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门票(1 / 1)

跟着汹涌人流,往城市中央的方向,那里就是目的地所在。

周围每个人都很着急,神色匆匆,是受到了精神影响吗?

他们一言不发,只是闷头赶路,叶久快走两步,按住李恒肩膀,就见这书生转过脸,表情凶恶,五官都显得扭曲,用袖子抽打叶久,呵斥放开。

见状,叶久盯着对方双眼,不多言,放开了手。

就在这沉默严肃的气氛中,他们进入了内城。

一堵四五米高的灰色城墙,拱形墙洞,人挤人人挨人,源源不断地从中通过,往前方走去。

叶久往前眺望,不见尽头,他往后看,也是同样。

他们好似雨天前迁徙的蚁群,沉默而高效。

并且,每个人都是身有残疾,无一例外。

进了内城,一下子,喧嚣热闹扑面而来。

就像取消了静音的电视剧。

叶久感到诧异,明明在墙洞里行走时,还是寂静无声,只是跨了一步,无数喧嚣声音一窝蜂涌入耳朵。

他回头,见蓝天白云,沃野千里,哪里还有什么灰色城墙。

看了一会,见空气中有源源不断的人走出,他们上一秒还面沉如水,跨了进来之后,严肃的表情就缓和下来,脸上也多了些许笑容。

想必自己刚才就是这样进来的。

“韩兄,还好赶上了。”

“侥幸侥幸。”

熟悉的声音,令叶久稍感意外,是李恒。

这位书生正狼狈地用袖子擦额头的汗,长吁短叹。

看来,刚才那一段的赶路,对他来说,负担不小。

“你刚才是?”

叶久皱眉,直接问道。

李恒拱拱手,惭愧低头,这样子真有几分谦谦君子的风度,假如叶久能忽略书生之前凶恶模样的话。

“情难自已,万望海涵。”

李恒摇摇头,伸手往前一引,对叶久叹道。

“韩兄请,我们边走边说。”

“青衣姑娘登台前,会通告全城,身在外城的人,必须尽快赶到内城,否则错过时辰,就进不来了。”

说这话的李恒,心有余悸的摇头。

“侥幸侥幸,还是赶上了。”

叶久皱皱眉。

他抬头看了眼,不着声色问道。

“不就是一个戏子吗,值得让你们全城的人都喜欢?”

“韩兄慎言!”

李恒东张西望,小心翼翼。

“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关于青衣姑娘,会出大事的!”

他给了叶久一个警告的眼神。

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目露陶醉道。

“说来,我原先也跟你一样,并不把青衣姑娘放在眼里。”

“可惜,当小声亲眼见过青衣姑娘之容颜后,才之我原先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韩兄,你可知道,青衣姑娘之容颜,并不惊艳,也不平庸,属于刚刚好。”

他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这刚刚好,学问可就大了,就好比一盏明前绿茶,回味悠长,初看只是一般,但你越是回味,越是觉得美丽。”

叶久看着他,实在难以想象,什么叫刚刚好的容颜,你以为做菜呢,食盐适量油适量,具体怎样都不说清,来一句自己琢磨。

想着想着,叶久咂摸着,怎么好像有点洗脑那味道呢。

“对了,韩兄,我之前与你说的,你可千万别忘了。”

李恒严肃道。

“观看青衣姑娘登台,我们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你可得想好。”

李恒忽的住嘴,用眼神示意前方,同时,一阵混杂着哀嚎与欢笑的诡异声响,,进入他们耳中。

叶久鼻子一动,血腥味。

他笑起来。

叶久往前看去,一扇木门,上书“李园”二字,门前摆着一排木桌,以红布铺桌面,一个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体型相当富态,咧嘴笑着,坐在桌后。

而血腥味,正是从他们这边传来。

每一张桌子前面,都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都是准备去看青衣姑娘登台的人。

轮到一人时,这是个缺了鼻子耳朵的麻衣人,叶久就见,富态笑脸人与他说了几句话,麻衣人那缺少五官而显得丑陋的脸庞,露出犹豫不定的表情,他先是往李园里望了望,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又是在自己身上来回看了一圈,随后便对桌后的人说了几句话。

