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短暂的交流间,一旁的吴招娣已经急行出去百米远,她所过之处,脚下的大地生出些许零星草芽,形成一道半黄半绿的奇异履带。
那正是地元之心悄无声息散溢的灵气,催生出的草种!
而不久之前,两人的踪迹也正是因为这一丝丝散溢出去的灵气,而被金丹境的神秘凶手敏锐察觉,在极远处瞬间杀到。
神秘凶手只是一眼,就锁定了已经奔逃出百米远的吴招娣,眼中凶光大起!
“将地元之心给老子还来!”
一声怒吼后,神秘凶手化作一道灰光,笔直地向她杀去。
松子安一下乱了方寸,顾不上他和神秘凶手间修为上的巨大鸿沟,手中宝剑从空中牵引出数道火舌,全力一击直袭向神秘凶手的后背!
“不知所谓!”
神秘凶手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灵气波动,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任凭他这一击斜扫上他的后背,也仅仅是溅起一片细碎火花。
那神秘凶手,仅是脚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身体根本毫发无伤!
“呆子,你还不快走,犯什么楞!”
已经逃出去极远的吴招娣,见到松子安一击不成竟然还想追上去再试一击,面如寒霜地冲他破口大骂。
“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别以为我睡了你就需要你负责,明知不敌还要强攻,脑子有问题!”
松子安浑身一颤,脸上露出心碎的表情,他脚步惶惶,不自觉又追上去两步,被远处的吴招娣又是一顿痛骂。
“滚!我要你立刻滚!臭不要脸还贴上来做什么,你天武门二弟子的脸不要了?这么自甘下贱!”
松子安的眼眶慢慢红了,他沉默着最后望吴招娣了一眼,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迈出一步、两步,一言不发,不敢回头。
见他离去,远处的吴招娣脸上露出一摸复杂的神情,下一秒,那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神秘凶手,凭着自己速度快到诡异的身法,已经转瞬杀到了她面前。
“臭娘们,把地元之心还给我!”
斗笠后,神秘凶手哑声粗喘,滴滴答答的口水顺着下巴低落,溅在地面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仿佛有极强的酸性,刹时将那一片刚发芽的绿草黑蚀。
“恶心人的玩意儿,你也配和我说话?”
吴招娣冷冷一笑,脚边大地忽然隆隆作响。她双脚猛力一踏,周身两米处几道厚实石壁斜刺着从地面八方向她拢来,砰砰几声连贯巨响,严实合缝在她头顶闭拢,将她牢牢包裹在其中,分毫不露!
她的言语奚落,刀一样插到神秘凶手的胸口,让他怒发冲冠,几欲发狂。
“你找死!”神秘凶手说罢,右手连挥拍打在包拢住她的地刺石壁上。
咔嚓几声闷响,厚重的石壁轰然碎裂,碎片蹦飞,然而身处其中的吴招娣却浑不见人,石壁里空空如也!
“遁地术?”
神秘凶手目呲欲裂,死死盯着吴招娣遁地而走后留下的拳头大的孔洞,怒极反笑,一脚将这孔洞直接踏碎,所站之处,地面龟裂成一地粗沙。
“好好好,你竟然凭着地元之心突破成了辟谷小修,还粗通了遁地之法!我倒要看你这刚突破的法力够在地下游上几刻!”
龟裂的地面底下,吴招娣妩媚的笑声细微传来,轻狂之极。
“你大可放心,绝对比你更持久。瞅你那一副妖毒入体的模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怕不是要毒入头脑,妖毒攻心,能不能活过这两天还另说呢,哈哈哈哈!”
神秘凶手被戳中痛处,急怒攻心,疯了一样连踏地面,那穷凶极恶的模样,仿佛想把吴招娣直接从土中剖出,杀吃入腹。
然而,吴招娣手持一半地元之心,一时半会还真不会法力用尽。两人就此一个在地面,一个在地底的僵持不下,直到远处云生福地的出口处地面颤动,一道虚空漩涡从空气中撕裂开来,徐徐扩张。
外界七日已到,连接云生福地和登仙界的门扉,与此刻重新开启!
