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上)(1 / 1)

侠骨照银枪 3井瘦 4467 字 3个月前

朱格怕凌楚瑜半道逃走,就与上官飞一路跟随在欧阳云家队伍中。他倒是希望凌楚瑜逃跑,自己好借此机会将他暗中处置。

一路上朱格不停思索,欧阳家能如此准确地把握凌楚瑜的行踪,难道是自己这边出了奸细?东方家与欧阳家对峙多年,互派暗桩混入彼此阵营中并不奇怪,但此事属于绝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难道欧阳家的人已经混进自己内部更深的位置?想到这里,朱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脊梁骨阵阵寒气,他执掌东方家情报网多年,都是心腹之人,若真的有奸细混入其中,可不是失职这么简单,东方魄非得处置自己不可。

他连夜与上官飞合计,在这其中,也就只有上官飞最得信任。他们逐一排查,均没有可疑之处,可疑之人。心里直犯嘀咕,难道他欧阳靖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朱格从不相信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认为定是有了一些蛛丝马迹,欧阳靖才会推测出一些线索出来。若不是自己这边的问题,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凌楚瑜。他或许不知在什么时候传出消息,让欧阳家前来搭救。但无论如何,这凌楚瑜一旦进了应天,他可就到了欧阳靖手里了,到时候他为了保命,定会以壬甲龟壳作为筹码交换,有了欧阳家做靠山,结果真不好说。而且东方魄要是怪罪下来,自己定落不了好,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飞鸽传书,告知这里发生的一切。

朱格之所以被东方魄器重,就是因为他的当机立断的果决和遇事禀告的习惯。他并不怕东方魄嫌他凡事都上报,这反而是一个很好的习惯。这会让东方魄实时掌握事情走向和处理方式,能更多的把事情掌握在手。有人出了事,怕上头怪罪,往往会自己处理,这固然是好,事成则无忧,倘若失败,结果反而会更糟糕。朱格就不一样,他能把两者完美结合,若自己能处理,当机立断,绝不犹豫,但同时向东方魄禀报事情始末,虽然东方魄时常拿着他的情报书信骂骂咧咧,说拉屎都要向我征求意见,但心里确实十分放心。

凌楚瑜被欧阳家人带走后,他实在没足够人手和自信能从欧阳家铁骑中把人带走,只能静观其变,等待东方魄的命令。若换成其他人,怕是会暗地拼个你死我活,起码能给上头一个忠勇死战的形象,但朱格从来不兵行险着,因为未知的结果,事情会往那一方面发展,谁都不知。

众人一路北上,往应天府赶去。路上倒是平静,没有什么意外。唯一不平静的,是青天涟那喋喋不休的嘴。

他从第一天就开始追问凌楚瑜,孙忆安是不是他杀的,怎么杀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凌楚瑜都是闭口不言。刚开始还能忍忍,面带微笑,毕竟他救了自己一命,要给他些面子。但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索性把剑一亮,只要青天涟一开口,长剑就直奔他那碎嘴而去。白良前来打圆场,支开青天涟,凌楚瑜才得一丝安静。

欧阳云对此事也只是知晓其一二,他见凌楚瑜闭口不提,自己也不好多问。只是沿途留意周围,怕再有歹人想取凌楚瑜性命。

其实在凌楚瑜被伏那一晚,欧阳云已经隐约猜到是东方家所为。不然那群蒙面人一走,朱格就凑巧出现,想凭东方魄的盟主令把凌楚瑜带走。要不是自己带了五十铁骑,怕他朱格才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虽说凌楚瑜杀了孙忆安,东方家自然有权主持公道,但派朱格暗中杀人,确是不能理解,除非凌楚瑜知道一些什么秘密,才使得东方魄这般暗下杀手。而自己父亲让自己驰援,想来他也知道其中原因,不然也不会让自己调遣五十精骑随行,不仅仅是保护凌楚瑜,更是保护自己。

护送队伍是越来越大,每到一城,均有人前来相助,他们都是欧阳家阵营的,他们借机顺道去应天府参加会盟,不断壮大队伍,让朱格不敢小觑,更加不敢动手。

朱格越接近应天,心中越发不安,随着欧阳家队伍越来越壮大,自己下手机会就越发渺茫,直到东方魄的书信抵达。

“按兵不动!”

