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一支勉强合格的督标左营出炉了。叶宰其实是不怎么满意的,因为左营士兵仅匆匆学习了攀西军的几种条例,简单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没有用先进的理论武装过头脑,也没有开展过“诉苦活动”深刻剖析自己的灵魂。
然而,各方面条件却制约他不能再无限制地等下去!
整编一千人居然耗费了十天,不但把拼命赶路省出的时间填了进去,而且还使得卢象升心急跳脚。
卢象升此人文治武功都很好,就是性格火暴,做事稍显急躁,因此待人接物过于耿直。
打六月十八日他接到塘报得知叶宰已到达隆平县后,一天一封呈文催促南下。
他的理由挺直接的,“叶总督,如今流寇似有不稳。请您老赶快来阅兵,然后本人好立刻拍马上任,时不我待啊总督。”
二十五日后,信中的内容越来越不客气,“叶总督,尧山乃圣地,职下理解您在那驻跸的意思。但是,我们能不能先办正经事?待有一天海晏河清了,下官保证做一回地主,认认真真陪你重来尧山凭吊怀古。”
看看,就差指着叶宰鼻子骂“玩物丧志”了。
叶宰是个发誓要当首辅的人,且卢象升已经被他划进了自己碗里,所以在以后的下属面前总得留点脸皮,便不得不中止正治学习,宣布提前出关。
洪正身私下反对过。
他说左营这种半成品在将来恐怕会出现不可测的风险。因为这些人既不是完全的烂军队,也不是完全的好军队,战力必会忽高忽低,让主将捉摸不透。
最怕他们在战场上先顶住了,给了人好的期待却又中途崩溃,那不啻是一场灾难!还不如起先就做好他们不行的准备,将他们使用到正确的地方,比如挖挖沟、建建营、当个肉盾牌之类的。
叶宰便问,军事训练如何?
洪正身据实回禀,军事上倒没多大问题!无论阵形演练还是燧发枪射击都练得很熟练了。
叶宰想了想后说道:“既然训练上没问题,那下一步就是练胆,以后只要对手不强都让他们上。何况,还可以一边打仗一边学习嘛。”
他的话就是命令,洪正身提醒过也就尽到了自己的义务,遂领了令,赶紧下去制定专门针对左营的正治课程。总之一个原则,见缝插针,能利用的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就是火线上撤下来也得给他们安排上。
六月三十日,叶宰率军抵达巨鹿郊外。
卢象升出城十里,在滏阳河东岸迎接。
远远的,叶宰便看到在一匹膘肥体壮的白马旁边,立着一个肤色白晳、骨架高大却又显得很瘦弱的绯袍官员。
此时此刻,他终于将脑海中卢象升的历史印象与现实结合一起。
卢象升果如书上所写,很白很高很瘦,弱不经风似的。但谁要是敢因此而小觑他,便要小心他那麻杆似的身体里暴发出火山般的力量,崩掉你半口的大牙!
栗如东虏就不信邪,以精骑夹攻之竟然死伤枕籍!
想到这儿叶宰突然愣了,他记得卢象升好像就战死在巨鹿。以前没想起来,现在见到真人终于想起来了。
难道是宿命?从此地出发又最终死于此地?
叶宰微微摇了摇头,自己绝不让这事发生!
另一边,卢象升正往叶宰身边走,发现叶宰在摇头,心下哂笑,“果然,我还是得罪了叶宰。”
不过卢象升一点都不后悔,他认为只要自己持身以正,你叶宰就算是总督又如何?总不会给我小鞋穿吧?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
两人距离拉近,叶宰并未摆出总督的架子骑在马上等待卢象升拜见,跳下马推开面前的马二柱、赵义两人,大笑说道:“卢巡抚,久仰久仰。”
不得不说,叶宰主动示好的态度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卢象升呆了呆,脚下微滞,心说怎么和刚才想的不一样?难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总督却是个豁达的俊逸人物?
带着这般疑惑,卢象升抱拳躬身道:“参见叶总督。”
叶宰忙出手把着卢象升的胳膊,不让他拜下去,嘴里同时道:“卢巡抚,本督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来迟勿怪啊。”
卢象升双臂使力挣扎两下,很快试出了叶宰也有一把力气,应该不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看来前段时间他在河南的战绩应有几分是真的。
于是对叶宰的印象再好了一点,顺势起来认真说道:“叶总督,尧山虽好但流寇事大,也是下官急躁了。”
叶宰顿时嘴角一抽,心道这人忒轴了!本督是上官,你就不能顺着台阶下嘛?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惜他不知道人卢象升的心思,不然说不定会感动不已。
卢象升之所以交浅言深、忠言逆耳,就是因为把他看做了一个可能是志同道合的友人。
锣鼓敲起来,唢呐吹起来。
在一片热闹欢腾的气氛当中,督标入住卢象升早已为他们修好的营盘。
翌日,卢升象急火火地来请叶宰阅兵。
地点在三里外的天雄军营盘中。
当叶宰受邀登上点将台时,久闻其名一直想见的天雄军终于露出了真容。
第一个印象,天雄军不像大明内地的军队,倒有点像北虏、东虏或者边军。因为他们马匹的保有量太大了,就叶宰漫漫看过去,基本上七成以上的人身边都伴着一匹马。也不知卢象升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第二个印象,天雄军表面上看并不精悍。既没有攀西兵沉默的力量,也没有边军凶狠的气度。他们嘻嘻哈哈的,好像不会因叶宰这个总督在就压抑自己。
卢象升尴尬得面色铁青,被叶宰余光发现了,为了拉近彼此距离便出言安慰:“卢巡抚,不必生气。士兵们这是解放天性,心态放松,好事啊!若是本督记得不错,岳武穆好像说过,‘初上战场,手握得住枪、嘴里有唾沫者就是好兵’”。
卢象升奇怪地看了眼叶宰,定定说道:“岳武穆没说过这句话。”
“嗯?”
这下轮到叶宰尴尬了,兀自找补道:“哦,可能本督记混了,应该是…鲁树人说的。”
“鲁树人何许人也?”卢象升发问后却不等叶宰回答,自顾沉吟道:“有道理,这句话当真是至理名言。”
当天下午,卢象升又急火火拔营离开,带着叶宰的命令——封堵郧阳,不得放流寇一兵一卒进入湖广!
督标则多休息了一日,于七月二日这天起程离开巨鹿,继续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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