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金沙滩上藏兵祸(1 / 1)

侠骨照银枪 3井瘦 5318 字 3个月前

金沙滩离幽州城北不太远,有几十里地,平地过后,是一片大山。据说,几百年前,山前有一条大河,淤沙后河流改道,形成一道沙坝。如今这条河没水了,雨天有水也存不住。两边淤沙,一马平川,河南面的平阳沙坝就叫金沙滩。

滩上一修起内外两道土城,虽然不甚高,却十分牢固。土城中筑了个高台,这个高台并不是新修的。这里原先是辽国的一个城关,现在又重新修建,变成宋辽两国会盟的盟台。这个高台,正中是议和殿,是两国君主订盟书、祭天的场所。两旁还有偏殿。台子左边是辽国皇室居住的黄罗帐,台右是宋朝皇上的行宫。这个行宫有宫院墙,一丈四尺多高。

金沙滩再往北十里,有一片洼地,外宽内窄,原先是耶律休哥引诱宋军的伏击之地,如今两国议和,他带领大军在此驻军。与其同时,潘仁美带领精锐骑兵一万,在金沙滩以西十里的山谷内驻扎,以为接应。

宋朝君臣快到金沙滩,迎面走来一队人马,锣鼓喧天,彩旗飘飘,走近一瞧,一辽将躬身道:“末将萧天佐,恭敬宋朝皇帝陛下。”

杨继业策马而出,见这队人马只带锣鼓旗帜,没有兵器,淡淡道:“劳烦前方带路。”在萧天佐的带领下,不一会就到了金沙滩土城前。

土城边上插满彩旗,挂满花簇,喜气洋洋。

“宋朝皇帝陛下亲临!”萧天佐一声高喝,几声鞭炮声,土城们大开,从里走出辽兵,手拿彩旗,分列左右。从正门中走出一女一男,女的年纪在四十左右,丹凤眼,弯嘴角,肌肤如脂,头戴金花纱冠,身披紫红窄袍,腰束玉带,雍容华贵,正是如今的辽国太后。而他身边的男子不过二十,面白如净,头戴紫黑貂皮帽,外披绿色窄袍,内穿红色衣裳,腰束金玉带。眼珠无神,有些惊慌,似乎不适应如此场面,正是如今辽国皇上耶律隆绪。

杨继业走在最前面,仔细一瞧这辽国皇帝,不禁摇头,心忖:“耶律贤何等英雄,为何儿子竟如此软弱。”那耶律隆绪似乎感受到杨继业目光中透出的煞气,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匆忙移开目光。

此时萧太后向前一步,挡在二人之间,微微一笑,稳重大气。旁边的萧天佑大声道:“辽国皇帝特迎宋朝皇帝。”杨继业翻身下马,身后儿子和护卫左右一分,赵光义身着龙袍缓缓而至。

“宋朝皇上,隆绪在此恭候大驾。”那耶律隆绪带着颤音说道。赵光义来到他身前,只见他目光游移,不知所措,心里轻视:“难怪辽国军政都由萧氏一手把持,如此犬子,岂能治国?看来今次议和,定是我大宋全胜。”

赵光义微微一笑,道:“辽王有礼了。”便看向他身边的女子,竟有不输于男子的沉稳大气,道:“萧太后有礼了。”

萧太后欠身一礼,道:“宋朝皇上,哀家有礼了。远道而来,请先到行宫稍作歇息,接风酒宴立马安排。”赵光义哈哈笑道:“好,有劳太后和辽王了。”

到了行宫,赵德芳等人陪同皇上左右,而杨继业则带领儿子们巡视周边安防,勘察地形。

“令公当真谨慎,所到之处都不忘勘察一番。”赵光义笑道。

赵德芳道:“令公身负皇上安危之责,岂敢怠慢。况且这金沙滩上竟有此土城,若辽军有变,将关闭城门,我等插翅难逃。”

听他这么一说,赵光义眉头直皱,道:“皇侄,小心是好,但不要太过于谨慎,反倒让人笑话了。今日观辽国皇帝,你可有所发现?”

赵德芳略做思量,道:“平庸之辈,不足为惧。只是那萧太后,非一般人。”赵光义点头道:“不错。难怪如今辽国内政皆由萧氏掌握,辽帝无能,指使宗亲被多番打压,一旦两国议和成功,萧氏定依附我大宋,借势打压宗亲,到时候宋辽结盟,大大有利。”

杨继业绕着土城走一圈,并无异常。大郎杨泰已经将所带五百人安排妥当:三百五十人把守行宫,由秦铭指挥;另一百五十人在土城东墙外高地驻守,分别由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带领,以防不测。

“义父,城中只有辽兵五百之数,城外十里未见辽兵一兵一卒。”凌楚瑜一到此地,就沿着金沙滩四周勘察,以防辽国暗藏伏兵。

杨继业嘶了一声,沉思道:“难道辽国此番真的是来议和,是我们多心了?”凌楚瑜神色凝重,道:“义父,防人之心不可无。此处虽未见伏兵,但孩儿心头不知为何,一直隐隐不安。”杨继业点头道:“为父也是如此。辽帝和太后均在此处,身为于越的耶律休哥照理该陪同左右,可不见其踪迹,让我一直放心不下啊。”

