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周延儒罢相(1 / 1)

周府,书房。

李元功和周延儒均是面色凝重,对坐无言。

他俩都知道骤然流传的这个消息对周延儒意味着什么!

这里之所以说是“消息”而不是“谣言”,是因为那两句话周延儒在不同场合都说过,别管当时什么原因吧,反正绝赖不掉。

“颇有回天之力”此句,周延儒并不太担心。

叶宰想到的只是第一层,其实周延儒是在第二层。

“回天”二字并非指“挽回天倾”的意思,那太浅显了。

话里的“天”指的是陛下,也就是把崇祯比作天而非天子,属于纯粹拍马屁的行为。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我周延儒在老天爷那里还有点影响力,要是他发怒了,我可以帮大家减小点雷霆雨露。

行吧,宰相之职便是燮理阴阳、调和万方,也算圆得过去。

但第二句话就不怎么好解释了。

所谓“羲皇上人”即指太古之人,大臣基本不会用这个词代指皇帝,只有文士才毫无顾忌。

栗如陶渊明在文章里写道: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一种很潇洒很出尘的说法。

周延儒状无出身,想恭维皇帝又不好明着说出来,栗如我大清奴化的“皇上”二字,在大明是没人会喊的。可偏偏周延儒要玩儿个文字游戏,把“皇上”嵌在“羲皇上人”里。

此中意思他从没对其他人说过,包括最亲近的谋士李元功也是如此,他只期望皇帝自己能会意到。

然而,崇祯皇帝却是个半点幽默感都欠奉的人。

乾清宫里,崇祯气得浑身发抖,大夏天的全是冷汗!

他一手扫出,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一地,眼里射出危险的光芒。

崇祯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周延儒这样一个亲近的大臣,长得帅又有学识,自己亲手提拔的首辅,居然敢给自己取外号!

给皇帝取外号他是疯了吗?如此之大不敬,枉朕对你那么好!

六月三日,一个太监进入周府,带去皇帝的口谕:“周延儒,为何称朕‘羲皇上人’,望尔实心回答!”

周延儒当真是有苦说不出,难道说为了好玩儿、为了拍马屁才给皇帝取个外号?以后还做不做人啦?

因此他给了个模模糊糊的回答,说私心只是希望陛下像仙人一样长生久视,永远领导大明。

翌日,他按惯例上疏乞骸骨,不再入阁办事。

叶宅。

叶宰也弄明白了“羲皇上人”的意思,寻思没多大挂碍啊?这也不是什么恶名,吹捧你万寿无疆不挺好吗?

六月五日,崇祯下旨慰留。

当天,周延儒上第二封乞休疏。

这也是古之惯例,要来回三次。

因为只有用三个来回才能够说明:大臣并非是恋栈权力做表面功夫,是真心身体不行了要走;而皇帝则舍不得贤臣,一定要挽留,请贤臣轻伤不下火线,再为大明发光发热。

果不其然,事情朝大家所意料的方向发展。

六月八日,崇祯下第二道旨意慰留。

周延儒隔了一天,意思是臣非常认真考虑了陛下的命令,但身体不允许必须得走,所以才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上第三道乞休疏。

然而,令大部分人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周延儒的第三道乞休疏被内阁暂摄权力的次辅温体仁写下票拟“准予休告”,更加吊诡的是,崇祯签下朱字“准”,司礼监随即盖上大印。

一道罢免首辅的圣旨经过正常手续,堂而皇之地出炉了!

消息传到周府,二堂中鸦雀无声,周延儒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幕僚们的默默注视中,一言不发走向后院。

同样得到消息的叶宰也惊呆了,所幸他脑海中还有前世的历史知识,让他很快又清醒过来,自言自语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通过这五个月的风波,叶宰算是看明白了,崇祯这人太理想化又自以为是,而且性格还有点像一个女子(这里绝非贬低的意思)。

崇祯如果喜欢一个人,哪怕此人位份极低也能超擢起来,此后还会全心全意地待他,前提是不能骗自己。

栗如前兵部尚书梁廷栋,栗如前辅臣李标,再栗如前户部尚书毕自严…

这些人其实都没有犯什么大错,但却又都载在了小事上,就因为他们心口不一!

在崇祯眼中,他们都是渣男!在宫里如何如何说自己好,结果呢?出去后却说“很普通嘛”、“太年轻了”之类的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儿叶宰不禁打了个寒颤,陷入前世被小拳拳支配的恐怖当中。

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内外如一,绝不当崇祯眼里的“渣男”。

六月十一日,周延儒接受了正争失败的结局,仅花了两日便打好行李,携家人离开京城。

崇祯对他还算不错,并没有斩尽杀绝,令有司以退休首辅的待遇礼送归家。

车马、仪仗、护卫一样不缺。

东城外,太阳高挂,空气中不时飘来炎热的气息,河边的柳树垂下柳枝,树叶发黄,蔫头巴脑的。

叶宰站在马车外,抱拳躬身道:“老师,一路走好。”

周延儒默默点点头,回望巍峨的北京城墙,眼中一时失去了焦点。

虽然他接受了事实,但他直到现在仍然没弄清楚,到底是温体仁还是崇祯皇帝让自己下了台。

叶宰退开后,其他官员轮流与周延儒告别。

叶宰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冷眼看去,除开自己是三品,来的都是六品以下的小官儿,好多都是周延儒去年主考时新收的弟子。

他们俱有同样的身份——没什么前途的人。

因此,六品以上没有,新选入翰林院的也没有,包括周延儒那个连襟!

“唉…”

叶宰轻轻叹口气,却也理解这些没来的人。

在温体仁马上将继为首辅之时,大家都要恰饭啊…

而叶宰呢?

叶宰想过不来的,可再仔细想想,躲是躲不掉的,因为他与周延儒的交集实在太深了。

他的每一次进步背后都有一支手,正是周延儒!

如果叶宰说与周延儒无关别人会信吗?反会鄙视他墙头草、欺师灭祖。

所以不如豁出去得个好名声!在官场上,好名声有时也很重要。

正当叶宰感慨不已,背后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座八抬大轿在几个青衣小帽之人的簇拥下缓缓向送别地赶来。

轿子在叶宰跟前停下,轿帘一掀,一个小老头俯身出来。

他整理下身上的道袍,正好看到叶宰,温声道:“叶副宪,来送周相?”

叶宰暗里腹诽“你这不废话吗?”,脸上祭出“面瘫”道:“是的,温相。”

温体仁嘴角掠过一丝笑容,边朝马车走边说道:“叶副宪,有空可来老夫府上喝茶。”

踏马,周延儒和辣么多人看着呢,我敢答应吗?这老汉忒坏!挑拨、显示大度…

老子成了工具人!

叶宰咬牙回道:“好啊,瘟相。不过我不喜欢喝茶,要不我们去爬山?”

(求收藏、推荐、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