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一听蔡恒公的话语,心中哂笑一声。
这蔡恒公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对医者有这么大的偏见!
也许这就是弱国寡民的悲哀吧!
就像是杞国那样,之前的时候,杞国国君不也是愁容满面吗?
蔡恒公倒是对田野尊敬的很。
消息越发的明了,吴国大军已经开始集结,邗沟只剩下最后的十里路,依照吴国的速度,怕是下月就能全线开通。
到时候,从吴国都城姑苏,乘船便能直接到达淮河。
而陈国,距离淮河却是只剩下了一百多里。
而他们蔡国,却是就在淮河两岸。
吴国那边有了动静,一贯与吴国敌对的楚国,也不闲着,他们甚至已经派遣了军队,即将进入蔡国了。
那叶地封君叶公,可是雄才大略的很。
甚至,现今楚国的一众贵族,叶公的军事才能、政治能力、民生能力,都能称得上是名列前茅。
此人治下的叶地,兵力强盛,民力昌盛,治下百姓益增。
方城本是楚国重地。
数百年来,方城这个军事重镇,因为地处平原边缘,有着无尽群山,是以,方城历来都是楚国的东大门。
中原各国,很少有能够打入了方城之内的。
此地有一地狭,名唤垭口,素有九关一口之说。
这垭口,周边都是高山,落差接近百丈,只剩下一条十多里宽的低矮地带。
方城这个军事重镇,便坐落在垭口两边。
因为地理位置很是优渥,是以,中原各国,想要从垭口攻入楚国腹心,很是艰难。
而站稳了垭口,宛襄大平原,就为楚国提供了过半的粮食、八成的税收。
而宛襄平原的南方,顺着汉水夹道而下,就是江汉平原。
楚国的强大,便是建立在这些平原上的。
而方城,却是楚国强盛的保证!
但是这叶公呢?
这人却是明锐的意识到了伴随着战争的烈度加大,依靠一个单薄的方城一代楚长城防线,已经不足以护持住楚国了。
而楚长城之内,就是天下最早的浇灌平原——宛襄平原的南阳部分。
叶公知道,伴随着战争强度的加大,单独的一条楚长城,更本不足以依仗。
更何况宛襄平原面对北方的两个缺口——方城垭口,邓国武关,背后的群山,都在别国的掌握中。
叶公为了改变这个情况,悍然率军征伐叶地(平顶山地区)蛮夷,将盘恒在方城外山区平顶山方向的陆浑夷等蛮夷全部征服。
然后在叶地,建立了属于楚国的统治。
如此一来,除了长达数百里的武关古道之外,楚国的北疆,安稳了!
此人的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历史上楚国的灭亡,正是从这两个地方开始的。
楚长城失守之后,楚国面对秦国便只剩下防守和躲避了。
实际上只要在宛襄——江汉平原走一圈就会知道,一旦宛襄平原的两个缺口失守了,那么南方再也守不住了!
这条通道有多么重要?
古往今来但凡北方对南方的征伐,都是走的这条路线!
甚至,蒙宋之间,更是在宛襄平原末端的襄阳城,陆陆续续大战了五十年,甚至逼得蒙古不得不挥师西征,扫平了九成的欧洲、八成的亚洲之后,才挟大胜之威,再次强攻襄阳。
最终,因为这里太为坚固,不得不打下了西夏,然后进入巴蜀,绕道大理,折返向南,这才破了宋朝的防御。
而在此期间,蒙古为了麻痹南宋,在襄阳城下请求贸易,诈取了襄阳城外,建立土城之后,才是破掉了襄阳。
这还只是宛襄平原的末尾,地理位置要糟糕很多的襄阳。
由此足见南阳的这两条古道的重要性。
站在全历史,无数次战役的肩膀上,总结了古人的经验,才能够看出宛襄北端的这些山区的重要性。
而叶公只是这个时代之人,他能够看到了这个地方的重要性,其个人能力足见一斑!
蔡恒公让人上了酒菜,叫来公室子弟,与田野宴饮起来。
“贤侄!”
酒过三巡之后,借着酒劲,蔡恒公大倒苦水:
“楚国叶公前来,所为者却是玄妙啊!”
田野虽然在田氏家族中,算不得什么儒将,甚至,在一众长于谋略的田氏族人中,他都算是莽夫了。
但是,田野依旧明白了蔡恒公的意思。
他轻抿了一口酒:“君上,此人怕是扬威而来的!”
蔡恒公苦笑:
“还能有何?”
“彼已经两次接见孔子一行,若是真的看重儒门的才华,早就请他们去了,何必拖延到了现在?”
田野点头:“儒门怎么回事,黎民不懂,但是咱们都是明白的,不曾见,天下存国五十,这么多国度,可有使用儒门者?”
他玩味的笑着:“叶公才华高绝,岂能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他这一次怕是正在求着找了机缘,派兵进入蔡国了!”
蔡恒公哀叹一声:“贤侄啊,这就是弱国寡民的悲哀啊!”
他走到堂内,借着话头却是弯腰拜下:
“贤侄刚来的时候,齐国正乱,寡君不敢给田氏找了麻烦,此时,寡君走投无路,还望田氏能够伸出了援手,寡君没齿不忘!”
