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化最终还是没有接叶宰的奏本,反而语气严厉道:“叶副宪,国家大正岂容我等私相授受?请照程序交往通正司。”
叶宰一愣,没明白方正化到底什么意思,刚要开口再次争取却马上又笑了,因为方正化袖子轻拂,动作麻利地收走了桌上的“诚意”。
到了这个地步,叶宰还能有何话可说?
一切都在不言中了,遂起身告辞。
翌日,早朝完毕,叶宰亲手将“自荐解困河南”的奏本递到通正司。
他走后不久,一个小火者进来,问当值的左通正道:“先前都察院叶副宪来过?”
左通正回了个默契的眼神,俯身从书桌上一摞题奏中找出来一本,递过去时说道:“正要送去誊抄副本,方公公要看?”
小火者不吭声,伸手拿过径直离开。
左通正眼珠子一转,尽量回想了下叶宰奏本中的内容,然后提笔写张字条,踱到外间塞到一个书吏手里,小声道:“送去内阁,给温相。”
书吏微不可查点点头,待左通正回去后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捂着肚子急匆匆往处走。
未时,太阳光移到西面,当朝内阁首辅的值房内变得幽深起来。
刑科给事中陈赞化踏入其中,奉命求见。
他长揖道:“拜见温相。”
“坐,坐。”温体仁含笑看着来人,目中掠过一丝欣赏之色。
没错,陈赞化是温体仁的人,温体仁也并非崇祯眼中的“孤臣”。
他暗织党羽,陈赞化便是其中一员,并在扳倒周延儒一事上出力不小。
待陈赞化小心坐下,温体仁递过去一张小纸条。
陈赞化忙又起身双手接过,这才看上面的内容:“叶宰自请出外,欲求豫抚一职。”
“豫抚玄默刚刚革职,叶良臣倒打得好算盘!”陈赞化轻蔑一笑,续道:“莫非他听到风声,卑职正要弹劾他扰乱四川?”
温体仁不置可否,吩咐道:“既然此子知趣便暂时放过他,你将重点放到李长庚身上来。”
吏部尚书!
陈赞化身体不禁坐正了,眼神中斗志昂扬,天官啊,实在有点激动!
“吧嗒”,温体仁打开一只檀木小盒,拿出一根卷得细细的白条,冲陈赞化招招手。
陈赞化连忙起身,在桌上找了下,很快找到火折吹燃了就要凑上去。
“咳!”温体仁咳嗽一声,指指陈赞化手里的纸条。
“哦哦哦。”陈赞化瞬间会意,将纸条凑到火折上烧着了,再送到温体仁脸前。
“叭唧,叭唧,嘶…”
温体仁深深吸了一口气,辛辣的气体在肺部转了一圈又吐出来,顿觉头脑一清,赞道:“叶宰此子便有千般不好,这卷烟却造得不错。”
陈赞化点点头,旋即又苦笑道:“就是太贵,我等小给事中一个月也买不起一盒。可知他由此搂了多少银子!”
温体仁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陈赞化,淡淡道:“老夫之所以能当上首辅,靠得就是清廉二字,否则天地容我,陛下也不容我。你可谨记。”
陈赞化当场出了一脑门子汗,连连点头道:“是,是,卑职定然唯温相马首是瞻!”
再过一日,文华殿。
崇祯拿出一份奏本,语气轻快道:“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叶宰欲为国分忧,自请河南巡抚,请先生们议议。”
温体仁是首辅,先由他开口,“叶副宪其心可嘉。然…”
徐光启以为温体仁要反对,顿时脸色焦急起来,奈何排内阁最后一位,尚轮不到他插言。
不料,温体仁接下来的话却让徐光启吃了一惊,因为温体仁好像就是在为叶宰真心考虑似的。
“河南的主军和客军均已被打散,叶副宪手中无兵无卒,此行恐怕建树不大。”
崇祯眉毛一皱,看向吴宗达、郑以伟。
这两位阁老恍若泥胎木塑,即不点头也不摇头,眼观鼻鼻观心。
崇祯额头上的皱纹愈发深刻,再看向徐光启。
徐光启从锦墩起来微一欠身,道:“陛下,叶宰本有协理京营之职,莫如让他带上京营一部。”
崇祯眼睛一亮,急问:“带谁为好?”
徐光启心中早有对策,此时便侃侃而谈,“叶宰此人精擅火器。观其几次与东虏及流寇作战,均是以火器击退对方。臣建议拨给其神机营。”
“好。”崇祯抚掌大赞。
怪不得他如此心急,只因林县在太行山东麓、黄河以北,属于鄣德府。鄣德府又紧挨着直隶大名、顺德二府,地势上再没有山河相隔,一马平川。
若是应对不力,流寇用不了几天便可以直叩京城。
下午申时,一张仍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圣旨来到叶宅。
叶宰携阖府家眷,拜伏于香案之前,听行人司的人宣读圣旨。
撇去开头的骈四骊六,听到后来他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直感五万两银子送得不亏。
“革去叶宰詹事府少詹事,改任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等处地方兼管河道兼提督军务,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宰接了圣旨却也没高兴多久,心里又揪成一团。
圣旨中没革去他“协理京营戎正”的差事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不用带着五十个亲兵就去河南上任,坏事是还得去和张世泽、朱纯臣等人搅合。
“啊啑!”
被叶宰念叨的张世泽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朱纯臣回过头来,嘘寒问暖道:“大哥,莫非受了风寒?要不我改日再来试铳?”
张世泽摆摆手,继续兴趣盎然地打量朱纯臣手中的短铳,问道:“这把不用火绳的短铳果能打30步?”
“嗯哪。”朱纯臣一边装药,一边回答道。
张世泽抬手抚了抚颌下短须,若有所思道:“若是将此铳配给骑兵且大量装备…”
“是啊是啊,大哥也想到了?”朱纯臣高兴道:“这小子东西造得还不错!听说陛下准了他带神机营去河南平叛,我们给他吗?”
“先看看。”张世泽模棱两可,随即要过短铳,又无师自通取下短铳下的通条,将子药压紧。
朱纯臣提醒道:“大哥,劲儿有点大,你可得把住了。”
张世泽微微一笑,瞄着三十步外的靶子,头也不回道:“二弟,哥哥玩儿鸟铳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朱纯臣立时扭捏起来,转头看看四周站得远远的侍卫,抱怨道:“大哥,怎么又提小时的事儿!”
“呵。”张民泽不在说话,屏息片刻扣下悬钩。
“啪!”的一声脆响,烟雾腾起。
须臾,靶子处传来声音:“公爷,铅子击穿木板。”
“好东西啊。”张世泽见猎心喜,直接将短铳插在自己玉带上,不理朱纯臣幽怨的小眼神,沉吟道:“若是那小子答应给我们这种短铳五百把,唔…两百把,我们就给他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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