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民,原名李二狗,夔州山民,父母双亡,得郑道长垂怜于五年前被收做道童,是白帝庙唯二的道士。
打哪时起,李常民再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攀登悬崖峭壁采集药材,摆脱了同父辈一样尸骨无存的残酷命运。
他只需要以简单的工作,比如打扫清洁、添加香油等便可以换来每天一干一稀的待遇。
因此他发自内心的敬重师傅,且十分满意如今的生活。
可前几天的师傅好像不怎么对头!
李常民拿起手里的铜印,目视上面的“左玄义”三个印文陷入了回忆当中。
三天前上午,大概辰时左右,师傅匆匆从明伦堂方向过来,一头扎进了静室。未及半柱香时间又出来,身后负着个大包裹,招手叫自己过去。
正在扫地的自己扔下扫把就要问安,师傅摆手制止,左顾右盼后急急说道:“常民,为师要去省城青羊宫求取灵丹,你暂时将庙务管起来。”
自己答应了。因为师傅经常走仙访友,让自己暂管庙务是应有之义。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自己有点发懵,只见师傅二话不说,从腰带上扯下颗铜印扔给自己,然后脚步如飞出了白帝庙。
铜印是什么东西,自己知道。师傅不止一次在酒后显摆过,说这是朝廷给夔州府道正司的印信,为师忝为其首领之一:左玄义。
有一次他还拍着自己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常民,要是为师没有这个身份,哪儿来你的度牒?”
记得那时的自己对师傅的感恩之心又深了一层。
回忆到这儿,李常民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做了五年道士,随着年龄增长、心智渐开,再加上跟师傅读经认字,平素还要引导信男信女,见识也有了一些。
他现在有点回过味来,师傅那样子哪里像访友求丹?怕不是想跑路吧…
李常民心里一抽抽,铜印也不爱看了,随手揣入怀中开始猜测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或者说,是什么让师傅扔下了心爱的官印,惶惶如丧家之…犬?
李常民不由想到了明伦堂的那些人。
本来香火不盛、少有人来的白帝庙,在五天前如同平静的湖水被扔入了一颗巨石,从此波澜大兴。
先是一小撮兵甲鲜亮的军士冲入庙中见人就撵,一阵鸡飞狗跳后,又簇拥着几个文士打扮的人驾临。
师傅恰巧不在,自己战战兢兢地迎了上去。
所幸那领头的俊俏年轻人还比较好说话,没有为难自己这家小小的庙宇,只强占了明伦堂便即罢了。
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日下午,几个军士大呼小叫从观日台抬下了一个头破血流的人。未等自己看清楚是谁,两个如狼似虎的军士便把自己押走。
尤记当时自己吓得魂飞天外,差点小腹一松…
后来自己被押到明伦堂外,一个黑脸的文士让自己下山去找郞中。
可自己自从上了山,五年来就没下山过,哪里认识什么郞中?就当自己愁眉苦脸、黑脸文士脸越来越黑之时,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师傅。
师傅平日里不就爱救死扶伤吗?
黑脸文士听到回禀,便让自己速速去找师傅。
于是,自己五年来第一次下山。
下山途中,还遇到了更让自己心惊的事。两三百个叫花子似的兵丁,跟在一个全身披甲的壮汉身后,向山上没命地狂奔。
接下来自己的运气尚好,打听到师傅在一家酒铺的消息,把醉醺醺的师傅扶回了山上。
再后来的事便不是自己可以参与的了。
直到师傅仓皇离去。
难道…难道…
李常民刷得一下站起身,牙齿“咯咯”发抖,心底莫名钻出了一个吓人的念头:难道师傅把贵人治死了,所以才会跑路?
这可如何是好?
李常民偷偷从窗户缝隙中瞧了一眼外面,只见中庭内站满了军士,别说人了,恐怕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恰巧此时有一个兵丁向这边看来,李常民“作贼心虚”,“噔噔噔”连退几步,一下便软倒在了榻上。
可惜他没能再坚持几秒钟,不然他就会看到他心目中被师傅“治死”的贵人,在前呼后拥中走出了明伦堂,向后山而去。
后山观日台,叶云程长身玉立,衣袂飘飘如神仙中人,就是头部形象不是太好,包了一大圈白布。
不过叶云程现在顾不上形象了,一能行动便下令来到案发现场“旧案重现”!