一阵润雨如酥从空中飘来,带着些许清寒、些许朦胧,汇聚成三道雨幕,悄无声息地卷起了听风门三位弟子的残破衣裳和少许遗物,向着出口处虚虚抛去。
接着,水云门的三位弟子,身影若隐若现地从半空中俯落。她们仿佛化身成了雨珠中的一员,踏雨而行,飘然而落,在此地出口浮现的那一刻,便借着雨帘的掩护,带着三位听风门弟子的残破遗体,眨眼离开!
云生福地出口的另一边,枯藤缠绕的山壁之后,见证了这一幕的几名御门弟子,眼前一亮。
“好!水云门弟子这一出去,外面的师叔师伯们便知道此中情况了。定不会轻饶了这无耻狗贼!”
“只是可惜了,福地的入口只许人进,出口只许人出。否则水云门的弟子一出去,不消多久就能将她们山门的长老引来救命,唉!”
另一御门弟子眼神闪烁,焦虑催促道:
“师兄!我们要不要也趁这个时候离开?那狗贼此刻和霸刀门的女人纠缠到一起,倒是给了我们好大的机会!”
御门为首青年立即拦住他们,呵斥道:
“不要轻举妄动!水云门弟子的轻身功夫可不是我们能模仿的,那凶手此刻已经有了警惕,我们如果头脑一热跟着她们离开,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不比听风门的三个兄弟下场好到哪去!”
像是印证了他说的话,云生福地入口的另一侧,霸刀门的五位弟子忽然从隐藏的地道里破土钻出,对着吴招娣的方向远远悲吼:
“大师姐,我们出去以后定会将你今日舍己为人的英姿昭告天下!霸刀门一向瑕眦必报,掌门大人和四位长老大人定会为你报仇!”
“大师姐,保重!”
霸刀门的五位弟子,早已提前多日打好了地道,只为今日能活着离开。如今看准机会破土离开之时,位置距离虚空出口处极近,须弥间就一路奔行到了出口面前。
然而,下一刻,他们五人疾行过的地面爆射出五道黄光,眨眼间就贴到了五人后背处,发出五道巨响。
轰轰轰轰轰!
爆炸火光炸然亮起,云生福地出口处血流满地,再无一人生还。
那神秘凶手,竟早已在出口处埋伏下了大量陷阱,如果方才的水云门弟子不是踏雨而行,半飘在空,只怕此时也早已香消玉殒,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哈哈!”
神秘凶手沙哑的声音中充满恶意和得意,对着地底的吴招娣狞笑道:
“你以为引我到此处,你那些同门师弟就能活着出去?好笑至极,你当金丹境的修士是如此容易被愚弄的?简直愚不可及!”
潜在地下的吴招娣沉默片刻,比他更大声地狂笑回去。
“当你是个蠢货又如何?也不流滩口水照照你那模样,此刻我能与你这畜生多说几句人话,你倒不知好歹起来,将自己当个人来看了!”
“你!”神秘凶手勃然大怒,一把捂住自己皮鳞堆砌,恶臭流脓的脸,眼底的疯狂让人胆颤心惊,毛骨悚然。
他眼神疯狂,整个人却意外地平静下来,残忍地裂开嘴角,将不断滴落的涎水舔干净。
“牙尖嘴利的贱人,今日你必死无疑!”
目睹了霸刀门弟子的暴起和暴死,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趁机逃离的御门弟子,此刻一个个如至冰渊,颤抖不已。
不仅仅因为霸刀门五人的死,是他们的前车之鉴,更是因为他们五人死亡的方法,让御门的几位弟子惊鸿一瞥间,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师、师兄…”
一位御门弟子声音颤抖,“这神秘人所施法术,怎么看起来这么像…像…”
方才听风门弟子尸首炸开时,时间太短,让御门弟子难以看清神秘凶手的施法过程。但这霸刀门五位弟子的死亡,从头到尾却让在场所有人看清了个遍。
那从地面上华光大起,飘飞向霸刀门五人背后的黄色光芒,不是他们御门所学的控符之术,又是什么!
