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谞从小习文,他博闻强记,诗词书画无一不精。后来由文入武,对武学是如痴如醉,自创武功,武功自成一脉。他性情张狂,放荡不羁,天下有看不惯的事,都要亲自判一判,不论事情好坏,全凭一己之断,极其执拗,江湖人称其为“狂生”。
他一生收徒极为严格,也十分怪诞。普通人收徒,要么是天资聪颖,要么就是心怀正义,而他全然不同,不管他天资如何,品行高低,只要不随心意均看不上,唯独秦之槐和余秋白二人能堪堪入眼。
这二人天资不低,乃中上之根,这样的人江湖上并不少,可魏谞独独看中二人,究其原由,是因为秦之槐像他从文之前,儒雅洒脱,心性淡泊,而余秋白则像及了他入武之后的样子,愤世嫉俗,桀骜不驯,独断专行,他瞧着两人,就像看到自己一般。
可他“狂生”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魏谞悉心穿艺,毫无保留,他的两名徒弟还在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感恩戴德时,却想到这个师父收徒弟,是为了打败自己,更有甚者,是让他们杀了自己。若是比武,点到即止,可这魏谞却让他们下狠手,如临死敌,这杀师之名可是欺师灭祖,是大逆不道,二人整日惶恐不安。最后,两个弟子一狠心,就追随了百里无极去了。而魏谞后来悟出的剑道,本也想交由他们来打败自己,却人去楼空。
“师父他还好吗?”余秋白冷冷问道:“师父他既然肯传你武功,定是要你打败他,杀了他吧!”王如萱神色愁容,点了点头,这可震惊在场所有人,师父要培养徒弟杀自己,这不是离经叛道吗?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他既然名为“狂生”,想法岂能以世俗眼光而论。
“疯子!”余秋白看来并不想聊及这个师父太多,旋即岔开话题道:“既是同门,我不会为难,你大可离去,可剩下的人,哼哼!”目光扫视一圈,道:“若是谁敢阻我,杀无赦!”
“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没必要牵扯其他人,道:“我凌楚瑜在此,三位前辈尽管朝着我来。可我刚脱险地,绝不再入炼狱,若想让我束手就擒,绝不可能。”崔颜淡淡说道:“凌少侠放心,你只需要乖乖配合,兴许还能活命。”凌楚瑜哈哈大笑道:“活命?想汤达那般苟延残喘吗?”
“你说什么?”三人微微错愕,崔颜急忙追问:“你居然认识汤达?他在数月前失踪了,你知道他的下落?”凌楚瑜只是出言试探,看来他们三人并不知道高时的秘密,而仇东时也没趁机发难,苍云教表面平静,地下却早就暗潮涌动。余秋白怒道:“汤达的失踪定和你有关,不然你怎么会无声无息地从地牢里消失。说,除了汤达,还有那些叛徒?”凌楚瑜冷笑道:“这个你得问汤达,当日我与他一并落难,也都被吸功大法化掉内力,至于他现在在哪,我可不知。”王如萱微微一惊,心想原来凌楚瑜又被吸功大法毒害,不禁落泪,但如今他却安然无恙,心里好过一点。而火凤凰则捏紧拳头,暗骂仇东时这个盗贼不知多少遍。
余秋白用扇指着凌楚瑜,道:“胡说,当今会用吸功大法的人屈指可数,你跟我说说谁会将他内力吸去?”
