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白颠倒生死局(上)(1 / 1)

侠骨照银枪 3井瘦 3872 字 3个月前

居庸关东北燕山山脉,与太行山隔山而望,乃雷阳的大本营——军都寨。此处距关沟二十里,极为隐蔽。虽居庸关和八达岭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却丝毫不影响山寨的存在。

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起兵叛乱,他以割让长城以南的燕云十六州为代价,请求塞外的辽国施以援手,契丹早有入侵中原打算,欣然接受。从此中原门户被外族占据,大辽虎视中原,蠢蠢欲动。

军都寨本不在燕山,而是在太行山余脉,临近居庸关。大辽占据北方后,不得不将寨迁往更深、更贫瘠燕山中,才幸得保存。

虽失去大本营,可军都寨却牢牢占据此地,也曾多番入大辽南京城中,抢夺辽国大臣富家钱财,救急城中汉人,不失为一种爱国之举。

劫后余生的众人在寨中稍作休整,便由火凤凰主持大局,商议后决定等三大世家退去,再返回太行山。至于童亮白,火凤凰念其多年功劳,而且此举是顾全山寨存亡,故而免去其死罪,但活罪难逃,罚其卸任思过一年,以儆效尤。众人听她赏罚分明,不禁欢呼起来,雷阳拿出寨中美酒,与众人大醉一场。

深夜,凌楚瑜毫无睡意,便起身出门,在寨中踱步。他心中难掩自责,竟不知不觉走到寨外。忽听闻林子中传来笛声,曲调凄凉,透着相思之苦,倾诉衷肠。

凌楚瑜被此笛声所触,便往林子中而去。大约百步,见一身影俏坐树头,透过皎洁月光,那容颜竟透着白光,让人心神俱迷。忽然笛声渐止,以为被发现踪迹,心跳之余藏身于树后。林子寂静,唯有凉风习习,拂过耳畔。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柔美的歌声传来,透着的是无尽的哀伤。凌楚瑜心脏猛地加速,砰砰直跳,背后毫毛直立,因为他已经知晓这深夜吹笛吟唱的女子是谁了。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语气渐悲又凉,带着无尽哀思,在深夜林子中,格外触动心弦。凌楚瑜此时想起了苏媚,想起她那娇媚的脸蛋,胸口仿佛被堵住了一般,难受至极。他想悄悄离开,但歌声太过悲凉,勾起他无尽思念和痛苦,双脚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头仰靠树干,默默泪流。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女子低声唱到此处时,已经泫然欲泣,轻轻抽搐。良久,发出一声重重叹息。

“清儿······何苦呢?”凌楚瑜不是傻子,他心知火凤凰对他的情义,已经不是知己这般了。火凤凰曾多次为了他出生入死,即使傻子也看得出她的心意。可凌楚瑜心里早就有了苏媚,身份上又是王如萱的未来夫婿,不论在外在内,自己早就交了出去,哪里有半分地方留给眼前这个哀伤的女子。苏媚死后,凌楚瑜的心仿佛也跟着死了一样,对火凤凰也尽量保持朋友之情。他缓缓起身,生怕被这笛声所感,一把将吹笛女子搂入怀中,决心悄悄离去。刚走得数十步,此时笛声再此扬起,笛声断断续续,或高或低,忽徐忽疾,甚是凄凉难平,凌楚瑜急忙用双手捂住耳朵,往另一头跑去。

凌楚瑜疾奔数里,已经远离山寨,笛声似有似无,可胸口烦闷,难以释怀,想起这数年来经历的种种艰辛磨难,脑袋生疼,恨不得一头撞在旁边树干上。他随手抄起身旁木棍,欲施展“百花剑法”,但招未出,却被剑意搅得泄了气,叹道:“百花绽放,何其艳华,我义愤难平,又如何施展。”原来他自从习得“玄清游炁”后,修为大增,对剑意领悟更是愈发通透。这剑意由心而发,意在剑先,心在意前,如今的凌楚瑜情绪悲愤交杂,又如何发挥百花其放的东海派剑法?

他来回踱步,绞尽脑汁地想发泄胸中怄气,看着眼前的大树,便将它视做仇东时,抬手便朝它的“心脏”刺去,这一刺带着内力,木棍戳在树干上,承受不住力道,啪啪碎成几截,凌楚瑜怒不可遏,挥掌打了过去,将最近若悟的壶口八景的招式一一打在树干上。

凌楚瑜每发一掌都无比狠辣,眼前想象此树便是仇东时,均是往五脏六腑而去,那两人环抱粗的树干被震得簌簌而响,落叶飘飘。那树干虽粗,但凌楚瑜掌力更是了得,或重或轻,忽快忽慢,均不一样。几番下来,树干内部已经被震得经脉粉碎。

“哈!”凌楚瑜重重一掌,那树干猛地晃动,上半截平平飞出,轰隆一响,摔在两丈之外。地下只留了三尺来长的半截树干,切断处甚是平整。这一击惊动了林中飞鸟,引得一阵鸟鸣惊飞而去。凌楚瑜大汗淋漓,力气渐弱,但真气游走,真气恢复得极快。

稍稍平静的凌楚瑜朝眼前断的树干看去,不禁讶异,原来自己内功已经达到如此境界。若内力只是刚猛路子,这树干截面应是犬牙交错,极不平整才是,如今平整如刀剑锯断,说明内力已达至刚柔相济地步。