御门为首青年同样看了个真切,他大脑中嗡的一声,不可置信和惊悚蔓延,竟一时难以思考。
“不会的,此人只是恰巧精通符术而已…”
御门为首青年喃喃自语,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理由,并举出证据道。
“登仙界符修虽少,但也不是仅御门一家!此人体型瘦小、右臂残疾,身怀恶臭,明显不和夜云台内任何一个金丹境修士相符。他又如此不怕被夜阁报复,一定是其他地界流窜过来的穷凶逃犯。这种人每年都会下几桩大案,其中有一个符修恰巧流落到夜云台,对我们这些正道弟子痛下杀手,不过是巧合!”
“可是师兄!”
一个最年轻的御门弟子几欲崩溃,牙关打颤地吸气道:
“二长老大人他,已经失踪半月之久,根本无人知道他的下落,而且二张老他、他体型…”
御门为首青年怒然打断他的话。
“荒唐!二长老大人可不是个断臂,更没有身怀恶臭,一身烂皮!”
他指着旁边一名弟子手上抱着的简陋骨灰木盒,愤怒道:
“陆仁佳可是二长老大人,亲自点名从外门领入仙途的弟子,是他最宠爱的小弟子!他怎么可能杀他?怎么可能!”
如此荒诞之事,即便只在几人脑中想想,也足够让人不可置信,惶恐绝望。
如果这神秘凶手真的是御门二长老,那他们…那御门…将来又该如何自处?
或者说,连陆仁佳这个二长老弟子都被杀了,他们这几人,真的有可能被放离吗?
御门弟子们噤若寒蝉,不敢深想,只能抱着陆仁佳的骨灰盒,就像抱着他们最后的一分希望,远远看着那神秘凶手的断臂背影,陷入无边的迷惘。
远远离开了神秘凶手,和那一道倩影后,松子安沉默着遁入遥远处的黑暗,徘徊彷徨。
他紧紧攥着腰间的那个已经空置的软布包裹,就像攥着它的主人一样。在他掌心前一秒还能软成一滩春水,耳鬓厮磨间纠缠不尽的绕指温柔,后一秒就能冰冷如刀,将他和她之间的所有温存一刀两断,泼入泥地,还能再践踏上两脚。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松子安将她的软布包裹放在胸前,却觉得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像被撕裂了一个大洞,又冷又痛,难以介怀。
悄无声息的,一道黑影在松子安的背后汇聚成人,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松师兄,回去吧,大家在等你。”
松子安迟钝地点了点头,任由黑冥在前面引路,木然跟着他前进。
半晌,松子安沉声低语:
“小黑,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爱而不得是这种感觉。难怪绿芽和萋萋姑娘,任我怎么游说,都要在天武镇上执意等我…”
他顿了顿,哑然失笑。“如果这执念永不消解,得不到回应,落不得结果。那我这一生,和死在那一刻,又有什么区别?”
走在前面的黑冥脚步未停,只留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
松子安以为,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黑冥是不会理他这种怨妇一样的话的,却没想到,他竟然回应了。
“有区别的。”
黑冥语气平静,淡泊无畏道:“我怎么样都行,她能一生平安就好。”
松子安呆立当场,恍若雷击。
他脑海中闪过各种纷乱的思绪,直到黑冥走开很远,停下来等他,才恍然明悟出黑冥平静话语后蕴含的决心和力道,一时之间,羞愧至极。
他不再去想那些纷乱的杂念,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从心中升起,眼前的乱象再迷不住他眼,少年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炽热,赤忱一片。
松子安快步追上黑冥的脚步,俊朗的脸上重新扬起以往的自信微笑:
“小黑师弟,我们动作快些。”
他缓缓转头,遥望向远方的某处,眼底一片温柔。
“我的姑娘还在等我去救,我又怎么能在这里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