简单四个字,朱格已知道如何办事,听话也是他本事之一。不擅自主张,一切交由上头命令,虽然他心中有些主意。

欧阳云是离应天越近越迫不及待,朱格则是越离目的更近就越焦躁不安,双方各有所思,漫长而又匆匆赶路,终于快要抵达应天府。

还没入城门,城外就有两拨人翘首以盼,左右各一拨,泾渭分明,不用想就知道是东方家和欧阳家。而让凌楚瑜想不到的,居然是两家家主亲自到场,看来这壬甲龟壳的魔力,竟是如此诱人。

东方魄对壬甲龟壳的渴望是众所周知的,他二十年前击杀百里无极,从他手中夺来的玄清游炁已是让他稳稳坐住武林盟主之位,但后来听贞娘所言,东方魄所学的玄清游炁是不完整的,最后一重晦涩难懂,若没有壬甲龟壳内的经书参详,是练不成完整的玄清游炁,所以东方魄为了抵达武学顶端,比肩四大宗师,这壬甲龟壳是志在必得,多年明察暗访,终无所获,如今这壬甲龟壳现身,他自然是志在必得。

而欧阳靖,他在二十年前与武林盟主之位失之交臂,在武功上无法超越习得玄清游炁的东方魄,若再给对手拿到壬甲龟壳,恐怕到时候很多见风使舵的小门派纷纷投向东方家,所以千方百计地想阻止东方魄找到壬甲龟壳。但他内心对玄清游炁有没有觊觎之心,谁都不知。毕竟,他们家传武功名震天下,六十年前还出了一个绝世天才,他性格怪异,脾气顽固,却能凭借家传武功,成为如今的四大宗师之一,被世人称为“老顽固”。

在东方家的人群中,还有一人,满眼愤恨地朝远方望去。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秘籍、宝剑和儿子,如今他也只能委曲求全,向东方家低头。可事情的发展并不想他想的这么顺利,凌楚瑜的事情被欧阳家知晓,欧阳家派出人手保护凌楚瑜,这让东方家无从下手。此刻他十分不满和愤怒,他不满东方家的办事能力,自己甘心提供所有情报,却不能如愿,还是被欧阳家横插一脚。他怒的是凌楚瑜,壬甲龟壳得而复失,又杀了自己的儿子,若真得欧阳家支持,说不准真能保他一命。

他身后的少年则是惶恐不安的神情,若凌楚瑜死了,他自然可高枕无忧,可如今他听说欧阳家要保凌楚瑜,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对簿还以清白,这让他十分不安。因为是他推了自己弟弟一把,却无意让他一头撞入凌楚瑜手中的归藏剑,魂归九天。虽然他出手隐蔽,但众目睽睽之下,难免会被旁人看出端倪,此刻少年想,若是突然有人杀了凌楚瑜,那真的是阿弥陀佛。

一行人翻身下马,牵马步行而去。浩浩荡荡的队伍刚抵城门口,东方家就率先出手了。朱格正色对欧阳云道:“欧阳贤侄,如今已安全抵达应天,盟主又亲自迎接,想必天下没有贼人敢在东方和欧阳两位家主面前杀人了吧。盟主对孙忆安之死极为重视,定会严加看管,人我们就带走了,这一路有劳了。”说罢摆了摆手,命令手下将凌楚瑜带走。

“且慢!”欧阳云知道凌楚瑜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定是凶多吉少。朱格脸上浮现一抹怒气,道:“贤侄,你这是违背盟主的命令,你担待得起?”