两国结盟议和如此重大的会议,宋朝这边可是由八王赵德芳、王延龄统率文臣武将而来,极为重视。而辽国这边,身为人臣之最的耶律休哥竟不在左右,着实让人不解。

凌楚瑜道:“义父,耶律休哥老奸巨猾,不知他在密谋什么。我已派人潜伏在他驻军之所,若有异动,定逃不掉咱们的眼睛。”杨继业赞道:“做得好。待会跟你几个兄弟也交代一下,夜上轮流守夜,一刻也不能合眼。”凌楚瑜点了点头,急忙去告知兄弟们。

大约一个时辰后,辽国派人迎接宋朝君臣前去赴宴,宴席设在议和殿,杨继业带着二十余精兵陪同左右。

席间乐生四起,钟鼓悠扬,一番歌舞升平之象。两国君主同列上首而齐坐,萧太后则在耶律隆绪侧后,左边乃辽国大臣之列,右边则是宋朝文武之行。君臣相互敬酒,席间一片融洽,纷纷预祝此番“双龙会”能圆满结束。

赵光义心情大好,若能兵不血刃收复燕云,与辽结好,功绩不在其兄赵匡之下,得意之余,拉着不足二十岁的耶律隆绪开怀畅饮。而这个年轻的辽国皇帝,只是一昧地陪笑喝酒,毫无王者风范,不一会那白净的脸就红如云霞,头晕脑胀。反倒是萧太后,浅尝即止,沉静地有些可怕。

宴席直到亥时三刻方止,辽国君臣已是酒足饭饱,便各自散去,待休息一晚,已选好明日良辰吉时,两国再谈议和之事。

待赵光义和众臣睡下,杨继业带着凌楚瑜前去巡查周边。

“义父!”凌楚瑜道:“这金沙滩一切正常,为何孩儿心中的恐慌仍在?”二人并马而行,从外面巡视而归。

杨继业自从到了此地,眉头就没有松过,道:“是啊,为父心里也忐忑不安。照理说这里一切正常,辽国诚意满满,为何还是感到浓烈杀气。”凌楚瑜道:“或许是我们疑心太重,此番辽国是真心求和。”杨继业道:“不然。耶律休哥乃沙场老将,绝不允许得来的燕云十六州拱手相让,他定是谋划什么,不然此次议和,他为何不在辽国君臣之列。”

二人来到行宫前,下了马,凌楚瑜道:“义父,若辽国此行不在议和,或是有意调虎离山,攻打幽州城?”杨继业道:“有这可能。但临行前皇上以命曹、崔两位将军把守幽州,当无大恙,或许真是我们疑心太重了吧。”

待进了行宫后,土城内静悄无声,凌楚瑜道:“义父,孩儿有一事,想向义父禀告。”杨继业眉毛一轩,问道:“何事?”

凌楚瑜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道:“义父还记得清凉寺智聪大师吗?义父进香那夜,孩儿隐瞒义父前去会了智聪和尚,让他指点迷津。”杨继业微微错愕,道:“你与智聪和尚有交情,为父并不意外,只是他不想泄露天机,你为何要执意而行。”

凌楚瑜捧着锦囊道:“义父,当日智聪和尚所言,孩儿心里一直不安,这才冒险前去。”

杨继业道:“哎,你也是一片孝心,不怪你。这是何物?”凌楚瑜道:“智聪和尚说,若有一日皇上召义父,便让我奉上锦囊。当日在雄州时,我就想将它交给您,可是七郎他单枪匹马杀去幽州,情急之下就忘了。”

杨继业看着锦囊,道:“智聪和尚说皇上召我时打开,如今我已领兵在外,已是错过…”凌楚瑜道:“今日我一直内心惶恐,方才才想起此事,事关重大,义父还是拆开看看,或许有什么玄机。”

“也罢!”杨继业拿过锦囊,道:“看看智聪和尚跟我说了些什么。”他打开后,里面有张纸条,缓缓展开,上书:“四面楚歌陷狼山,七羊同去六乃还。”

“这…”杨继业乃一介武夫,虽不擅文,但这字还是认得,奇道:“这是何意?”他寻思着,这“四面楚歌”是指项羽被汉军包围在垓下,夜晚四周唱起楚国歌曲,动摇楚军之意。而“陷狼山”又是何意?这狼山是地名,但具体位置又是哪里?至于后面一句更耐人寻味,七只羊去了哪里,为何只有六只回来,杨继业沉思许久,还是一头雾水。

凌楚瑜看了也是不解,心想:“难道是智聪和尚戏弄自己。”杨继业倒是乐观,道:“这智聪和尚还是这么故弄玄虚。依我看,他是怕你为难,这才胡乱写两句话搪塞。”说罢将纸条放入锦囊中,道:“既然巡查无异,这殿外由你我父子守着。楚瑜,你守上半夜,下半夜为父来。”凌楚瑜点头道:“好,义父您先去睡。”杨继业点点头,靠在椅子上呼呼入睡。

三更天刚过,突然咚咚鼓声传来,杨继业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喊道:“楚瑜,发生何事?”

