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土松泥不是个容易活儿,这一翻,就是好几天。
再加上不少名贵的花种,移栽起来也要花时间。
太监们一车一车地将花泥推出去,忙得热火朝天。
这么左右一折腾,整个后院里都知道了——本来李侧福晋的院子东窗之下,是正好可以看见一大片花景的。
春夏秋冬,各有各的造景。
现在全部都成菜地了。
李侧福晋自然不痛快。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再不痛快也只能憋着。
然后李侧福晋又听说了:这菜园子的主意,都是从宁侧福晋的小院子里发散出来的。
她心里就更憋屈了。
福晋也没好到哪去——李侧福晋过去请安的时候,就看福晋整个人眉头紧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提了几个份例发放的改日期要求,福晋居然也没怎么追问,心不在焉的就答应了。
四阿哥的前院书房里,就更热闹了。
以前是每次从宫里回来,总是要有外面的人请见。
而如今,四阿哥却推掉了许多应酬,只端坐在书房里,等着工匠太监们一趟趟跑来给他报告整个后院的改造情况。
宁樱那小院子,他可以交给她做主。
但是这整个贝勒府的后院改造,若是再让奴才去问她,就是给她引祸水了。
奴才们进进出出,快把书房的台阶给踩光滑了。
苏培盛守在书房门口,一脸生无可恋。
因为不断地有人一身泥土地过来问他:“苏公公,今早的四月蔓、蒿菜、香乌笋、春包芯、君踏芯,西南边那块地儿,到底该种哪种?”
或者就是跟他说昨天的菜苗芯子不好,只怕将来长势不旺,还是最好让下面庄子再换一个品种。
再要么就是有工匠头头过来请示他各种菜瓜果的颜色搭配问题。
苏培盛笑的端庄,内心很想捶门:你是种菜啊是种菜啊!
不是花园造景啊!
到了月底,四阿哥过来用膳,福晋赶紧抓住了这机会,就旁敲侧击的劝四阿哥:说是如今在朝堂之上,挣功勋才是要紧。
毕竟阿哥们都年轻,眼下是多罗贝勒,日后迟早是要封王的。
若是没有功勋,拿什么来服人心呢?
而且万岁爷指派下的任务,但凡经了别人手的,也得擦亮了眼睛,分辨清楚才是。
有些事情:运气好了,是替他人做嫁衣裳;运气不好,就是替他人背黑锅。
四阿哥沉默的夹着桌上的菜,就知道福晋口中的“别人”指的正是太子。
她毕竟是他的嫡福晋,夫妻两个同为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总是想他好的。
四阿哥忍耐着点了点头,示意侍膳太监给自己盛一碗汤。
但福晋将他的点头理解成了鼓励与肯定。
于是她越发大胆起来,又说四阿哥在后院里开垦这些菜地——若真是有心血来潮的雅兴,玩一阵子也就罢了。
到底是皇阿哥,总不能像农夫一样,真的指望着这些瓜果收成。
所以,后院里,大可不必如此兴土木。
前一阵子正好是暴雨连绵的天气——后院里的菜地,刚刚开垦了一半,泥水被冲的满地都是。
福晋出一趟院子门,花盆底上就踩得满脚泥水,还差点脚脖子崴了一脚。
福晋想到这,心里的怨气就更大了。
后院开垦菜地的话题其实挺微妙——若是说的不到位,不痛不痒的这么提一嘴,就达不到劝说的目的。
但是一旦说的过了,也容易显得她乌拉那拉氏好像在嫉妒一个侧福晋似的。
得特别注意拿捏分寸。
福晋自觉自己控制的还是挺巧妙。
但正说着说着,四阿哥把碗往桌上一放。
他接过旁边奴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说了一句“改天再过来看福晋”
然后,他就往外面走了。
福晋心里也有些恼火,没跟着追出去,就在桌子旁边蹲了身子下去,浅浅的一福,声音也是僵硬的:“妾身恭送四爷!”
等到四阿哥走远了,下面负责浣衣的一个小婢女就怯怯地过来找华蔻姐姐,问她昨天福晋那花盆底鞋上溅了一点泥点子,看样子软布拭擦不去了,该怎么办?
华蔻想了想,又怕这小丫头做事不伶俐,索性直接夺了她手中的托盘,捧着一双花盆底鞋进来请示福晋。
福晋没好气地就道:“扔了。”
华蔻听到这话就有些为难——若是平常的花盆底鞋,自然扔了也无妨,但这一双德妃娘娘赏赐的。
“福晋,这是永和宫的赏赐呢!”华蔻凑近了,低声提醒着福晋。
她不说还好,一说,福晋就想到过年时候,永和宫中,德妃对两个小阿哥的满眼疼爱。
还有德妃看她这个无所出的儿媳妇的时候——眼角似有若无的,微妙的不满。
“我让你扔了!”
福晋微微攥紧了椅子扶手,太阳穴下,青筋跳动起来,神色一瞬间有些狰狞。
华蔻被吓着了,梗着脖子,哧溜就站了起来,捧着花盆底鞋出去,却又被福晋叫住了:“直接烧掉。”
华蔻连连点头:“奴才知道!”
不留下痕迹才好。
除了开垦菜园,四阿哥这阵子简直大有要将富贵闲人做到底的架势。
这不,他趁着七阿哥修葺府邸,又去了七阿哥府上。
七阿哥的生母成嫔戴佳氏不受万岁宠爱,尽管七阿哥已经渐渐长大成人,甚至开了府,但成嫔依旧是成嫔,半点没有成“妃”的指望。
所幸成嫔确实“承平”——因为无宠,又加上做人十分卑微小心,所以在宫中这些年,她也算平平安安地把七阿哥给拉扯大了。
而且作为司库之女,她的出身也不算是特别好——这让七阿哥在众兄弟之中,早早地就形成了敬谨小心,安分守己的性子。
和五阿哥的厚道乐善不同,七阿哥的小心之中,更带了一丝自卑。
这还有另一个原因:七阿哥打从娘胎落地的那一天,就是个瘸子。
一个身有残疾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在众阿哥中出类拔萃的。
更别提得到父皇的喜爱了。
因此,七阿哥的存在感一直不强,每当皇子们集聚在一起的时候,七阿哥也总是会被沦落成为布景板的那个。
所以,当他听说四阿哥居然来府上看自己,七阿哥顿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撑着一条残疾的腿,尽力地往外快走。
去迎接四阿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