后虽沉寂了一段时日,直到百年前,百里无畏以吸功大法祸害江湖,江湖从此不太平,之后近百年,苍云教都安分守己,不踏足江湖。在场群雄中,最年长不过五六十岁,对苍云教所知已少之又少,直到二十多年前,又再一次回到众人视线中。群雄虽难以释怀,但这其中是受人挑唆,才使得双方大大出手,如今罪魁祸首伏诛,杀人偿命,若此时再迁怒于苍云教,却有失正道侠义。良久,台下不知是谁喊道:“一切听从盟主决断”,然后纷纷传开,一个接一个地说了起来,到最后,台下群雄中,竟有七八成赞成和解。
上官司见大事已定,朗声笑道:“今日咱们中原各派和苍云教握手言和,真是天大喜事。从此武林又将太平,这都离不开诸位的支持。今日咱们这结盟大会,尚有一事为办,待此事成,那便是功德圆满了。”群雄纷纷纳闷,此番除奸邪,立盟主,联苍云,如此壮举,定当醉个三天三夜,还能有何事?
他见群雄一头雾水,笑道:“诸位英雄,此番我等聚集在此,所为何事?”有人答道:“除贼结盟。”上官司道:“不错,正是除贼结盟,但此事尚未完成,又何来功德圆满。”
有人说道:“盟主,如今东方魄和高时皆以伏诛,又和苍云教结盟,还有何事?”上官司道:“那二人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但还有一人,同样罪恶滔天,若今日不除,日后定为大患。”他转过身来,指着角落待枷锁之人,怒喝道:“此贼怀有异心,勾结东方魄杀人无数,若不及时铲除,他日养虎为患,江湖又会多了一个祸害。”
“凌楚瑜?对了,今日的除贼大会,不正是要除掉这个恶贼吗?”此时群雄才幡然醒悟,纷纷喊道:“杀了此贼,为民除害。”上官司顺势说道:“如今和苍云携手,正需杀此贼,以血祭旗,壮我中原之威。”
“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官盟主这头两把火烧得极为震动,这最后一把火却打到我儿子身上了。”此刻群雄齐声呐喊,声势浩大,可说话之人这一句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各人耳中。群雄齐刷刷将目光投来,注视着这位敢在此刻撩老虎胡须的男子。
凌柏川道:“上官盟主,之前东方魄以凌楚瑜杀人一事下发追杀令,使得我儿四处逃亡,无安身之所。如今东方魄阴谋败露,我儿杀朱格乃是因为撞见其勾结高时所至,而且杀人凶手,乃眼前这位教主,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那为何又到头来又将罪责归于我儿头上,还要取他性命?”他说得不卑不亢,言语间充斥质疑,却又句句在理,让人难以反驳。
上官司冷笑道:“凌总镖头,朱格勾结歹人,自然死有余辜,可凌楚瑜以吸功大法毒害四大家族之人,这可是为我们江湖人所不齿,我杀他又有何不对?难道他能在天下英雄面前说,他从未做过此事。”凌柏川道:“朱格死后,我儿被苍云教虏了去,而京兆四位公子,也是遭人陷害。大家细想,以以前魔教行事作风,又如何肯放几位公子离开,这明摆是阴谋,有意害我儿。”
他此话不无道理,此时百里易道:“凌总镖头此话虽合乎情理,但其中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他顿了顿道:“当日我与他联手杀了朱格后,他被人瞧见样貌,又苦无证据,唯恐事发被东方魄所害,便央求我带他上山,以保全性命。我感谢他出手相助,故而带他上山避难,等有朝一日,铲除叛徒,你的冤情自然能昭然若揭。上山后我好生招待,为了避免教中兄弟猜忌,我还让他入住后山‘山语阁’中。岂料他上山避祸是假,实则是觊觎我的吸功大法,蹭我喝醉之际,将其盗走,悄悄练功,竟还偷偷下山抓人,吸其内力练功。而后事败,又以朱格之事相逼于我,我才不敢轻举妄动。随后我联合教中旧部,铲除高时,夺回教主之位。高时落败后,他知道没有借口能威胁我,便以同门之情,博取我母亲怜悯,寻得保护。我母亲见他是同门之后,心生怜悯,便留在身边,还嘱咐我不得加害于他······”
此时骆天浩忽道:“你母亲······你母亲可是骆歆心?”百里易朝他深深一躬,道:“母亲虽与我没有血亲,但多年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论辈分,我得唤您一声外公。”骆天浩此刻心情难以平复,激动道:“好,你娘她可还好?”说道这里,凌楚瑜心头恸哭,心如针刺,难以承受。
