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削发皈依入佛门(2)(1 / 1)

侠骨照银枪 3井瘦 4639 字 3个月前

“胡说!”凌楚瑜怒斥道:“五郎乃沙场将军,怎么可能做和尚?况且义父和七弟的大仇未报,他怎么可能放着血海深仇不报,你再乱说,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赵德道:“我已经说了,是你不信的。”

“我去问智聪和尚。”

“别问了,五郎出家,就是那个花和尚怂恿的。”

在凌楚瑜再三逼问下,赵德终于道出实情。那日三人冲杀,东奔西走,已不明方位,来到沱河前。那坨河又名滹沱河,三人不想为俘,决心投江明志。

滹沱河地势自西向东呈阶梯状倾斜,势湍而泥多,在河水中难以为继,挣扎许久,昏了过去。幸得被河水冲在五台山附近的河滩上,这才活命。

五郎杨春最先醒来,他先找到了赵德,将其摇醒后,二人又在不远处找到了凌楚瑜。

凌楚瑜一直昏迷不醒,杨春发现他后脑鼓起如鸡蛋,这才明白应是在河水中磕到了硬物,导致昏厥,这才将他背起,离开河滩。

刚走了几里路,忽闻追兵沿着河岸追了过来,三人筋疲力尽,凌楚瑜又昏迷不醒,根本无力再战,只好将身上的盔甲脱了,朝深山避祸。

走了一阵,赵德累得气喘如牛,脸色苍白地扶着腰。杨春背着凌楚瑜,又饿又困,喘道:“辽兵转眼就到,不能停。”他抬眼一瞧,不远处有炊烟,喜道:“快走,前面有人家,可以去讨碗水喝。”

果不其然,前方有户人家,两间草屋,用篱笆围起来,杨春叫道:“有人吗?”屋内是一中年夫妻,老实本分,招待了他们三人。

一餐饱饭后,杨春向农户打听位置,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就是五台山的山下。

“清凉寺离这里有多远?”杨春急忙问。

那男子道:“不远不远,沿着小路向东走十里,就是清凉寺。”

二人急匆匆带着凌楚瑜告别农户,往东而去。赵德对此心存疑惑,如今边境不宁,到处都有辽国斥候,为何不先往县镇,躲避追兵,而是要往五台山。杨春则认为去往城镇的路定有辽国斥候把守,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五台山清凉寺的智聪大师,曾指点他武功,算得上半个师父,如今可先投寺庙避祸,再做打算。

凌楚瑜颇为意外,道:“原来智聪和尚与五郎早就认识。难怪五郎武功高强,看来是受了高人传授。”

赵德只知道他是个嗜酒如命的花和尚,却不知智聪乃武学宗师,道:“五郎说到这里,忽然记起什么来,就急忙往怀里掏东西。半天才摸出一个用油纸包起来的小包,打开来一瞧,是一把剃刀和一纸文书。”

凌楚瑜惊讶道:“剃刀,文书?这智聪和尚搞什么鬼。”

赵德道:“我也是这么问。五郎说他十八岁那年,酒楼外遇到一个化缘的和尚,本来没在意,可那和尚前来化的不是清水斋菜,而且酒。”

凌楚瑜道:“花和尚自然是向人家讨酒。”赵德点头同意道:“不错。那和尚就是讨酒的。可这和尚喝酒是犯了佛门戒律,掌柜生怕得罪佛祖,就没有给他,但是五郎见了却大感意外,便邀他上楼喝酒。”

智聪和尚乃奇人一个,佛法精深,却嗜酒如命,而且还常在寺中喝醉,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被赶出寺庙。可他在清凉寺的地位却崇高无比,人人对他尊敬有加,绝非因他武功了得,当是怪事一件。

赵德接着道:“五郎说,那一日他们喝得大醉,说着说着就谈到了武功。五郎痴迷武学,心想这个大师行事怪癖,我行我素,武功定是了不起,便邀请他比武切磋。二人就各提一坛酒,去了城外比武。”

凌楚瑜道:“智聪和尚真不要脸,这时候还想占五郎便宜。”

赵德道:“不错,这和尚忒不要脸。一个出家人爱占便宜,又身犯戒律,那里是什么得道高僧。五郎与他比武,拼劲全力都不能伤他一分,便知他是高手,想拜他为师。那花和尚只是指点了数日,并没有收五郎为徒的打算。”

能得武学宗师指点,将是受用无穷,杨春能得此机遇,也是福分不浅。凌楚瑜问道:“那后来呢?”