他先扫视整个平台,大概四十平方左右,平坦光滑,右侧伸出山体呈柄状,外面云雾蔼蔼,能见度不高。
再看左侧,如刀削过的峭壁,没有九十度也有八十度,除非猿猴,人不可能随便翻越。
叶云程指着峭壁,问左右道:“我就在那儿被石头砸中的?”
仆人叶贵忠心护主,不等其他人应声,立刻跳出来孤假虎威道:“那天是谁发现兵宪大人的?站出来回话。”
当即有七八个军士从吴指挥使身后转出,径直跪下回话。
叶云程心里其实不忍见几人跪在自己面前,因为他来自后世不习惯这样,而且这些人还是自己的“恩人”。可转念一想,现在的制度就是这样,如果自己标新立异,恐怕会露出马脚。
所以他只得任他们去了,把精神集中到他们所说的事情上来。
几分钟后,目击者讲述完毕,叶云程再三确认后,心里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压在身上的千均巨石被挪开了。
原来就是虚惊一场,根本没有什么“刺杀”,也没有什么盘在暗中的毒蛇,这些都是他自己吓自己。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上山那天原主因为心焦兵事,只想一个人呆着,故躲过守卫溜达到观日台,妄图观临壮丽的河山来抒发心头的郁结之情。
没曾想郁结没发出来,倒先被天外飞石给击中了。
事发没多久,他被巡逻的一队士卒发现。带队的小旗颇有大将之风,一面命四个人抬着兵宪回白帝庙求治,一面带领剩余的三人,取绳结搭人梯爬上峭顶。
经过千辛万苦,这四个人终于爬上了山顶,仔细勘察后,没有发现任何人或动物的脚印。也就是说,兵宪袭击事件纯粹是意外。
至于原因,应该是山风太大,吹下了一块石头,好巧不巧砸中了兵宪。
叶云程接受了这个理由,随口问道:“证物…那块砸中我的石头呢?”
小旗侧转身,指着紧挨峭壁处的一个地方,“喏”。
叶云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顿时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光芒,因为那块石头他见过!
马鞍型、脸盆大小,一看就引人有坐下的“欲望”。
它怎么会在这里?
叶云程也不装虚弱了,三步并做二步跑到石头旁边,蹲下身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石头上的灰尘,那副作派就像面对绝世的珍宝。
实际上根本不用他擦拭,石头本来就很光洁,只有其中翘起的一角沾染了一丝血迹,仿佛在给叶云程诉说:“瞧,就是本石头砸了你。”
此时的叶云程欣喜若狂,虽然他搞不清楚这块石头的奇异之处,但非常明白它将是自己回去的关键!
于是他背着众人乐了一会儿,双手把住石头两处翘起,使力就要抱起来。
哪料这具身体孱弱,石头刚晃动两下,他的手臂便酸软无力,直欲脱臼。
叶云程的快乐立时减半,面沉似水转过身,吩咐道:“把这块破石头给本官捉拿回去。”
平台上众人均是一怔,面面相觑。
年轻士子王都事脚下一动就要上前劝谏上官荒唐,却被旁边年老的李经历拉了一把,轻轻摇了摇头。
倒是叶云程的仆人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是主人吩咐的事就必须做到,遂大声喝道:“都聋了吗?来几个人,抬走。”
吴指挥使被吼了一个激灵,摆手制止后面军士出来,小跑过去亲自抱起了石头,谄媚道:“兵宪,罪魁祸首已捉拿归案!”
“走,回去。”叶云程一挥手,领头便走。
吴指挥着即带上军士呼啦啦跟上。
留在后面的李经历和王都事对视一眼,同时摇头苦笑。
他们都明白对方潜藏的意思,本来这个上司就不着调,这又患上了失忆症,看来更加严重了。
叶云程可不知道自己下属在腹诽自己,他火急火燎赶回了暂做“兵备行衙”的明伦堂,然后闭门谢客,连仆人也不见,开始“拷问”石头。
“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是怪我坐在你身上吗?”
“其实我也不想的,谁叫你长得啷个巴适呢?”
“能带我回去吗?”
“如果你带我回去,我一定把你供到庙里头,让你享受人间的香火。你说好不好嘛?”
“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父母双全,前途无量,感情生活丰富,有车也有房,真不想穿越!”
“喂…喂,表装死哈,敢乱来就要敢承认。信不信老子把你砸了,再磨成粉儿,然后撒到江里头!”
“是不是不信?好,你等到起,袍哥人家说话从不拉稀摆带!”
“表不理我嘛…刚才我给你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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