百里易没有回答,继续道:“此贼整日甜言蜜语,哄得母亲开心,因为他知道,母亲是他唯一的护身符。我本想找机会向母亲陈说利害,可惜此贼极为狡诈,多番阻挠,没有机会,以至于后来发生惨剧。”
骆天浩听闻“惨剧”,急忙道:“什么惨剧!”百里易眼神悲切,叹道:“此贼居心不良,此番假意上山,是为了我的吸功大法。之前他趁我酒醉盗取的,只是这武功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一直在我母亲手中。这厮终日讨好我母亲,为的就是这后半部分武功秘籍。我唯恐母亲受蒙骗,多日里苦苦相劝,却反受冷落。我大仇得报,以心满意足,只想留在母亲身边,已尽孝道,此厮虽可恶,但能每日逗母亲开心,这才于心不忍,就没有再多加警觉······”
群雄听他言语诚恳,纷纷称他孝心可佳。
百里易道:“岂知这厮竟丧心病狂,见多日谄媚均无法讨来武功秘籍,竟生了歹心,趁着无人,逼迫我母亲交出武功。我母性情刚烈,受不得这等屈辱,誓死不从,岂知他竟心生杀意,将我母亲和一众奴仆杀死,逃之夭夭。”
“什么,此话当真?”骆天浩刚听闻女儿消息,本想此间事后,两家和平相处,自然能接回骆歆心,岂料听闻此等噩耗,就连他也难抑心绪。
“不,你胡说,不易岂会加害师姐,定是你造谣诬陷!”一旁的苏婉如听闻此事,也是心痛不已,但他绝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百里易道:“诬陷?我教山语阁被大火焚烧,凌楚瑜不知所踪,不是他又会是谁。在场的玄机道长可作证。”
苏婉如知其名号,虽身在魔教,却乃少有侠义之辈,秦之槐叹道:“据我所知,那一夜山语阁大火,除了凌楚瑜外,其余人均死了非命。可其中发生何种事,贫道就不得而知了。”百里易道:“只有他一人生还,若是他人,大可相告,而他却消失在山上,数日后出现在山下,难道不是事先布置好的,又会是什么?”
骆天浩淡淡问道:“凌楚瑜,他所言是否属实。”凌楚瑜百口莫辩,低头道:“骆师叔确实因我而死!”苏婉如登时心如死灰,差点就晕死过去。
忽然剑光一跃,骆天浩目含杀意,天瀑剑如从九天河水飞溅而落,刺向凌楚瑜胸口。苏婉如是惊恐万非,他深知掌门师兄对其女疼爱有加,听闻她身死,必迁怒于凌楚瑜。她本要相救,无奈骆天浩的剑太快,快到反应不过来。凌楚瑜也知在劫难逃,与其死在他人手上,不如让给骆天浩,这样也能减轻罪孽。
危机关头,凌柏川提枪赶到,在中途以一招“苍龙卧岗”拦住骆天浩去路,后者勃然大怒,“滚开!”丧女之痛,让他眼里只有仇恨。凌柏川好言相劝道:“骆掌门,凌楚瑜乃我之子,子不教父之过,若掌门真要怪罪,那就由我这个父亲承担。”他撤去长枪,负于身后,任凭处置。
骆天浩虽被仇恨充斥,但他非不理智,岂会杀无辜之人,道:“凌总镖头,凌楚瑜犯下如此恶行,即便是我不杀他,天下英雄又岂会善罢甘休。我劝你不要包庇他,让他为所做之恶行付出代价。”凌柏川道:“若真是如此,在场各位不必亲自动手,我自会清理门户,若是他人陷害,我也定不轻饶。”
百里易冷笑道:“凌总镖头之意,是说我们陷害他了?他杀我母亲后,无故失踪,定是有人接应。果不其然,数月后,正道围捕太行山余孽,凌楚瑜竟替他们出谋献策,使得天下英雄无功而返,所以在外接应他之人,定是太行山上的那群土匪强盗。”
“仇东时,你要杀就杀,何必牵扯无辜之人。”凌楚瑜冲冠眦裂,道:“若杀我一人能平定此事,自当取我性命。”他此番本来就一心求死,无奈这些人计中计,谋中谋,勾心斗角,皆为利益驱使,如今百里易还想利用自己将凌家和火凤凰牵扯进来,他死不足惜,但不能再拖累他人。
上官司见他求死,自是求之不得,冷笑道:“凌楚瑜与太行山贼寇勾结,是为不忠;谄媚多变,是为不仁;练邪功害人,是为不义;杀同门长辈,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留之为祸,今日当以其血,祭我正道之旗。”
“有我在此,你们休想动他!”凌柏川立枪于台上,神情岿然,坚定无比。此时凌家镖局一干人等纷纷冲了上来,道:“凌家镖局在此!”
