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浑身颤抖起来:“如果、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要我死,那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这一下所有人的心都砰砰跳了起来,纪纲更是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部曹主事,身份低微到本官根本见都没见过,你居然好大的脸面,说本座要你死你是哪根葱,能叫本座费尽心思弄死你”
“纪大人如此不耐,倒让本官想起一个词来,”薛均冷哼一声:“叫狗急跳墙”
纪纲大怒,“你说我是狗”
薛均嘴角微微扯了一个弧度,很快就消失不见:“这可是纪大人自己说的”
纪纲提腿就要扑过去,几个应天府的皂隶急忙迎了上去,他们不会叫自己爱戴的薛府尹受到任何的伤害然而纪纲自己却收住了脚,面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薛大人,本座今天就看你一样样摆出来,看你最后能给本座定一个什么罪名”
审讯继续进行,薛均轻言安抚李贞,问他为什么指控纪纲。李贞好一会儿才道:“纪大人之所以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一个他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什么秘密”堂上所有人都盯着薛均,能让纪纲杀人灭口的秘密,一定不得了
人群之中,神色各异,有的忧虑有的兴奋有的惊惧然而如坐针毡的居然是王安和亦失哈两个,他们担心这个秘密,会不会事涉宫闱,如果是的话,那放在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说,岂不是十分不妥
王安刚站起来要说话,却听李贞已经将秘密说了出来:“他指使我检举永乐元年科场舞弊,想要兴大狱,目标在主考官解缙”
满堂人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一时之间所有人被震得哄然而起,整个肃然的公堂变得有如菜市场一般喧闹。
据李贞说,纪纲找到他,让他出面告发永乐元年夏榜出了科场舞弊,主考官解缙将考题泄露给江西举子,以致江西举子纷纷中试。
“他说,”李贞道:“永乐元年的案子,到今天已经八年了,皇上知道了,也没办法穷究,因为当年的进士,如今在各个部门都是高官了,说皇上只会治罪主考官解缙一人这是纪纲明确对我说的话,他向我保证,只要我出首告发,皇上不会兴大狱,只会追究解缙,而我则可以加官进爵,平步飞升。”
薛均没有制止大堂的喧嚷,因为他自己都被震得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李贞是永乐元年夏榜出身的进士,那一年的夏榜主考官正是解缙,而解缙是江西吉水人,从洪武朝到现在,江西人基本垄断了三鼎甲和庶吉士的人选,以至于朝中文学之臣尽说赣语,高官显贵皆籍江西。且不拿朝中官员比例,单看一个内阁,六个人里,只有黄淮和杨荣不是江西人,剩余四个,都出生江西。这之中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真的是江西举子比别的地方的要聪明吗怕并不是。
但是这个事情不浮现于水面,原因就是朝中江西人太多了,你敢告发一个,一大批的人都会被牵连,而侥幸不死的江西人,早晚会报复回来
在场的高官,能做到六部九卿位置的人,心里都有数,说是大规模透题泄题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内定的几个人之中,做通“关节”,这是的确有的事情。
在坐的文官觉得纪纲是准备要对付江西帮了,什么保证不兴大狱都是假话,要是纪纲真的要办一个这样的案子,那就真是腥风血雨,而他们这些官员就无噍类了。
而纪纲更是愤怒,他觉得是这些文官党同伐异,布下惊天的大网,要趁皇上不在,将他拉下马去
“小子敢尔”纪纲须发皆张,双目猩红道:“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这般陷害本座”
这大明朝有几人能承受得起纪纲的淫威连薛均对上他那一双喷火的招子,都不由得心悸了几分。何况从鬼门关刚拉了回来的李贞只见李贞被吓得浑身打颤,却仍是强撑着道:“我所说,句句属实、句句、属实”
“你说纪纲找你来,”薛均道:“以升官为诱饵命你告发永乐元年科举舞弊,那你是如何回复的你听从他的话了吗”
李贞不由得将脸埋进手里,传出呜咽的声音:“他拿我家老小威胁我说我如果不告发的话,就把他们都杀了”
“明白了,”薛均道:“你受到威胁,只不过还没等他纪都督的计划开始,你就因为受贿案被覃珩弹劾下了大狱,所以他纪纲专门找到都察院,让陈瑛暂缓判决,而没想到你的妻子居然敲了登闻鼓,这下可不妙了,六部九卿都来廷审,他纪纲害怕在廷审的时候,你将他的密谋说出来,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从陈瑛那里要了一张公文,冒充都察院的人进了大牢之中,想用刑具造成刑讯逼供致死的假象。”
“神目如电,上天难欺,”薛均一拍惊堂木,道:“纪纲,你犯下如此罪行,还要死撑到底吗”
“瞎他妈的扯淡”纪纲目露凶光,竟真像要杀人一样,“我宰了你”
十几个皂隶冲上去,拦住了纪纲,纪纲就像是一头择人欲噬的恶犬,发出愤怒而尖利的咆哮:“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们竟然容他在公堂之上,瞎说八道,诬陷大臣为什么不动大刑让锦衣卫来熬他,看他在我手上还敢不敢鬼话连篇”
“本官还能把人证交给你吗真交给了你,怕明天早上就见不到他了,”薛禄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诸位大人好好看看,纪大人狗急跳墙了是什么模样,恐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他说着也不顾堂下隐隐的窃笑和纪纲黑到底的脸色,继续发问道:“李贞,纪纲如此要挟你,可有凭证,有什么不是口头的证据吗”
“有,”李贞道:“他送给我一方砚台,说知道我家贫。”
“砚台”薛均皱起了眉头道:“又是砚台”
“他送给我一方端砚,”李贞低下头道:“据说价值万贯,我不敢收,他硬塞给了我。我害怕这东西惹祸,就将它埋在了我家房屋墙角之下。而我因为心虚,打翻了自己常用的砚台,皂隶叶转才自告奋勇要为我从家乡带一块回来,这就是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