此时凌楚瑜正在行宫外值守,道:“义父,是外面,是外面。”杨继业冲了出来,惊道:“怎么回事?”忽然听到外面喊杀声浓烈,显然是发生冲突。

此时杨泰从外面破门而入,大叫道:“爹,辽国忽然发难,率兵攻打行宫。”

“什么?”杨继业眉须一挑,惊道:“区区五百人,就敢攻打行宫,吃了豹子胆么?”杨泰道:“爹,敌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止五百人。他们已将东行宫团团围住,少说有三千人呐。”

杨继业登时站立不稳,惊道:“他们哪里又多了这么多兵马?”

此时三郎杨勋从内墙越入,道:“爹,许多辽兵从地道中杀出,已经将咱们团团围住,二哥和四弟正带着人抵抗,咱们中计了。”

听到这里,杨继业登时一惊,怒拍胸口,悔恨道:“啊呀!我怎如此糊涂。这里曾是辽国关隘,这关内有藏兵器粮食的地窖,此处可藏兵啊。”凌楚瑜急忙道:“义父,如今辽兵胜我军数倍,当速下决策。”

此时五郎、六郎和七郎闻声而至,杨继业一声叹息,道:“心中不安果然应验了。大郎,速去禀报皇上及八王爷,早做准备。”然后对凌楚瑜道:“楚瑜,如今敌众我寡,兵力不宜分开。速告二郎和四郎,速回行宫,封锁宫门,以宫墙为屏障,抵御敌兵。”

两人分头行动,杨继业带着儿子们上了行宫东南角一处高台。只见密密麻麻地敌人从四面围了过来,三百五十人的杨家军寡不敌众,且战且退,尽数退到行宫之内,封闭宫门。

此时,辽兵忽然朝行宫射箭。箭密如雨,压得人抬不起头来。杨继业被迫下了高台,往宫内走去。

此时赵光义已被这喊杀声惊醒,听太监报告后,急忙穿起盔甲,提剑往外走。此时随行大臣也被惊醒,个个惊慌失措,殿内乱做一团。但见皇上披甲提剑,杀气腾腾,这才安静下来。

赵光义见杨继业进来,急忙道:“令公,情况如何?”杨继业跪道:“皇上,末将该死。敌人藏兵在城内而不知,令皇上深陷危机,是末将之罪。”赵光义道:“令公不必自责。若不是朕轻信妄言,不听令公劝住,何来今日之患。”

杨继业磕头道:“皇上遇难,乃末将之罪。末将定誓死杀出重围,保护皇上安然无恙。”赵光义等人均动容,道:“令公高义。眼下咱们君臣当一条心,杀出重围。令公,可有退敌之策。”

杨继业略做思忖,道:“皇上,眼下敌人有约三千之众,金沙滩外又有耶律休哥部下一万人,他们应早有预谋,里应外合,只怕此时休哥援兵已在路上。我们当尽快冲出行宫,以免被合围聚歼。”

赵光义当机立断道:“好,令公,你言语一声,从哪里突围,朕便随大军一并杀出。”

此时轰隆一声响,震得大殿真晃,众人正怔忡,二郎杨永进来禀报:“皇上,宫墙被敌军推翻了,辽兵已经杀了进来,大哥和几个弟弟正带人在殿外抵抗。”殿内君臣倒吸一口凉气,只听见喊杀声临近,仿佛就在眼前。

忽然嗖嗖声直响,几只狼箭射入殿内,秦铭急忙让人关闭门窗,可辽国狼箭还是射了进来,钉在地板之上。

杨继业见情况万分危急,若只是杨家,冲出重围不在话下,可皇帝和一干文臣在,难免有些束手束脚。此时凌楚瑜闯了进来,道:“耶律休哥大军已开拔,用不了两刻钟就到金沙滩。”

赵光义见状,逃走无望,心如死灰道:“令公,今日之患,乃朕不听忠言。如今突围无望,只求令公持我佩剑和玉玺,杀出重围,奉赵恒继位,以正大统。”

杨继业泣声叩拜道:“末将万死不辞,定能护皇上杀出重围。”

此时赵德芳道:“皇上,微臣有一计,可助皇上杀出重围。”

赵光义急忙道:“皇侄有何妙极?”赵德芳道:“辽国使诈,引我们来此,目的就是为了活捉皇上。咱们何不将计就计,找个人假扮皇上,诈降前去,然后趁辽军放松警惕,而令公带皇上从一侧杀出重围。”

杨继业听罢,道:“计是好计。但得有人假扮圣上,骗取辽军信任。可辽国君臣都见过皇上,只怕不易掩人耳目。况且此番前去诈降,定是九死一生啊。”

赵德芳朝他深深一躬,正色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令公之子,杨泰杨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