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原因在哪儿、应对的措施是什么、主谋及首恶、胁从是谁,都在他们眼前这一本奏章之中。当然虽然如今南京是太子主政,但是面对这场乱局,即使已经平息下去,都要在奏章上称为是有了及时应对措施,而处理意见以及最后的定论,还在北京的皇帝手上。
黄淮想要借此对勋贵发动一场战斗,就算不是为了两位无辜死亡的侍郎,毕竟这二位的死亡让他们所有的文官,都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也要为了他们的阶层,为了权力斗争角逐。
但是杨士奇却有另外的看法:“宗豫,这一次不行。”
在杨士奇看来,二位侍郎的死亡,不仅损了朝廷颜面,也会让他们的家人蒙羞,让所有的文官蒙羞。而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皇帝迫于文官的压力,当真追究了幕后主使但是如今正是北伐要紧之时,皇帝即使知道是他们下的手,但是如今要用他们,还会追究到什么地方去呢
皇帝既然不会实打实的追究,那么这些勋贵自然有了替死鬼,而无有分毫损伤。而最有可能的是,文官杀一批,因为他们的确没有供应上粮饷。武将可能也有处罚,但是不久之后就会官复原职,因为北伐胜了,肯定要封赏的呀这一切叫所有的文官看了,会是如何想呢
“在高皇帝手上,文臣是犬马,”杨士奇坐在椅子上,慢慢伸了一下腿:“在今上手上,看样子是文武均隆了,但是武将是共患难的手足心腹,文臣在骨子里仍然是杀了一批还有一批的草芥犬马。”
文臣一向是供皇帝驱使之人,虽然人人都瞧不起陈瑛,但是杨士奇知道,他们其实都是陈瑛。而这一次,感到兔死狐悲的文臣自然不愿变成下一个黄国光或是王勉,他们会聚合在一起,向皇帝表达自己的主张和意愿这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吗
皇帝会乐意看到自己手中的玩物有了主张见识,开始反抗他吗当皇帝迫于文臣的压力处决这一批勋贵的时候,恐怕也是文臣要玩完的时候。
“这些勋贵背后的靠山就是皇上本人,”杨士奇道:“在一定程度上,动了他们,就是触碰了皇帝。皇上之所以把文武分得很开,因为他见识到了建文帝手上,文臣的无用,甚至误国。他同样见识到了高皇帝因为剪除了武将,而造成的祸难。所以在皇上的心里,文臣可杀,杀多少都没事;但是武将,却不能轻易举起屠刀。所以在这样的情地下,文臣武将在皇帝的心里,永远都是高下立分,我们将自己和武将勋贵们放在这样一个天平上,不管给自己加多少砝码,都永远敌不过皇帝的偏心。”
黄淮被他说得愣住,手中的笔头滴落了一滴大大的墨水,浸透了整页纸张。
“士奇兄,”黄淮呆呆道:“我们已经得罪了勋贵了,太子妃什么打算,你也看到了,这还有回头路吗”
“太子妃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杨士奇转动了一下眼珠,微微吁了口气:“她与我们最一贯的主张是一样的,那就是保太子。太子是我们最大的希望,是上天赐给大明的仁慈之君,我们不管牺牲谁,都要保住太子。”
与此同时,张昭华见到了陆陆续续来到春和宫的勋臣子弟们。
说是勋臣子弟,因为真正的勋臣都跟着皇帝北巡去了,留下的差不多是他们的兄弟子孙,这一帮人平素什么德行,张昭华是有所耳闻的,如果说他
们的父兄还保留着一点靖难时候的勇武之风,那么这些人就是坐享靖难红利的人,都是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
其中自然以英国公张辅的两个亲弟弟张輗和张軏为代表了,这两个的本事才能与张辅相比,当真是天差地别,但是因为父亲是河间王张玉的原因,张輗被封做神策卫指挥使,而张軏成了锦衣卫佥事。
张輗是铁杆地支持汉王高煦,而张軏的态度就很微妙,似乎在观望。但是谢川曾经告诉过她,张軏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
这些勋臣子弟是接到太子的谕令进宫的,但是见到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张昭华就坐在殿中的宝座上,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三五日来闹得这样大的事情,”张昭华道:“三千营哗变,叛兵公然围困部衙杀害官员,喧嚷鼓噪,至今未散,不知诸君知否”
十几位勋贵面面相觑,各有所思,张輗便道:“好叫娘娘知道,臣等惊闻哗变,坐卧不安,今日方才蒙召得见。三千营乃是皇上亲军,如此行径,的确目无法纪,不成体统。只是兵卒因为缺饷日久,才去户部衙门前鼓噪的,也算是情有可原。听闻娘娘已经派了人去安抚,想来不久就会息事宁人。”
张昭华看着他们一张张貌似恭敬实则叵测的脸,不由得怒火高昂。都这时候了,这些人仍然虚与委蛇,有恃无恐。
“看来是我会错了意,现在还不是和衷同济,共度艰危的时候”张昭华道:“昨夜灯火通明,我仿佛像是回到了七八年前,想来南京城也是很久没有这样喧哗热闹了。这南京城不知道是多些热闹好,还是少些热闹好,也不知道是否是惊动了太祖陵寝我实在是担忧地很,一早就派了人去孝陵看看,这人也回来了,说是一切都还安好,只不过大风拔木,将孝陵里头的几颗公孙树,给吹断了。”
这话张昭华说得是半真半假,因为的确孝陵神宫监的人来报,说是南京因为季风猛烈的缘故,将陵寝内一颗公孙树的树根吹出了地面来,其他都无什么大碍。
这十几个勋贵不是傻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由得暗自吸了一口冷气,太子妃将此次的哗变,同七年前靖难,南京遭兵燹相提并论,还提到了太祖陵寝不安,实在是无异于当头一棒,将这些人都打得怔住了。因为如果真的牵扯出太祖神主不安来,这就是谁都讨不了好的结局,勋贵们之前笃定的很多事情,就全然不作数了。
这些勋贵里头,就算有些人之前并没有领教张昭华的厉害,现在也约莫是知道了。空旷的大殿里顿时变得针落可闻。
张昭华看到这些人渐渐开始皱起了眉头,神色忐忑起来,便叹息一声道:“南京是国家首都,四方观仰之所,竟然发生如此严重的哗变,还在皇上北巡期间,我等留守之人,罪责难逃。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只好尽力弥补。不知诸位如何处置”
这勋贵子弟里面,便站出一个伯府公子来,道:“娘娘明察,所谓溯本究源,事情起因乃是欠发银粮,以致士卒积怨不堪,这不是一个三千营的作为,恐怕其他大营并驻京边军,都是如此想法,若是不将银钱问题解决,只恐不久之后,陆续还有继起者,到底各营兵众已经摇动,形势倾危。”
他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所有人都道粮饷才是症结所在,若是想要安抚哗变兵卒,必须要解决粮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