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胸有义气剑飞芒(下)(1 / 1)

侠骨照银枪 3井瘦 5694 字 3个月前

“凌兄弟,不见多日,为何如此失意?这可不像你的为人。”程万金将其扶起,见他肩头流血,双臂下垂,怒道:“谁将兄弟你伤得如此之重?”

百里易见此人阻挠,气恼道:“你是何人?竟敢坏我大事。”他本以为无人敢出手相救,即便是有,也是在场的其他门派中人,如金雁门青天涟、白马堡白良之辈,倘若他们敢来,便顺势连他们门派一并收拾了,这就是他和上官司密谋的计策,以为以后上官司坐稳武林盟主之位。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万金是也。”他也不隐瞒身份,将那口金刀杵在地上,虎目而视。他自从受凌楚瑜相邀,加入凌家镖局后,就在苏州总号效力,仅数月便拿着月奉将金刀赎回,初尝这安稳的日子。

“我呸!”台下不知是谁认出他来,怒道:“程万金乃一方匪寇,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今日却敢来此撒野,上官盟主,在下请命,前去杀了此贼。”

程万金哈哈大笑,道:“好,来一个算一个,来两个算一双,我程万金的金刀,很久没尝过鲜血了,如今正饥渴难耐。”

凌楚瑜道:“程大哥,此间危险,大哥又何必以身犯险,我区区一条贱命,死又何妨。”程万金喝道:“大丈夫死当轰轰烈烈,岂能蒙受屈辱,含冤九泉。”凌楚瑜胸口登时如遭重锤,心想若就这样死去,当真窝囊,可眼下分明是上官司和百里易布下的局,就是要将前来相救自己的人一网打尽,减少日后反对势力,道:“大哥,这是敌人诡计,你中计了。”

程万金却不以为然,哈哈大笑道:“即使是龙潭虎穴,又当如何。凌兄弟,咱们联手杀出重围,教这帮自诩英雄豪杰的人好好看看。”他语气狂妄,却坚若磐石。

百里易道:“程万金,我记得你已归了凌家镖局,哼哼,这凌家镖局果真是居心不良,连匪寇恶人也敢招揽,他日难保不是另一个敌人。”他此意乃挑拨群雄对凌家的偏见。程万金哈哈大笑道:“你之前不也是魔教头子,也好意思说我?况且我早就向凌家请辞了,如今老子是闲云野鹤,如今瞧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却多番陷害我凌兄弟,我岂会坐视不理。”

他此言明明白白,说自己已脱离凌家镖局,如今所做之事,也和镖局无关。百里易被他冷嘲热讽一番,怒道:“那既然如此,若我此刻杀了你,也不算和凌家镖局作对。”程万金将金刀抗在肩上,道:“你若有本事,就尽管来,老子要是皱眉,就是乌龟王八。”

上官司道:“大胆程万金,我念你改邪归正,本不为难。岂料你是非不分,来此捣乱,我岂能容你。你区区一人,敢言能胜天下英雄?”程万金大笑道:“天下英雄?是非不分,忠奸不辨,我看是狗熊罢了。”他扶稳凌楚瑜,将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道:“现在我就要走,看你们谁敢拦我?”

此时啼声声动四方,惊动林中鸟,群雄一瞧,只见从树林从冲出几路人马,个个来者不善,面带煞气,待出了树林,径直朝着群雄这边而去。

场面登时一乱,上官司脸色难看,他早早就派遣探子在四周,以防不测,而眼下接连莫名出现敌人,他竟浑然不知。他不知高时来此前,将他所安插的眼线尽数折断,这才使得如今这支人马能毫无声息地出现。

他如今为武林盟主,自当主持大局,喝道:“敢问前方是何路英雄,不知尊姓大名,上官司在此恭候。”

“哈哈,兄弟们,这武林盟主亲自相问,我等何其荣幸。”在西南一角,一名颇为英姿的男子一马当先,他身着短袖上衣,胸口袒露,腰间别着一柄长剑,背负大刀,大有豪杰之气,他身后人马有四五十之众,个个精神抖擞,但看其穿着,不似名门正派,纷纷道:“我们贱命能得武林盟主一问,大可光宗耀祖。”说罢齐声大笑。