而后,富态笑脸人点点头,拿着毛笔在纸上一挥而就,给麻衣人看了看,接下来,就听得麻衣人一声惨叫,毫无征兆的,左手手掌啪嗒一声落地,他捧着左前臂的断面哀嚎不已,笑脸人却展现出与他富态体型不相配的灵敏,如一头饿绿了眼的柴犬般,一把拾起断手,贪婪的目光仔细欣赏,就好似这不是一只丑陋的手掌,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般。

下一幕,令叶久瞳孔一缩。

他就见这胖子咧着嘴,往断手上咬了口,而后忙不迭去看,发现鲜血直流后便眉开眼笑,白生生的牙齿缝还塞着肉丝。

这动作,莫名给人一种熟悉感,就好像影视剧里,商家鉴定金银橙色的土办法,用槽牙咬一口。

只不过,他咬得不是金元宝,而是人的手掌。

胖子把断手扔进一旁的木桶里,噗通的一声,溅起几点鲜血,挥挥手,麻衣人点头哈腰,表情狂喜地往李园里跑去。

说来也奇,这人明明断了手,只是一两分钟的时间,血就止住了,还满脸欢喜,活蹦乱跳,好似丝毫没有感觉到断手的痛苦一般。

这时,叶久已经和李恒排起队来。

一条条的队伍,一个个既忐忑又期待的表情,叶久看了一圈。

有人舍眼耳口鼻,也有人断手断脚,更有甚者舍弃内脏,一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砸落在桌上,胖子眼疾手快地抓住,挥手放行。

叶久问李恒道:“没有心也能活吗?”

李恒也是看到舍弃心脏的那人,点点头。

“他用自己的心脏充作费用,估计这一次位置很不错,前三排吧,甚至第一排,那可是距离青衣姑娘最近的地方,真好啊。”

“人没有心也能活吗?”

叶久见他表情神往,于是沉声重复。

“哦,这是自然。”

“不过,这人也活不长了,青衣姑娘这次登台结束,他就得死。”

李恒摇摇头,叹了口气。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想要离青衣姑娘近一点,不付出更大的代价怎么行?”

他开始了喃喃。

“要么用身体其他部位的肉量,充作费用,可以多次观看,只是位置不佳。”

“要么直接用心脏大脑,以全部的生命,换取近距离观看青衣姑娘的机会。”

他又是一叹。

“真是难以抉择啊。”

叶久以诡异的目光看他。

“对了对了,韩兄,之前我说的,你可考虑好了?”

李恒回头来看叶久,表情温和,带着关切。

“正如你所见,进入李园观看青衣姑娘的表演,需要用自身的肉量充作费用,如此方有资格。”

“哈哈,韩兄莫慌,李园有秘法,无需刀剑就能取下你身上的肉量,只需你同意便行。”

“韩兄放心,别看他们好像很是痛苦,但身体上的痛苦,只是一时,如何能与亲眼目睹青衣姑娘之容颜相提并论。”

“那可是精神与灵魂上的志高享受。”

“而且,韩兄你是第一次观看,李园有特别优惠,只需要付出很小部分的肉量就足以抵过费用,不必付出过多代价。”

李恒耐心地介绍。

“当然,韩兄你也有别的选择,就跟刚才那位一样,直接用心脏,或者大脑,这般重要的肉量,一定能获得相当前排的座位,韩兄啊,近距离地接触青衣姑娘,那可是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福分呐!”

李恒扼腕叹息,摇头不已。

叶久沉默着,任他又跳又闹,兀自在脑中整理信息。

看来,这就是每个人都是残疾的原因所在了。

就好像现实中看一场演唱会,需要买票一样。

在这里,看青衣姑娘登台,也需要买票。

只是用的不是钱,是自己身上的肉。

以前光听说有人砸锅卖铁追星了,这里倒好,一座城的人割肉挖心,就为了看青衣姑娘的表演。

叶久也不知该说什么。

李恒还介绍了一些规则。

叶久理了理。

首先是肉量随着观看的次数逐次递增,第一次看只需要很少的肉量,比如耳朵鼻子,到后来就需要断手断脚,甚至大腿,直到最后把整个人抵给李园,在如愿以偿的看完青衣姑娘的登台后,便会死亡。

