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走的就是再快,毕竟还是个瘸子,又能快到哪儿去?
侧福晋那拉氏很轻松地就从后面追上了七阿哥,抬手给他披了一件衣裳,嘱咐道:“七爷,慢些!”
七阿哥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他自己虽然是阿哥,却因为从小被母亲教育的事事谨小卑微,所以从骨子里很喜欢有主意一些的女人。
或者换句话说,强势一些的女人才更能让他爱。
尤其是侧福晋那拉氏。
这府中的嫡福晋和侧福晋虽然同时进府,两位命运却大不相同:嫡福晋是个柔弱的女子,连生了三个女儿,都夭折在了月子里。
嫡福晋伤心过度之下,如今也不怎么能生了。
而另一边的侧福晋,却子女运旺的不行:先生了七阿哥的长女,然后又生了长子。
儿女双全,序齿也占了便宜,可谓春风得意。
嫡福晋因为久久缠绵病榻,府中上上下下大事小事,更是全由侧福晋来打点。
这位那拉氏,在府里隐隐地已经有些嫡福晋的架势。
四阿哥从马车上下来,背着手站在原地,正打量着七阿哥的府邸宣匾。
七阿哥就从里面出来了。
他腿瘸,一走快,整个身子就跟个鸭子似的左摇右晃。
还不让人扶。
这姿势显得又可笑又心酸。
四阿哥看见了,竭力控制着自己眼睛不往七阿哥腿上扫。
然后他就上来,揽住了七阿哥的肩膀后不动声色的给了他借力。
七阿哥被他扶着,算是站稳了,这才笑着,满脸受宠若惊:“四哥怎么到这儿来了?”
四阿哥就对后面做了个手势。
七阿哥眼睛往四阿哥身后一瞧,就看见几个小太监抬着竹筐竹篓的下来。
框子里还露出绿油油的菜叶子。
“这是…”七阿哥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等到确定了四阿哥是给自己送菜来的,他就彻底懵了。
“四哥…”
“自己种的新鲜,拿过来给你尝尝,都是自家兄弟,别客气。”
四阿哥大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带着他往府里走去。
七阿哥这府邸是刚刚修葺过的,花园里的假山造景,别出心裁。
虽然地方是小了,但也看得出来是花了足够心思的。
四阿哥一边看一边夸了几句,转悠了一圈之后,就提到了前阵子七阿哥有了长子的喜事。
他顺手从怀里把贺礼掏出来,七阿哥先是说什么也不敢收,最后看实在推托不过了,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四阿哥看他这副恭谨玲珑,笑脸讨好人的样子,就越发觉得有些眼熟——有些像老八。
但老八是外圆内方,内里还是有股子狠劲的。
这个老七却是从外面圆到里面。
比元宵还圆。
四阿哥沉默的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
他想:七弟也是不容易的。
明明也是少年壮志满怀,热血方刚的年纪,却把自己放到低的不能再低的位置。
若是天生的心气低也就罢了。
如果是后天硬生生磨成的——那又是被成嫔娘娘从小打断了几根骨头,褪掉了几层皮呢?
不过…四阿哥转念一想:心气低也有心气低的好处。
最起码平平庸庸保平安啊!
毕竟“心气”这种东西,是得有“实力”撑着的。
四阿哥坐下来喝了半盏茶,然后就在他书房里转了转,七阿哥直接亲手替他把茶盏捧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连苏培盛都不用了。
“四哥这阵子怎么想起来在府中开菜地了?倒是教弟弟听了好生新鲜!”七阿哥笑着起了个话题。
四阿哥笑着就道,说是有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原本刚刚从紫禁城里开府出来,就想过的。
只不过前面几年事情忙,最近好几件大事,皇阿玛都交给了大阿哥,三阿哥和八阿哥他们。
所以自己这里也就闲下来了。
七阿哥听了,一脸若有所思地就道:“四哥若是喜欢,我什么时候陪四哥再去下面庄子里走走。”
下面农庄里的瓜果菜蔬可多了,远不是这贝勒府后院里几亩地能比的。
四阿哥看他有顺杆往上爬的意思,笑着打了几句哈哈,然后就说自己还有旁的事情,先走了。
七阿哥想留不敢留,只剩寂寞。眼巴巴的送着四阿哥到了府门口,还一气儿的道:“四哥常来看看!”
四阿哥笑着冲他摇摇手,示意人把车窗帘放下了。
他倒是真的有事——又想去看看老十三了。
十三如今在阿哥所里,离着皇子单独出宫,开府建衙也没多久了。
四阿哥知道,老十三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
十三阿哥年纪还小,老祖宗的规矩是:十五岁以下的子弟,必须每天读书,一天都不可辍。
和那些开了府,成了家的哥哥们不同。
十三阿哥今天刚刚下了骑射武功的课,练习的过了头,腰酸背痛。
小太监正给他背上抹着药油呢。
他趴在榻上,一转头就看见四阿哥进来了。
十三阿哥翻了个身,赶紧掩上上衣,抱起一只靴子往脚上套,要起来给四阿哥行礼。
四阿哥自说自话地在旁边坐下了,冲着他摇摇手:“你别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就让人把瓜果蔬菜送进来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满满一筐丝瓜。
丝瓜是真的新鲜,青碧青碧的,隔着几步远还能闻到一股透着水汽的清香。
十三阿哥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抬头瞧着四阿哥,瞠目结舌:“四哥过来跑这么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菜?”
四阿哥一脸“有何不可”的表情。
阿哥所虽然叫阿哥所,但各人居处还是分开的。
都是龙子凤孙,自然各有各的院落。
十三阿哥这里也不差小厨房。
“这是四哥的侧福晋给你挑的,都是一些容易烹饪的,清爽可口的。有的直接吃也成。”
四阿哥一边说,一边就亲身给他做了例子:拿起了一只果子,慢慢的剥起了外皮。
他毕竟还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那果皮剥的极慢,又歪歪斜斜,不成样子。
十三阿哥看着忍不住就笑。
他让小太监送来洗手水,洗干净手之后,就过去坐在四阿哥旁边,帮他剥了。
夕阳的余晖从窗格间打过来,正落在十三阿哥温雅的眉目之间。
他一边剥,一边就对四阿哥低声说:“四哥,听说太子爷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