“朱兄所言差矣!”欧阳靖笑咪咪地走了过来,他身后的拥护者也随他身后。凌楚瑜看了过去,罗凌云、苗之山等人均在其中,有些人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来,不过是看在欧阳靖面子上,前来助威。罗凌云嘴角上扬,一副幸灾乐祸看戏的样子,韩大钧则是铁着脸,冷眼相看。两人对凌楚瑜有些偏见和不满,从苍云山一直到现在。

朱格并不惧怕欧阳靖的势威,他隶属于东方家,而如今统帅武林是东方魄,天下群雄都以他命令为尊,就连欧阳靖他也不能断然干涉盟主命令。有了东方魄撑腰,他直起腰板说道:“欧阳家主,我这是奉了盟主之令行事。凌楚瑜杀人在先,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有没有冤假错案,一切都要等盟主审过方知晓。如今我将他关押起来,也是公事公办。”

欧阳靖笑道:“盟主之令,我等岂敢不从。只是我曾接到凌少侠飞鸽传书,说当日是误杀了孙家儿子,我觉得有待商榷,又怕凌少侠路上遭孙家报仇,才派犬子护送。如今已安全到达,的确是要交于东方盟主严加看管,但事情有待查实,唯恐期间外人对他不利,我建议在东方盟主审问之前,将他秘密关押,由我们双方派出人手相互监视,你看如何?”

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旁人无法接触?如今凌楚瑜身上的壬甲龟壳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都想单独逼问,据为己有。欧阳靖此招,大家都无利可图。而最重要的是,他欧阳靖想保的人,东方家都得忌讳三分,这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东方魄的脸上。

“欧阳兄这是在打我这个盟主的脸啊!”此时东方魄缓缓而来,身后跟着公孙如是、孙平风等人,势头不输欧阳靖。

“应天府是我东方家的地盘,是谁不知好歹,敢在我东方家地盘上动手?欧阳兄这是对我东方家不放心呐。”

欧阳靖道:“盟主多虑了。我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孙庄主丧子之痛,我深感沉痛,这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怕孙庄主一时昏了头,将凌少侠杀了,也是不可能。”

孙平风恶毒的双眼盯着凌楚瑜,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眼下却不能轻举妄动,正色道:“欧阳家主放心,我既然请东方盟主主持公道,私下就不会生生报仇之举。东方盟主秉公无私,是误杀还是真杀,定会在天下英雄面前还我清白,给我们藏剑山庄一个交代。”说罢朝着东方魄深深一躬。

这一躬,孙平风可是将脸面都丢了尽,可以说在天下群雄面前,完全诚服于东方家,表现自己懦弱无能。他恨凌楚瑜,也恨欧阳靖,更恨东方魄。

欧阳靖略微沉默片刻,笑道:“那就有劳盟主了。”然后朝着群雄朗声说道:“盟主方才说了,定会秉公处理,在大家面前审问孙忆安被杀一事。若在提审之前,要是有什么意外落在凌少侠身上,或是某些人为了主持正义而失手杀了他,或者他在牢里咬舌自尽,我都会觉得是在场的某个人所为。进一步说,若他身上有任何一块伤痕,我都可以认为是在座的某人不把盟主和我欧阳靖放在眼里,我定会严惩不贷。”

说完这些,欧阳靖径直走向凌楚瑜,他周围人都不全认识,他们正严阵以待,以防凌楚瑜逃走。欧阳靖看着不久前还助自己攻打魔教的英气少年,柔声道:“孩子,你的事你父亲已告知于我,我定会还你清白。但若是你杀人为了逃罪有意隐瞒,我也定不饶恕。”

凌楚瑜伸手进怀里,拿出一个用布包裹起来的物件。任他东方魄如何气定神闲,也架不住心咯噔一跳,双手微微发抖,心里寻思着,“里面难道是壬甲龟壳?”

凌楚瑜双手将它递给欧阳靖,道:“多谢欧阳伯伯出手相助。看来我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任何人,这里有封信,劳烦您转交给我爹。”说罢深深一躬,接着道:“欧阳伯伯,我这几个师弟和王姑娘,请您多加照顾,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欧阳靖接过后迅速收入袖袍中,握紧他的手,轻轻拍道:“家书抵万金,你且宽心,这信我定会送达。这件事,我心已有数,会替你主持公道。你几个师弟我自然会照顾,王家小姐你就更别担心,眼下她父亲正在应天。”

凌楚瑜再深深一躬,随着朱格去了。但此刻东方魄的目光不在凌楚瑜身上,而是在欧阳靖的袖中,至于他的生死,恐怕只有少数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