上官司听出他们言语间的不敬和轻视之意,心里发怒,却不能表露于面,只阴沉着脸。

为首男子马鞭一扬,喝道:“兄弟们,先到木台上为胜。”此话一出,其余几路人马都是轰然一应,虽只有不足百人,但一时间尘土飞扬,如风卷残云般席卷而来。

台上的程万金哈哈大笑,朗声道:“各位兄弟,你们都来晚了。程某人已接到凌兄弟,正要离去,到山下痛饮三百杯。”

“什么?老程你使诈,咱们约定今晨攻打东方家,救出凌兄弟。可你事先得到消息,便往这芒砀山去了,害我们扑了个空。”他似乎恼怒,但又心有欢喜,道:“你用计,兄弟们自然不服,待此间事了,兄弟们定一人敬你一杯酒才行。”程万金哈哈大笑,道:“我程万金虽武功不济,但论酒量,能胜你们数倍,又岂会怕。”

他们正说之际,已离木台一箭之地,以那名男子为首的十余人从马背纵身跃起,落地后窜入台上,行动迅捷,而其余人翻身下马,结成队伍挤入群雄中去。

“张成林!”

“薛文!”

“吴晓东…”

群雄瞧台上那前来的十八人中,均目瞪口呆,纷纷叫出其名字来。

“他们不是雄霸一方的贼寇吗?”

“据说他们都归降凌家镖局了。”

“这凌家镖局是铁了心跟天下英雄作对?”

这些人都曾是一方贼首,那些名门正派的人素来瞧不起,也自然不认得。

凌楚瑜抬眼瞧着众人,泪眼朦胧,道:“各位大哥,你们怎么…”说到这里,已是情不能已,哽咽起来。

“我等与凌兄弟结拜,不求同生同死,可若见死不救,岂非大丈夫。”十八人纷纷取下腰间佩剑,振臂一挥,道:“不求同生共死,但求患难与共。”

这十八人乃凌楚瑜初入江湖,一路上结交之豪杰。他们起初都以为凌楚瑜只是一个平平之辈,率部拦抢,岂料皆被他所败。凌楚瑜见其忠义,便陈说厉害,让他们改邪归正,入伙凌家镖局,而他们手上长剑,正是凌楚瑜赠与以表心意之剑。

这伙人为报答凌楚瑜知遇之恩,在镖局期间多加自我约束,规规矩矩跑镖,心也渐渐安稳起来,过着热饭热炕的生活。

岂料凌楚瑜成武林公敌,他们隐隐不安,却又丝毫寻不到他的踪迹,也只能干着急。这一次“除贼大会”,本来东方家保守严密,就连凌柏川也不知,他们能驰来相救,正因为凌纱儿和宋至远。

这要从凌楚瑜和苍岩寨逃往燕山说起。凌柏川洞悉此事后,猜测若凌楚瑜要返回,必从水路而归,故而兵分两路,一路在河间府附近以押镖为名,探查消息,一路则在登、密两州水路接应,两路人马三天传信一次,互通消息,而凌柏川则在应天调度。

那时凌纱儿和宋至远被东方家所擒,久不见消息的杨翔龙心隐隐不安,故而飞信传回应天府凌柏川手中。

一向嗅觉灵敏的凌柏川已猜测凌纱儿他们定是遭遇不测,当即下令所有北方镖局暂停营业,派出人马搜寻。而程万金刚好押镖至应天,得到消息后急忙带领一干兄弟四处寻找,在莫山庭归来队伍中,发现凌纱儿踪迹。

凌纱儿和宋至远被东方魄关押在厢房,程万金想偷偷潜入,无奈东方家守备森严,每次都无功而返。营救不成他便告知凌柏川,后者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欲向东方家讨要人,可东方家明面上推迟,背地里暗暗将二人转移,凌柏川扑了空。

