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生受王爵(1 / 1)

皇明天子 吾谁与归 4846 字 3个月前

时代在变,政策也在变,无论是个人,还是单位,亦或者说任何一个整体,都要与时俱进,才不会被时代的浪潮所淘汰。

正如李成梁在辽东做的种种事,在崇祯元年看来,李成梁收养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并且扶持他们一步步的上位,对日益庞大的海西女直四部进行掣肘,李成梁的行为,无疑于养虎为患。

但是,放到万历年间,朝中皇帝与臣子因为立储之事,闹得不可开交,而身为宰辅的申时行,又是一个极致的斡旋家,总是想从两派甚至三派之间,寻找平衡。

朝中六部尚书长期阙员,部事无法正常运转。皇帝身居内宫,三十余年不上朝。

张居正死,言官的不断崛起,人浮于事,自嘉靖、隆庆、万历初年的政治遗产不断被消耗,大明朝对于辽东的控制已经日益薄弱。

因为战略以及国家性质问题,导致不得不发动三大征来维护大明江山的日薄西山,不断的消耗着国力。

国内的土地兼并急速恶化,军屯失田。

隆庆二年,任庞尚鹏为右佥都御史,管理盐政、屯田,督办九边军屯,又与陕西三边总督王崇古一起,制定了极其详尽的计划,去实施开中法,屯田开中。

却又因此制败坏日久,已难收得实效,最后一次的尝试解决军屯流失失败后,军屯失田,已经到了政策无法调整必须要动刀子见血的地步。

而辽东的边军腐败战力正在急剧下降,精锐在万历三大征之后正在一个缓慢的恢复过程中。

而在这种内忧外患之下李成梁的辽人制辽的策略,无论是对当时的大明亦或者是对当时的辽东慕明之人而言,都是一种交待。

但是放在崇祯元年的时候再谈起李成梁,无不以养寇自重与养虎为患去评价李成梁。

如此这般,李成梁的评价的反转,就导致了此时朝中的风气。

耿如杞长期不在任境而在归化城主持联军抗击建奴西进,而且还取得了极大的成效,所以,耿如杞,才会获得大西王的诨号时人谈起耿如杞,莫不以此人为李成梁第二论。

这很不公平耿如杞自己压根就不想做什么大西王,他只想做大明的忠直之臣。朝中非议不断若非大明皇帝至今对耿如杞表现了极大的信任,未曾听信这些谗言耿如杞即便是再不想当这个大西王也得被赶鸭子上架了。

大明就是充斥着这种官逼民反民不想反又不得不反的腌臜事。

与时俱进,说易行难。

大明已经垂垂老矣,不是那个皇帝跺跺脚,翻个身子,整个亚洲都要震上三震的时候了,这种时候,对待蒙兀部的态度,当然要从过去那种华夷之辩之中摆脱。

但是朝臣们依旧高举华夷之辨的大旗,耀武扬威。

耿如杞的联袂土默特部、察哈尔部,抗击建奴的西进,在大明的明公和舆情之中,是一件极其政治不正确之事,哪怕是取得了极大的胜利,却丝毫不引起大明百姓的共情,就不足为奇了。

耿如杞吹熄了烛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已经进入了夏日,草原的风已经开始变向,带着湿润的水汽的东风,让草原更加燥热。

但是耿如杞的身体却得温养,即便是如此燥热的天气,他依旧得披着大氅。

这是好事。

若是哪一天耿如杞夏天耐不住热,冬日里受不住冷,整日里出虚汗,那他就得准备后事了。

幸好,无论是小平顶山下与代善的正面对垒,亦或者是灰腾梁之战,亲自披坚执锐,却没让他的身体进一步恶化,这对他也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五毒之刑给他造成的伤害,正在逐渐恢复着。