赵德道:“后来花和尚白喝了三天酒后,便说要走。五郎感恩他指点武功,非磕头谢他不可。但和尚却说,‘磕头就相当于拜师,和尚与你师徒缘分未到,不可受也’。五郎一听,急忙问,‘那如何才能与大师结师徒之缘’。那和尚就给了五郎一个小包,说道,‘当你遇到危难时,将此打开,你若能悟,便是你我师徒之缘’。”

“一把剃刀…一纸文书…”凌楚瑜心生诧异:“难道玄机在文书里?”便急忙问道:“赵德,那文书上是什么?”

赵德无奈道:“那文书是一张度牒。”

凌楚瑜登时火冒三丈,道:“这是让五郎出家为僧,才能结师徒缘分,五郎就这么被他骗了?”

赵德见他发火,有些畏惧,他心里有种异样,感觉凌楚瑜此劫后变得有些莫名可怕。

“后来呢?”凌楚瑜追问,赵德急忙道:“后来我们去了清凉寺,五郎和花和尚闭门谈了一宿,第二日便决定在清凉寺出家为僧。我是劝了再劝,没有丝毫作用…”

凌楚瑜听罢,胸口有些气难平,道:“人各有志,本不强求。可眼下杨家遭逢大难,七个儿子只剩五郎和六郎,他不思报仇,却遁入空门,将所有的责任丢给六郎,他杨家男儿的血性哪去了?”

赵德嘟哝道:“你还不是逃避装疯卖傻。”凌楚瑜似乎听到了,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后颈发凉,缩了缩脖子。

“我去找五郎,当面质问他,父亲和兄弟的仇,还报不报了。”说罢便往门外冲去。

出了禅房,他向僧人打听无争法师,僧人一听,立刻脱口而出道:“无争师叔在罗汉堂。”凌楚瑜得知消息后,又向僧人打探罗汉堂的位置。

这无争就是杨春出家后的法号,因为他受戒在智聪和尚之下,以无字辈而论,辈分极高,寺庙内只在方丈无德和法师无静之后。

罗汉堂在清凉寺西边,只需从大雄宝殿左边顺着路直走,便可抵达,极为好认。不一会,凌楚瑜来到门外,抬头看见“罗汉堂”三字,门里还传出铿锵的哼哈之声,想来是罗汉堂弟子在练武功。

他轻推门扉,登时一股凌风扑开,只见院内僧人赤裸上身,结成方阵,直立握拳,哼地一声,左脚踏出一步,落地有声,扎成马步,随后哈哈两声,双拳依次冲出,然后恢复直立,再如此重复。

这是僧人的基本功“马步冲拳”,要旨在于马步四平八稳,双拳发劲有力,若要做到并不难,可难就难在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单一的动作。凌楚瑜长年练枪,基本功“拦拿扎”也是枯燥无味,但却是枪法精要所在,越是简单越见功夫,都说“月棒年拳久练枪”,眼前的“马步冲拳”也是这个道理。

“哼哈哈!”那些僧人又重复如此动作,只听到地上的青砖咔地发出声音,凌楚瑜凝神一瞧,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那青砖石板以凹陷数寸,想来是经年累月不断踏砖所致。要知道这青砖坚硬如铁,僧人踏砖都是靠筋骨之力,没有使用丝毫内力,这青砖上的凹坑不知道是历经多少僧人日夜苦练方成。

“施主,这里是罗汉堂,若要进香拜佛,请到外面大雄宝殿。”一个魁梧的僧人粗声粗气道。

凌楚瑜恭敬道:“我是来找无争的。”

那武僧怔了怔,道:“敢问施主姓名?”

“凌楚瑜!”

“凌施主,无争师叔早有吩咐,请随我来。”

凌楚瑜随着武僧来到一处禅房,清幽寂静,屋内穿出笃笃的木鱼声,节奏忽快忽慢,力道也时重时轻。

“师叔,凌施主来了。”话毕,木鱼发出重重响声,屋内传来一阵叹息,“进来吧!”