要人未果,凌柏川猜测东方家有意关押凌纱儿是因为她悉知凌楚瑜消息,又或许是接凌纱儿引凌楚瑜出现。程万金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而且隐隐觉得“除贼大会”并非简单,便派人将消息传递给张成林等人,要他们前来相助,即使没有凌楚瑜消息,也当拼死救出其妹。

程万金将消息放出去后,又潜伏在城中打探消息。就在前几日,他无意中打探到一处东方家的秘密基地,无奈守备森严,无从下手,便一直暗中观察,直到今日,那秘密基地忽然将大批人撤走,赶往芒砀山。程万金觉得机会来了,便带人杀了进去,里面只有两个守卫,而里面关押之人,正是凌纱儿和宋至远。

从凌纱儿口中得知,凌楚瑜已被东方家抓了有数月,而程万金便知今日芒砀山的“除贼大会”,杀的就是凌楚瑜。

他急忙让史大彪传信给张成林等人赶往芒砀山,而自己率先前往,赶到时正巧看到凌楚瑜九死一生,便出手留下。而张成林等人获知消息后,急忙赶上山来。

上官司平日里根本没将这群宵小之辈放在眼里,如今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无疑是不将他这个新立的武林盟主放在眼里,他说道:“好一群生死与共的恶贼,你们好不容易洗白,如今为了区区一个奸贼,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自甘堕落吗?”

张成林冷笑道:“你们是非不分,到底谁是奸贼。今日我张成林在此,你们休想动我凌兄弟一条性命。”上官司道:“真是狂妄,难道就凭你们几十号人?如今天下英雄在此,你们也不掂掂分量。”

“张大哥,你们的危难相救的情分,凌楚瑜没齿难忘。但正如他所说,我们势单力孤,别因为我一人害了大家。大伙刚过上好日子,绝不能在此丢了性命,若真如此,凌楚瑜万死难辞其咎。”

“住口!”张成林忽然厉声道:“难道你忘了我们结拜之时了吗?如今你有难,我岂会见死不救。凌兄弟可记得我们手中配剑否?”他将长剑横了过来,凌楚瑜道:“这是我的配剑!”张成林道:“不错!当初凌兄弟以配剑相赠,此等豪气,我登无人不服。”自古剑乃剑客之命,若他以剑赠之,那情分可重过世间任何东西。

张成林拔出长剑,剑身上刻着“凌楚瑜”三字,道:“此剑乃凌兄弟与我结义之见证,凌兄弟不嫌我等出身,诚心相交,我又岂会弃你不顾。眼下我不管是天下英雄还是千军万马,我定当以此三尺青锋,杀出一条血路来。”

“程大哥,快将我放下!”凌楚瑜胸口热血如沸,道:“我凌楚瑜自当与诸位兄弟共同进退。可惜无酒,不然先痛饮一杯,再杀个痛快。”

“有酒!”史大彪从台下人群中高呼一声,“与凌兄弟相见,岂能无酒!”他在传信之余,偷偷打了几袋烈酒,故而是最后才赶到。

“哈哈,好兄弟,快快拿上了!”程万金接过重重的皮带,拔下皮袋塞子,递给凌楚瑜道:“凌兄弟,干!”凌楚瑜接过,忍着手臂巨疼,将皮袋高举过顶,微微倾侧,一股白浆激泻而下。他仰头咕噜几口,竟无一滴洒出,眼瞧那至少装有五斤烈酒的皮袋已空一半,他才将皮袋交予程万金。

“凌兄弟果真好酒量!”程万金说罢也仰头狂吞几口,再将皮袋交予张成林。此时台上其余十七人也各拿一小酒袋,与张成林共饮。待酒喝完,张成林与众人将皮袋抛到半空,好不豪气。