耿如杞站了起来,看着雾沉沉的草原和黑压压的天穹,看着京师的方向。

吴又可已经到了,作为最近名声鹊起的京师神医,耿如杞早有耳闻,大明对接手察哈尔右翼两旗的人丁和土地,已经开始了有条不紊的进行。

而此时,大明金国的使者已经去了喀喇沁部,差不多也该到了,而耿如杞对大明皇帝拉拢喀喇沁部的决定十分赞同,时代变了,大明已经放下些身段和姿态来,拉拢更多的盟友。

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行动,都是团结一大批,打击一小撮,这也是个一般公理。

只是耿如杞一直忧心忡忡的看着京师的方向,他有些心绪不宁。

难不成是朝中的言官们又在弹劾自己?

耿如杞左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京师到底出了什么?朝中的争议的焦点到底是什么?为何从京师传来的消息如此零星琐碎?

不在京师的耿如杞,对京师之事,忧心忡忡。

京师争议的焦点,并不是言官们在弹劾耿如杞,而是朝臣们拉着一路狂奔的大明皇帝。

如何阻止朝臣们胡来?

那就是皇帝自己胡来!

大明皇帝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召集了袁可立和孙承宗,要给耿如杞加官进爵,此时已经任山西巡抚兼任礼部尚书的耿如杞,原则上已经成为了大明官场的天花板。

再进,就是进到三公的范畴。

活人受封三公,在大明仅有张居正一人,现在又多了一个强行被朱由检拉回京师的袁可立。

朱由检打算为耿如杞加官进爵,在加礼部尚书之后,朱由检依旧不满足,要给耿如杞加三公。

“万岁爷,耿老西派了使者去了喀喇沁,据回禀,是以大明金国顺义王卜石兔的名义派去的,臣以为耿老西还是那个耿老西。”王承恩满脸笑意的回禀着,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耿老西这个人,的确是他认为的那样的人。

朱由检看着王承恩,才反应过来来,王承恩大约是拿他当枪使唤,试探耿如杞的心思。

乖乖,连浓眉大眼的王承恩都这么多的心思哟。

对于这种善意的政治操弄手段,朱由检是不反感的。

朱由检满脸嘲弄的说道:“你看,现在朝臣们不是一直说耿如杞是大西王吗?朕本来想着,他们不是一直叨叨吗?朕就赏耿如杞一个真的大西王当当,代王和晋王被抓了,到现在还有册封,索性直接把晋王给耿如杞算了。”

“满足朝臣们的想法。”

册封异姓王?

王承恩直接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要逼死耿如杞呀,至崇祯年,大明朝从来没封过异姓王!

但凡是封王的都是追封!

要是真的册封了耿如杞晋王,耿如杞接旨的那一刻,唯有自裁以谢圣恩了,这哪里是加官进爵,分明是要耿如杞死呀!

王承恩一直以为万岁爷要给耿如杞三公,是一招以退为进,顺便昭示圣恩,让朝臣们对耿如杞在归化城的所作所为闭嘴。

“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所以朕才只对你说了这事。廷议的一直是三公吗?”朱由检一看王承恩哆嗦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朕就在想呀,你说说,这也先干,也就是金忠,他是鞑靼部领主,不就是被成祖皇帝册封了忠勇王?”

“而后的俺答汗被册封了顺义王,这也是异姓王吧,孛儿只斤氏又不姓朱,那事情来了,这王爵,咱大明就只能宁与外邦,不予家臣?这算是个什么道理?”朱由检有些感慨的说道。

金忠,原名叫做也先土干,是鞑靼部领主,因为与北元太师阿鲁台不合,明成祖朱棣第四次北伐之时,鞑靼部被明成祖打的溃不成军,而北元太师阿鲁台却见死不救,最终,也先土干投降大明。

朱棣将也先不干改名更姓为金忠,封忠勇王,随后成为了大明北伐的先锋,仁宗时候又随军出征,宣宗时,金忠,以老迈之躯,随明宣宗征兀良哈,也就是乌梁海氏,再立战功。

有大明金日磾之称。

金忠本应是大明第一个生受太保之人,可惜,诏书到的时候,金忠已经病故。

金忠至大明一朝二百七十四年的时间里,评价一直很高,并未干出鞑清那种拔吊无情之事。

洪承畴给清朝立下了鞑清第一功,结果呢,还不是成了贰臣?