凌楚瑜心情略为好转,抬头遥望天穹,群星璀璨,明暗交替,不由心中有所动,“这星象似乎谙合武功,我凌家枪法乃游龙之枪,这龙翱翔九天,不正谙合这天道。”他素来聪慧,又因研习吸功大法,对天上星象有所领悟,此刻胸中枪意涌出,不能自已,便折了一段树枝为枪,挥舞起来。

之前他所使枪法游走四方,冲不出天地,尚有局限。如今胸中枪意浓烈,包罗万象,已隐隐有无穷宇宙之意,每一枪都肆意妄为,气象森严,刺北斗,引参商,枪头点点,竟与天上星宿上下辉映,更难得是内力随日月盈缩,意境连绵不绝。

凌楚瑜越使越酣,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枪法以不拘泥于招式,每一枪都道意昂然。当他左脚站立,身子后仰,手中树枝随右脚而出,斜击苍穹,遥指紫薇星,忽后颈生风,他反应极快,右脚迅速落地,扭身便是一招“回马枪”。当他看清来者时,脸色大变,猛地一偏,树枝擦肩而过。

“清儿,你怎么来了?”凌楚瑜失声道:“刚才真是危险。若我收不住,那一枪便扎中你右肩,非疼上半个月不可。”火凤凰将竹笛收在腰后,笑盈盈走来,道:“不易,你武功已经越发厉害了,竟能收放自如。”

凌楚瑜严肃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火凤凰柔声道:“好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凌楚瑜也拿他没办法,道:“清儿你怎么来此?”火凤凰有些异样,道:“我在附近散步,听到这里有动静,生怕有异样,就过来看看。”

听她语气缓和,想起她月下鸣笛,心里有些异样。火凤凰道:“不易,陪我走走?”凌楚瑜不忍拒绝,点头并肩而行。

“再有几日,三大世家恐要散去,只要那边消息一到,我便启程回太行山。”火凤凰思忖再三,道:“不易,你呢?”凌楚瑜走得几步,道:“这里不远便是长城,是我中华脊梁,抵御外族的屏障。如今燕云十六州落入契丹手中,大宋门户大开,危机重重。我心有些不安,想着宋辽会有一战,便想去南京看看,若遇到不平事,杀几个辽狗,倒也痛快!”

听他要走,火凤凰神色黯然,道:“我们总是匆匆相见,又匆匆分别。”凌楚瑜不禁一呆,笑道:“再会便是再有相聚的机会。清儿,你我之交,贵乎在心,重过千金,即使远在天涯,也定会有相聚时刻。瞧着月亮,无论阴晴圆缺,只要我们抬头,不管身在何方,都在这一轮月亮之下。”

火凤凰别过头去,此时凌楚瑜才发现她一头青丝未梳,散落如瀑,微风带起丝丝秀发,腰间别一支竹笛,脱俗出尘。凌楚瑜呆呆看了片刻,晃过神来,道:“清儿,此劫过后,你需重新整顿山寨,多做防备,以免类似事情发生。”火凤凰两眼呆呆,显然没有听进去,忽道:“不易,你此次去苍云山,她······还好吗?”

想起苏媚,他神色黯然,道:“她死了!”火凤凰有些意外,失声道:“怎会如此?”凌楚瑜将事情经过说了,火凤凰道:“不易,说实话,之前我一直盼着她死,如今听到她身死的消息,却高兴不起了,你知道为何吗?”凌楚瑜摇了摇头。火凤凰道:“她虽害了你,却将整个心给了你,这对于女子来说,是极为珍贵的。她为你忍受屈辱,嫁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她为你抛弃性命,换回她对你的忠贞,就凭着这两点,我闻人清佩服。”

凌楚瑜凄笑道:“她就是这么傻。当时跟我走又怎么样,何必在乎什么名声。我凌楚瑜不在乎。”

“她在乎!”火凤凰厉声道:“她在乎!若你将她就这样带走,整个苍云教的人都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只有死路一条。她为救你,就必须自尽,这样他们才不会为难你。”凌楚瑜苦涩摇摇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应该还其他办法。”火凤凰道:“她嫁给仇东时,这辈子都是他的人,她以死明志,不易,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思。”

凌楚瑜身体微震,才知当苏媚决心下嫁给仇东时,就是她决心要离开人世之际,只不过她在离开之前,还想着替自己拿到完整的“吸功大法”。他扬天长叹道:“我凌楚瑜何德何能,竟能让你如此。”呆立片刻,面容忽怒,扭曲狰狞,右手抬起,猛地一掌,将三尺外的树木震得晃动不止。

“仇东时交给我来杀!”火凤凰冷声道:“我跟他有仇,既然你不方便,那就由我来。”凌楚瑜摇头道:“清儿,你不是他对手。他如今又是一教之主,别说杀他,就连接近他也极为艰难。”火凤凰怒道:“你既然不能杀他,又何必管我。”说罢迈开步子,瞬间便越过他一丈之外。

不一会,二人便来到寨门之外,凌楚瑜忽道:“清儿,我想明天就走了!”火凤凰驻足而立,身体微微颤抖,终于道:“不送!”头也不回就进去了。凌楚瑜留在原地,呆呆不动,好一会才踏进山寨。

翌日,凌楚瑜拜别众人,朝南而去,前往南京。众人感激他一路筹谋,才能躲开三大世家包围,安全抵达军都寨,言语尽是感谢,没有一丝怨言。一碗离别酒后,凌楚瑜策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