这个叶久刚巧看到,一个只剩下脑袋和躯干的人,与李园完成最后的交易,身上的所有肉量都是消失,只剩下一颗雪白头骨,兴奋地上下开合嘴巴,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在地上向着李园深处,咕噜噜地滚了过去。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次了,一般来说,一个人循序渐进,身上的肉量足以他十次观看,直到最后剩下一颗白色头骨,看完青衣姑娘的表演后彻底死亡。

当然,十次观看只是最寻常的选择,虽然次数足够多,但每一次的座位都不够好,想要前排一点,视野好一点,和青衣姑娘距离近一点,还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比如,在前三次时,直接用心脏或者大脑,就能拿到前排位置。

换言之,舍弃后面的七次机会,换来前排位置。

而已经用完三次机会,在此之后,就无法以心脏或大脑,兑换前排位置了。

李恒口若悬河,介绍得很是用心。

叶久似笑非笑。

“仲永兄,你这么热心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李恒嘿嘿一笑,下意识躲闪叶久目光,摸了摸鼻子,终于,还是在叶久冰冷的眼神注视中,败下阵来。

他连连拱手,告饶道。

“韩兄见谅,见谅。”

“李园有规矩,介绍一位新的客人者,座位上调一等。”

“当然,对韩兄你绝对没什么坏处,小声绝无虚言,青衣姑娘容颜绝世,若是不见,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叶久摸着下巴。

“这还有上家带下家的啊。”

“韩兄,何为上家带下家…”

“没什么没什么。”

叶久摆摆手。

他上下打量李恒,奇道。

“我看你没少什么东西啊?”

李恒嘿嘿一笑,一手撩起长衫下摆,脱下布鞋,露出缺了一只脚趾的左脚。

“这是小声首次的费用了。”

他说着,穿回布鞋,摇摇头。

“心脏或者大脑,前三次方有机会,我该早做打算了。“”

“怎么选呢?”

叶久看他,想要再说什么,终于还是摇摇头,闭嘴不言。

他始终记得,这里只是梳妆桌镜中的世界,属于怪谈的影响,眼前这位书生,没准只是因怪谈而产生的一个虚影罢了。

只是,一个虚影真的有那么高的灵慧吗?

想着李恒的种种表现,叶久心存怀疑。

总觉得,这人不只是怪谈制造的虚影那么简单。

再者说了,一个怪谈,弄出这么一座城,制作这么多的人类虚影,闲得慌吗,自己给自己拍电影玩?怪谈还会自娱自乐吗?

而且,除了她们对青衣姑娘表现出的巨大狂热之外,其余的反应,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正思考间,叶久抬眼,目光一凝。

那是…

他所在队伍的最前端,一个劲装男子,蹒跚着往李园里走去。

侧脸与背影,在叶久眼前不停盘旋。

如果把那身衣服,换成病号服的话…

叶久紧紧抿嘴。

虽然不想承认,但…实在太像了。

下午时,烈焰层带他看了许多人,都是在昨晚的突发事件中受伤,流泪不止的零组黑马甲。

他们哭了一整天,只能靠着镇定剂以及葡萄糖生理盐水等维持生命。

直到现在,那一双双灰色毫无神采的双眼,仍然令叶久记忆犹新。

那时,他便心觉异常,隐隐约约有些想法,却病不分明。

直到在这充旦城里,看到同样侧脸的人。

下午,这张侧脸的主人,坐在地上,无声流泪,面容枯槁。

而此刻,他断了手臂,步履蹒跚,要去看李园表演。

一道闪电划过叶久脑海。

他眨了眨眼。

缓缓的,扫视全场。

看着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放眼望去,人头绵延直到看不到的远方。

叶久面沉如水。

“韩兄,韩兄!”

李恒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别发呆了,赶紧的,到我们了。”

他拉着叶久的手就往前走。

果然,正是道了两人。

他们站在红布桌前,李恒对着富态男子连连拱手,笑容可掬。

“小声这厢有礼了。”

叶久直挺挺站着,目光落在富态男子裂开的嘴角,他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咸不淡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