“阿弥陀佛!”阎罗王笑容凝滞,那弯弯不见眸子的眼睛忽然一亮,寒光逼人,道:“凌施主,按照你的意思,这是仇东时所为?”余秋白一听,摇头否决道:“不可能,大家同为教中兄弟,怎么会自相残杀。”崔颜也沉下脸,沉吟道:“凌少侠,若你是为了活命凭空捏造,挑拨离间,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凌楚瑜不以为然,道:“你们大可去问他。仇东时和汤达可是一同下山的,那为何他却独自一人回山?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三人均是一凛,回想起整件事情来也是十分怪异。这汤达是卓羽离手下的一名堂主,卓羽离没有回山重掌情报之前,情报处一直是由他率领,是高时的心腹。苍云山一战后,虽说与江湖各派达成止战协议,但高时为了探明江湖各派反应,故而派他下山,看看他们对此事的态度。可让众人奇怪的是,仇东时自告奋勇,也想随之下山刺探情报,高时开始自然不允,借故推辞。八散仙自然心知肚明,这情报虽归卓羽离接管,但这二十多年来高时暗暗发展的暗装密探可不会全部交出,都掌握在汤达手里,这些人一旦被卓羽离掌握,就基本知道高时这些年做了什么,仇东时此刻的提议,无非想摸清高时的底细。
高时虽暂摄教主之位,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前任教主之子,让他地位受到威胁,而八散仙也是各怀异心。崔颜、阎罗王虽支持教主位置的正统,但如今仇东时尚年幼,无法服众,他们拥护高时做主;卓羽离和曲影踪立场不定;吴罡和余秋白难得一致反对高时,故而同意仇东时前往;而秦之槐和冯易烟思虑深远,让人无法琢磨,但他们同意仇东时随行,八人中四人赞同,卓、曲二人见风使舵,倒向人多一边,六比二,高时也只得同意。
可仇东时与汤达下山数月后,竟只有仇东时一人归来,这不禁让人奇怪。而问他缘由,仇东时说汤达尚有事办,让自己先行回山。众人瞧他不像说谎,而且也隐约猜出汤达或许不想让仇东时知道太多,故而将其遣走,也就不在多问。可再过数月,没有汤达一点消息,高时不禁担忧起来,曾问过仇东时,而他却一问三不知,执意说当时汤达说任务已完成,让自己先行回山,至于后来他干了什么,均不知晓。高时下山前也特别嘱咐,让汤达暗中行事,若他真出了意外,也牵扯不到仇东时这边,他是哑巴吃黄连,也拿不出他言语中的什么破绽,只好作罢,暗中再调查汤达的行踪。
崔颜等人也有所怀疑,如今听凌楚瑜一说,有些半信半疑起来,总觉得这个来历成谜的少公子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总之密云层层笼罩。
“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崔颜忽然张口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苍云山把守森严,进去难,出来者更难。凌楚瑜笑道:“自然是仇东时放我出来的。”
“你是他亲手抓上山的,他又为何无端放你?”余秋白显然不相信。凌楚瑜笑道:“那普天之下吸功大法只有他仇东时会,我为何又会。他既然能教我,自然也能放我。”余秋白冷笑道:“不可能!你尽在这里胡说。”他不相信有人会背叛。
凌楚瑜道:“仇东时心机城府深沉,岂非常人能比,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或许他在密谋什么大事。”
三人低头沉思,阎罗王忽道:“那就先请凌施主跟我们回山,当面对质,若真的是仇东时私传你本教武功,大伙自有定论。”凌楚瑜正色道:“大师,我说过不会回去,里面危机四伏,等下丢了性命,岂不是白白冤枉。”余秋白道:“你不肯跟我们走,我们又如何相信你的话。依我看,你定是胡言乱语,挑拨离间,这些都是想从我们手下逃走的说辞罢了。”
各执一词,凌楚瑜道:“既然大伙谈不拢,我也不愿多言,想让我束手,那是妄想。”
“那就别谈了!”话还没说完,余秋白已然杀到跟前,当他“了”字吐出时,右手“玉京扇”如毒蛇般点向凌楚瑜肩头大穴,这速度极快,在场人都来不及反应。
不,不是所有人,确有一人反应过来了,她便是王如萱。她与余秋白同出一门,对其武功都了若指掌,后来她又得魏谞传授剑道,这剑道包含门派武功精华微妙所在,可高出余秋白所学甚多。王如萱招随意动,玉指如兰,送出一招“二剑争春辉”,逼退余秋白。
“丫头,你帮哪边?”余秋白大怒,在场之人均破不了他的精妙招式,连同为八散仙的崔颜和阎罗王也不能如此,但是作为同出一脉的王如萱,她若学剑道高出自己很多,正是同门技高压一筹。
“师叔,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抓走凌大哥!”王如萱语气有些软,但毫不犹豫。余秋白想了想,冷笑道:“我记得了,听师兄说他那徒儿的未来夫婿是凌家镖局的,想来就是这个小子了,都说女大不中留,自己女儿都能离家出走,又岂会在乎同门之情。”王如萱被他这么一说,脸刷一下红了,不知所措。
“崔不笑,阎罗王!”余秋白气得煞白的脸腾起一阵红,道:“我不打了,你们来!”魏谞武功,极重意境,倘若王如萱没学魏谞的九剑,定不是其对手。这九剑包含魏谞一声武功精华,王如萱只需学得一半,虽不能说胜得余秋白,但招式意境犹胜于他,余秋白奈何不了她,王如萱也能让他不胜。余秋白自知跟这个师侄交手定是不分胜负,只得作罢,负手于身后,冷眼旁观。
崔颜和阎罗王对视一眼,后者缓缓移步,双手合十道:“凌施主,贫僧来会会你。”
在渭城孔家庄,凌楚瑜亲眼所见他的神功,那一身硬气功夫,能周身逼出真气,达坐地伤人境地,委实厉害。
“大师若出手,小子必败无疑!”凌楚瑜坦然一笑。阎罗王接口道:“既然如此,凌施主为何不随贫僧…”凌楚瑜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道:“大丈夫生于天地,虽能屈能伸,但心中恪守威武不能屈,今天大师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束手!”