这一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嘴脸,明廷是万万学不来的。

所以,朱由检才会发出疑问,怎么大明的王爵,就只能给外邦,不给家臣咧?

“万岁爷敢给,那朝臣们也得敢接不是?”王承恩听万岁爷并未冲动,只不过是有这么个想法,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道。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中原王朝,异姓王这东西是个忌讳。

异姓王在唐时还是一个可以生受的爵位,但是随着梁王朱温灭唐,开启五代十国的军阀割据、黑道政治之后,这个生受王爵,在中原王朝已经成为了禁忌中的禁忌。

不是皇帝不够大气,事实上,两宋、元朝、明朝开国时,皇帝都曾经多次封王,可是没哪个朝臣敢接这种册封圣旨的。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五代十国的政治可以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这生受王爵,对于朝臣们而言,就是一个让皇帝犯忌讳的事,没什么好处,还惹一身骚,谁接谁脑子有病。

在梁王朱温灭唐之后,直到崇祯十七年为止,唯一生受王爵的,只有河南王,扩廓帖木儿,王保保。

这个被朱元璋成为天下奇男子的人,在元朝大都被攻破之后,元顺帝连夜跑到了贡格尔草原之后,在危难之际,受元顺帝册封,生受了这河南王。

虽然王保保与徐达的屡次接战,都以“我跑的很快,你追不上我”侥幸活了下来,又以“我还会回来”的精神,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是王保保也算是元明交接之中,元朝唯一的牌面人物了。

毕竟面对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这种悍将,多数的元朝将领,都以谁跑的更快自傲。

所以,异姓王这个事,不是皇帝不想给,是朝臣们不敢接。

“上次万岁爷要臣查的事,臣查的差不多了,这天色不早了,万岁爷是今儿听,还是明天?”王承恩面色犹豫的说道。

“摔婴之事?”朱由检眉头紧蹙的问道。

王承恩点了点头。

朱由检止住了起身,说道:“说说吧。”

摔婴,是朱由检偶然间见到的大明的一种习俗。并不是重男轻女,女娃生出来,就把女娃给摔了。

大明的妒妇成风,可不仅仅是在皇帝、朝臣、将领、仕林的范围,更是大明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重男轻女的陋习,可扣不到大明的头上。

朱由检两次出巡西山煤局,因为路线固定,他看到的多数都是臣工们精心准备,迎检的标准,他看到的并不真实。

他太熟悉这套了,上学那会儿,迎检就大扫除,换新衣服带红领巾这种事,简直再熟悉不过。

所以朱由检换了种方式体察民情,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在大明的京师范围之内,微服私访。

这种微服私访,主要以看为主。

他就看到了大明朝的一种他非常不喜欢的风气,摔婴,男婴女婴都有,明明还活着,生生摔死,然后扔出城去。

这让朱由检十分的惊诧,这种谓之“死老孩子”的东西,是什么?

要知道,人口是除了土地之外,最大的生产力。

而在明朝这种时代,每一次生孩子,都在走鬼门关的情况下,这些父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不应该把孩子摔了才是。

再不济,卖给人伢子,也能换几个月的口粮。

可是,这些个父母含着泪,把孩子给摔死了,是养不活吗?

可是摔孩子得不仅仅是小门小户,连一些高门大户也有这种事。

这让朱由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他得弄清楚,大明的百姓究竟怎么了,虎毒还不食子呢!

王承恩是个宦官,他对生孩子这种事,还真的不太熟,自然去作了一番调查。

“万岁爷,其实都是天花给闹得,这俗话说得好呀,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王承恩颇为叹息的说道。

朱由检猛地坐直了身子!

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