上官司是又怒又惊,喝道:“你们竟容他此等恶行,为虎作伥?”
凌楚瑜为之动容,潸然泪下,他死不足惜,但绝不能拖累家人,道:“爹,娘,孩儿受您大恩,今生无以为报,愿来世,三世,四世,千千万万世,再伴您二老膝下。”说罢他双手一分,那“囚龙枷”落在地上。
“这?”上官司惊道:“你如何能脱困?”这铁枷乃能工巧匠所做,刀斧不动,而且只有一把钥匙。
凌楚瑜忍痛拔出刺穿琵琶骨上的铁钩,双臂鲜血直流,旁人都瞥眉不忍直视,他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我凌家无半点关。要取我性命,尽管来。”说罢他跳到台中站定,虎目而视,竟无人敢上前。
百里易瞧他双臂受伤,定不是对手,上前喝道:“凌楚瑜,你杀我母亲,身为人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拿命来。”说罢抬手挥掌,掌风恶恶,是那摧心掌最狠毒的招式“推心置腹”。
凌楚瑜本想以死了之,但见百里易,想起骆歆心之死,登时大怒,心想要死也绝不能死在他的手上。可无奈双臂刺痛锥心,无法还击,情急之下,右腿踢出,虚实相合,飘忽不定。百里易没料到他腿法竟如此厉害,虚晃一枪,绕到其身后,朝他背心拍去。
凌楚瑜出腿已是难得,再难以转身,后背中了他一掌,甩飞数丈之远。凌柏川等人惊呼一声,提枪欲救,岂知上官司和公孙如是从旁阻拦,笑道:“凌总镖头,凌楚瑜以一人之死换你全家平安,你岂能辜负他一片心意。”凌柏川怒道:“滚开。”提枪刺去。上官司心里得意,心忖道:“平日里仗着欧阳家撑腰,对我多番不敬,如今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儿子在你面前死去。”他心生歹意,毒如蛇蝎,以双钩牵制凌柏川,让其难以摆脱。而公孙如是明白他这意思,出手拖住苏婉如,令他们难以脱身。
百里易瞧着地上的凌楚瑜,妒从心生,面露怒色,他恼怒骆歆心对凌楚瑜的偏爱,憎恨苏媚对凌楚瑜的爱慕,抬手喝道:“受死吧。”此时凌楚瑜无力回天,只能闭眼赴死。
“凌兄弟莫怕,程大哥来也!”正当此时,一道金光闪闪的大刀从天而降,朝百里易脑袋劈去。此刀势大力沉,而且在太阳下闪着金光,百里易抬头一瞧,便被金光刺痛双眼,不能视物,只好急忙后掠三丈之外。
待眼睛恢复如常,只见一肩抗一把金色大刀的汉子矗立在凌楚瑜身前,这汉子极为壮实,背后腰带上斜插一柄长剑,他面目狰狞,原因是两只眼睛上,竟各有一条疤,从眉毛直到下眼皮处,触目惊心。他将金刀立在地上,道:“想要我凌兄弟的性命,先问过我这口金刀。”
“程大哥!”凌楚瑜惊呼一声,来着不是别人,正是那曾经匪首,如今在凌家镖局效力的“金刀”程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