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海深仇各归处(2)(1 / 1)

侠骨照银枪 3井瘦 2789 字 3个月前

藏经阁大门紧闭,也没有值守武僧,凌楚瑜正奇怪,刚到门外,只听里面传来苍老声音:“凌少侠,请进!”

轻推而入,只见无法和尚正在抄录佛经。他脸色略白,显然身上内伤没有痊愈,凌楚瑜见之有愧,道:“法师,凌楚瑜前来赔罪。”

无法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毛笔,怔怔道:“杀气淡了,善哉,善哉!看来少侠因强练《洗髓经》所积累的伤已经痊愈,可喜可贺!”

凌楚瑜叹服无法眼力毒辣,仅仅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已然痊愈,说道:“法师,晚辈这次前来,是专程赔罪的。”

“赔罪?”无法道:“不用!出家人慈悲为怀,若能感化少侠向善,当是最大功德。”说罢合十低眉,极为慈祥。

凌楚瑜道:“晚辈心存歹念,言行错着,承蒙法师不弃,敦敦教诲,此恩不忘。”

无法直起腰板,缓缓道:“看样子,凌少侠是要下山了?”

“是!”凌楚瑜毫不犹豫回答。

无法道:“少侠杀气虽在,却不似往昔。恕老衲直言,只怕师叔还不让少侠下山。”

凌楚瑜显然也知道,说道:“法师,清凉寺对晚辈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只是山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无论如何,拼死也要闯出罗汉阵。”

无法看着他双眼透出刚毅,道:“凌少侠,还记得老衲跟你提过的百里无极吗?他当时要再老衲面前杀人,也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眼神,让老衲在这里抄录佛经,整整三十二年。”

凌楚瑜略做沉思,说道:“法师,三十年前您与百里无极一番争论,看似各执一词,实则是您不知世俗道理所在。”

无法忽然双眉一轩,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凌楚瑜续道:“晚辈斗胆放言。当时中原动荡,各国争斗,民不聊生,逢此乱世,当以武为本,铁血手腕,方能平定中原,一统天下。”

“若只有铁血,没有仁德,让天下黎民屈服于暴力之下,不得民心,即便是是夺了天下,也难以长久。”

“所以我笑法师固执守旧。天下大势,绝非仁德可随之。战国七雄,人人敬仰儒家,孔孟周游列国,无不受敬仰,却无一国敢用,只因天下大势所趋,儒家可治国而不可争天下,佛家亦是如此。”

无法和尚听得入神,待凌楚瑜话落,才缓缓道:“佛法是化解人心欲望之法,乃出世之法,自不能与王道之法相提并论。但为政者没有宽容之心,双手皆是屠刀,那世道岂不是人间地狱?张施主已经兵败,已得到应有报应,苟活于世,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他口中的“张施主”,自然是当时的衡州刺史张文表。

凌楚瑜道:“法师,晚辈斗胆一问,张文表是何许人也?”

无法和尚心知他为何有此一问,道:“都是可怜人。”

凌楚瑜道:“张文表为人臣子,上不思报主,下不心系百姓,竟公然带兵反水,其心可诛。事后兵败,落荒而逃,居然还想邀功请赏,当真可笑。法师您精通佛法,可知‘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

无法和尚怔了怔,缓缓说道:“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元各自有一切烦恼贪嗔恶业,若不断除,终于不得解脱,故言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一切迷人,悟得自性,始知佛不见自相,不有自智,何曾度众生?只是为凡夫不见自本心,不识佛意,执着诸法相,不达无为之理,我人不除,是名众生…”

他口诵的乃佛经《金刚经》中偈语,意思就是说,表面上,如来救度了无量无边的无数众生,而实际上,一切众生都是假象,没有一个众生是被佛度的,重要在于佛性。做个最简单的假设,用金子做成的佛,我们认为那就是佛。而用金子做成一个杯子,那就是杯子,而不是佛。而事实上,两者本质都是金子。那金子就是佛性。

凌楚瑜在大雄宝殿当知殿,多少从无静法师那里听得一些,道:“那日百里无极前来追赶张文表,若他真心悔改,百里无极自然不会跟法师打这个赌约。而张文表死性不改,妄想攀上高枝,再图富贵。这样的人,佛祖岂会度之。”

无法和尚听罢,想起张文表曾手拿尖刀,以表自己宁死不屈,现在想来,只怕是他想以此刀胁迫自己,从百里无极手中换自己性命罢了。他长舒一口气,似乎将肩头的千斤担子放下,道:“凌少侠,老衲在寺中抄写佛经三十年,竟不比少侠三个月悟出的佛性,实在汗颜。”

凌楚瑜见他双目缓缓睁开,露出精光,心知他已放下从前,喜道:“恭喜法师,终悟得佛法。”

无法和尚没有喜悦,道:“凌少侠此次下山,定是为了大义,老衲只有祝少侠一切顺利。”

“多谢法师!”说罢转身走出藏经阁。

刚出来,迎面走来一个矮和尚,便拱手道:“方丈有礼。”

无德瞥了他一眼,道:“你不在大雄宝殿,跑这里来干什么,想偷懒不是?”

此时无法和尚口诵佛号,右脚一步踏出藏经阁,道:“凌少侠是来和老衲告辞的。”

无德没好气道:“告辞?哼哼,没有我的首肯,休想走出清凉寺一步。”转而对无法道:“师兄,出来散步…”他忽然吃惊,道:“师兄,你…你…出来了…”

无法笑道:“待了三十年,终究是画地为牢,是该出来透气了。”无德大喜,急忙奔了出去,手舞足蹈道:“师兄,你终于走出魔障了。”

他性情率真,从不隐藏,只是碍于方丈这个职位,只得以掩盖自我,何尝不是一种业障。

凌楚瑜不打扰他们,悄悄走了,前往智聪和尚禅房。

走了一会,来到他禅房前,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凌楚瑜一脚踹开房门,道:“花和尚,上酒!”

智聪和尚侧躺在地,脸色红润,旁边倒了几个酒坛,醉醺醺道:“凌小子,你是越发大胆了,居然踹我门。”

凌楚瑜道:“智聪和尚,今日我来向你辞行。”

“没酒?”

“下不了山,先欠着!”

“和尚可以佘任何东西,唯独不能佘酒。”

“若我这次能活着回来,酒管够!”

智聪和尚缓缓起身,将身旁仅剩的一坛酒拍开,道:“和尚说了,从不相信以后,只要眼前。”

凌楚瑜道:“大师是怕我有去无回?”

智聪和尚道:“你分得清轻重吗?”

凌楚瑜正色道:“大师,之前是我被仇恨蒙了心,只想复仇,如今我已开悟,此番下山不是为了私仇,而是民族大义。我知大师虽在佛门,却不受戒律管束,任意妄为,可所做之事既不违天,也不为心,当得高僧二字,晚辈受教,此番下山,绝对公私分明,不枉杀一人,也绝不放过一人。”

智聪和尚不语,喝了一口酒,将酒坛递了过去,道:“喝完就滚。”凌楚瑜哈哈大笑,接过后一饮而尽,起身一躬,道:“告辞!”

他一转身,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