阎罗王见他浑然不惧,刮目相看,心中起了惜才之心,劝道:“凌施主,韩信当年为何能承受胯下之辱?还不是因为他心有抱负,志若鸿鹄,志向没有实现之前,他岂可伤了身躯。我观施主,定是胸有抱负,若此时身死,岂不可惜?”凌楚瑜却苦笑道:“大师所言及是。可如今局势复杂,人心难测,我不得不防,我不相信你们,就像你们不信我一般,试问我又怎么敢轻易尝试呢?”阎罗王双手合十,微微一礼,道:“人心难测,既然如此,贫僧得罪了。”他一步一步向前买去,面露微笑,稳若泰山,却没有丝毫破绽。
凌楚瑜被他散发的气势所慑,总觉得被他瞧破了一般,脑海中闪现无数进退招式,仿佛都会被他一一攻破,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可不得了,一步退,步步退,凌楚瑜遭他气势碾压,又连退三步,身体开始微微弯下,像是被对手压倒一般。
“再退一步,我可就败了!”凌楚瑜心里是又惧又急,脑海中浮现“一剑浪天涯”剑意,想凭此破开对手气势。可凌楚瑜这剑意不纯正,脑海中浮现以此招对敌的情景,只会觉得剑气不仅不能破开,反而会被吞噬,不免有些绝望,身子又弯了一些。
“若以吸功大法呢?”凌楚瑜忽然想到,他刚才也是凭此功夫击退罗通易,眼下情况相似,或许能挽回败势。他暗运心法,感受对方的内力真气。半响,不禁吓了一跳,若罗通易真气如辫子般粗细,而阎罗王的却是如浪如潮,铺天盖地而来。凌楚瑜大骇,如此强大的真气,又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毫无办法的他从手上射出一道真气,与其接触,心想先试试,既然对方真气如浪,就由它朝自己袭来,尽数吸去便可。岂知刚一打开缺口,阎罗王那股真气并没有引到自身经脉,而且如浪般重重推来,这些真气明明在眼前,却无法吸走一丝一毫。凌楚瑜大惊,急忙运功抵抗,却已晚矣,阎罗王的内力真气将他周身重重围住,仿佛身处于泥潭中,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阎罗王沉脸忽道:“凌施主,这吸功大法虽能夺人内力,可遇到比自己内力强之人,可是极危险的。你方才欲吸我内力,可本身不足,又如何能引江纳海?”他忽然收去神通,凌楚瑜顿时压力骤减,身体仿佛被抽空气力一般,软软跪在地上,气喘如牛。
“若方才贫僧让你吸走内力,以你如今之能,经脉定然承受不住,轻则经脉断裂,成为废人,重则当场毙命。”一字一句,凌楚瑜听了甚是绝望、懊悔、羞愧。
“多谢大师手下留情!”凌楚瑜缓缓支起身体,道:“小子不自量力,让大师见笑了。”阎罗王见他斗志重扬,眼神迸发精光,他也目露精光,笑道:“施主好眼神,贫僧对你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