群雄见他们脸以微红,但双目却精光迸溅,一时间竟被他们豪气所染,心生敬意。程万金哈哈大笑,道:“各位兄弟,老程我接着酒问你们一件事,你们平生做过最轰轰烈烈的事是什么?”张成林知道他此话意思,而故意询问道:“那程兄弟认为呢?”程万金将金刀杵在台上,砰一声巨响,木板碎裂,道:“我这辈子做过最轰轰烈烈的事,就是和这天下英雄为敌!”说罢用脚将插在台面上的金刀踢出,金刀划出一道弧线,刀口朝着上官司,他便双手推刺而去,“我来开路,你们保护好凌兄弟。”

他金刀煌煌,挥舞起来威风凛凛,可上官司何许人也,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左钩下滑,挡住他金刀攻势。程万金号称“金刀耀千里,地滚不留行”,刀法专使下三路,取人双足。而上官司这一探,便轻而易举地将他刀势阻止,右钩随手一划,好在程万金地滚身法熟练,急忙躲开,这才躲过致命一钩,只在肩头留下鲜血。

张成林心知他并非上官司对手,也急忙抢攻而上,欲与程万金联手破敌。可上官司武功实在高强,他双足踏稳,侧飞斜钩,正步直钩,每一招都出神入化,程、张二人虽合力,却奈何不了半分。

凌楚瑜焦急道:“给我一把剑,我要上前相助。”一旁的薛文道:“凌兄弟不可,他们正缠住上官司,你当随我们杀出重围。”凌楚瑜道:“两位大哥岂会是上官司对手,给我剑!”他欲夺薛文长剑,无奈一动肩膀巨疼,哪还有力气提剑,暗骂自己道:“凌楚瑜呀,凌楚瑜,枉你还说要与大哥共同进退,现居然剑都提不起,躲在一旁,哪里来的什么义气,分明是胆小如鼠之辈。”

百里易大步走来,薛文等人纷纷警戒,但在他眼里,都是些无用之辈,正挥掌而来,却见苏婉如提剑而来,怒叱道:“卑鄙小人,还想害我儿性命?”她剑法精妙,不在骆歆心之下,只是多年未临敌,有些生疏,但对付百里易却是绰绰有余。此刻台上混乱,公孙如是本不想多事,但总得做些什么,便出手缠住凌柏川,让其不能动弹。

程、张二人相继挂彩,一旁的凌楚瑜如热锅蚂蚁,焦急万分。此时忽然有人从后面叫道:“少镖头,少镖头。”凌楚瑜回头一瞧,却是岳阳,他大喜过望,急忙上前道:“岳神医,快快救我。”

岳阳乃一代名医,凌楚瑜道:“岳神医,快给我治伤,我要去救我两位兄弟。”岳阳一听,直摇头道:“真是胡来,少镖头如今你这双肩流血,需止血静养,若在牵动伤口,只怕不仅双手保不住,就连小命也难保。”

凌楚瑜此刻哪里还管得这么多,道:“那你先帮我止血,给我一些止痛之药即可。”岳阳正给他上止血药,听他这般说,叫道:“我行医是救人,岂能害人,此事不可,不可!”凌楚瑜道:“岳神医,今日凌楚瑜蒙难,幸得诸位搭救,感激涕零。但眼下危机重重,若我不能提剑,我这些兄弟都会白白牺牲。岳神医治病救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岳阳一时语塞,又找不出话反驳,凌楚瑜道:“神医,就当我凌楚瑜求你了,快给我一些止疼之药,只要能提剑,我这辈子感激大恩。”岳阳瞧他义气过人,在此为难之际,不顾自身安危,一心想要搭救朋友,心里为之感动,道:“若你连命都没了,拿什么谢我。”

凌楚瑜一听,喜道:“神医愿帮我?”岳阳包扎完后,不再流血,叹气道:“我这里有一物,可以止疼,只是······”

“别只是了,神医快快给我用药。”凌楚瑜万分焦急,一再催促。岳阳思虑再三,才鼓起勇气道:“有言在先,此药虽能立减疼痛,但药效过后对身体有着极大负担,生死不知,少镖头可想好?”

“多谢岳兄赐药!”凌楚瑜不假思索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