凌楚瑜将门轻推,只见一宽肩厚背的和尚正背对着他而坐,待他转身,虎目炯炯,络腮卷胡飘在胸前,威严赫赫,跟他身后的伏虎罗汉像极为神似。

“五哥!”劫后重生,凌楚瑜情难自己,激动道:“你怎么出家当和尚了?”言语间有些怪罪之意。

杨春也浑身颤抖,激动道:“此事说来话长,楚瑜,先坐下!”

待坐定后,屋内沉默半晌,凌楚瑜先说道:“五哥,你可知道金沙滩上,三位兄长如何而死?两狼山上,义父又为何而亡?”

杨春虎目微闭,屏息颤抖说道:“我…岂会不知…”他虽入了空门,但这些事还是能打听得到。

“五哥,你既然知道,那就随我下山,状告潘仁美,杀了王侁和上官飞,替义父和七郎报仇。”凌楚瑜双眼喷出怒火,直勾勾地盯着五郎。

杨春叹道:“楚瑜,皇上不是已明下圣旨,潘仁美官降三级,王侁和上官飞除去军爵,永不录用。这还怎么告御状?”

凌楚瑜怒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咱们杨家死得冤枉,男丁几乎死绝,赵光义偏心潘家,他不替咱们主持公道,难道我们自己不会?”

“那你打算怎么办?”

“潘仁美身边高手如云,我自然是难以下手杀他。但杀王侁和上官飞并非难事。如今他们都不知我们还活着,咱们兄弟偷偷返回京城,总有机会将他们杀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如今凌楚瑜心怀仇恨,目露凶光,说得这时,笑得狰狞,全然变了样子,杨春看在眼里,摇头道:“楚瑜,如今你杀念过重,对你极为不利,仇恨只会令你越陷越深。”

凌楚瑜不禁怔了怔,忽冷笑道:“荒唐,五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革。你不思报仇,还劝我放下屠刀。哼哼,待潘家屠尽,我自会放下屠刀。”

面对被仇恨蒙心的凌楚瑜,杨春是又意外又心痛,道:“楚瑜,冤冤相报何时了,万事有因必有果。若不是七弟醉酒擂台打死潘豹,岂会招来杀身之祸。爹被数万辽军围困两狼山,王侁他们只有五千兵马,又岂敢来救?”

凌楚瑜忽然凝住表情,惊道:“我万万没有想到,这话竟是从你杨五郎口中说出。潘家害得咱们杨家如此凄惨,你竟还为他们开脱,你还是不是杨家人,还是不是杨春杨延德。”

杨春低眉合十,道:“世间有因有果。潘仁美做法虽是卑鄙,但他也是俗人,免不了俗人的私心利欲。我与师父坐论,他曾言杨家虽有功社稷,但杀戮过重,有违天道,才会遭受灭顶之灾。兵者不详,难道辽国士兵就不是人?我在此出家,也是为杨家减轻罪孽,为杨家后代积福。”

“呵!”凌楚瑜嗤笑一声,阴沉脸说道:“杨家是为国为民,为了天下。要说报应,何不降到那赵光义头上,为何让我们杨家替他消灾避祸。”

“楚瑜,慎言!”杨春正色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关系天下安危,岂能有所差池。”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凌楚瑜站起身来,悲戚道:“五哥,我很失望,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杨家的仇,你不报,我凌楚瑜来报。你要遁入空门,断了红尘,那你就在这里敲钟念佛,我就当不认识你这个兄弟,杨家也没有你这个杨五郎。”说罢转身奔了出去。

“啊…”凌楚瑜一路狂奔,径直朝寺庙外而去。杨春的转变,他难以接受,此刻他内心恨潘家,恨王侁,恨上官飞,甚至恨智聪,恨一切反对他的人,恨不得立刻赶到京城,将这些仇人一个个杀之后快。

他如此疯狂奔走,吓得僧人脸色大变,以为他失心疯又犯,纷纷退避三舍。

他刚迈出寺门,只听一声“阿弥陀佛”,声如洪钟,像是从一人口中发出,却又像十来人齐声所发,突然十几道人影倏忽而来,将他围在其中。

“凌施主,这是要去哪里?”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护寺武僧——十八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