蔡恒公久久的弯腰。
田野急忙避席。
蔡恒公是君候,虽然小国之君,当不得大国上卿。
但是,他只是田氏的庶子,却是不敢接受这个大礼啊!
田野避开之后,也是弯腰拜下:
“君候快快请起,小子不敢打了包票,只能说将君候的请求,送往家族那边,看看家主他们如何应对了!”
蔡恒公大喜:“贤侄大义,寡君不敢或忘!”
“当不得君上如此,小子不过是略尽了绵薄之力罢了!”
田野举杯,与蔡恒公喝了一爵酒。
蔡侯仔细想了许久,都想不起该怎么感谢田野。
若是他送了田野金银珠宝,那是在害了田野,以此子的聪慧,却也不敢接的。
如此,他反倒是要断了与田野的这一层关系。
他正想不到要用什么东西送给田野,坐在一边的太子朔。
朔的脸上,全是忧愁。
蔡国国内有着很深的矛盾。
五年前,楚国攻伐蔡国,掠夺了蔡国大片国土,更是让蔡国的国土,缩减到了汝水、淮水之间。
更是让蔡国送上了男女俘虏数万,才撤军回楚。
这就是《左传·哀公元年》中的记载:元年春,楚子围蔡,报柏举也。里而栽,广丈,高倍。夫屯昼夜九日,如子西之素。蔡人男女以辨,使疆于江、汝之间而还。
第二年,也就是四年前。
楚国遭此大辱之后,吴国便上门来打秋风了。
夫差让蔡国搬迁到了下蔡,如此也好“帮助”吴国抵御楚国。
蔡侯也是做了二十多年君王了,自然知道迁都的危害。
是以,他私下里答应,官面上却是不做应对。
如此,只要夫差还爱脸面,自然不会拿出来说事,毕竟他没有证据。
哪知道,夫差却是剑走偏锋。
他直接在乘着求娶蔡侯之妹的求娉之中,让士卒混入蔡都。
然后乘势发起了内乱。
都城当即被吴兵拿下。
蔡侯无奈,自得杀死了公子驷,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公子驷身上,以此来换取蔡国存续的机会。
在吴国人的强制下,蔡国只得迁都州来,史称下蔡。
但是这迁都却不是好搬迁的。
都城居住之人,都是贵族阶级,或者是没落的贵族。
他们在地方上盘根错节,人脉、土地、氓隶、房产、庄园都在地方。
一旦是搬迁了另外一处地方,便会损失了很多很多。
正所谓不搬家不能行,一搬家穷三年。
历史上的西汉,使用这个办法,成功的消除了山东六国贵族。
朔作为太子,自然知道百官的心中是有着火气的。
毕竟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了。
眼见父亲拉拢住了田氏族人,朔自然是明白父亲的打算的。
只要抱牢了田氏家族,以田氏的能量,再加上整个齐国已经为他所用,田氏掌握的力量,已经是大半个齐国了。
这可是世上一流强国啊!
齐国地大物博,百姓富庶,商贸便利,是以,齐国只要安稳十年时间,便能与霸主国家一争高低。
这样的一个家族,若是能够引为外援,那么蔡国可就要安稳很多了!
朔想了想,开口道:“父亲,野兄尚未婚配,而三妹去岁刚刚及芊,正是适龄的年纪,不若,许配与野兄,如此,我们也能亲上加亲了!”
“善!”
蔡侯击掌而叹:“朔你的提议,当真高妙,贤侄,不知你这边可有意见?”
田野愕然。
啥意思?
这就塞给了自己一个公主?
他稍微一想,就觉得脸红耳赤。、
饶是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这一会都觉得窘迫。
朔笑道:“父亲,野兄不好意思,这等事,我们还是俜了行人,去与乞子相商吧!”
朔挤挤眼,让蔡侯赶紧应下,嘴里却是道:“若是路程赶一点,只需要半月时间,就可以赶了一个来回的。”
蔡侯心中偷笑,这个儿子啊,不愧是最得他宠爱的。
“善,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朔你亲自去国库选了礼物,让大行人利前往说亲吧!“
朔不待田野反应过来,应了喏之后,当即就离去了。
田野接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浑浑噩噩的,还没有从被天降馅饼的惊喜中清醒过来。
等到回到驿馆之后,田野才从惊喜中清醒,他摇头苦谈。
自己来蔡都是为了两件事的。
其一是借着吴国攻陈这件事,扩大田氏的影响力。
其二就是邀请扁鹊一行去齐国。
现今第一件事只是有了眉目,当然,这件事对蔡国、陈国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是以,必然是能成的。
这第二件事,就算是现在,扁鹊也还没有确定的答应了。
他只是说了可以去齐国一趟,至于会不会在田氏手下做事,还待在说。
轻车上。
被炙热地太阳一晒,田野清醒过来。
他想了想,对着随从道:“你们待会直接去驿馆,将行礼放下,并将今天的事情,给家里做一个汇报,记住了必须要在蔡国行人之前赶到!”
“喏!”
随从应下了。
到了驿馆门口之后,田野直接带着一部分属下,朝着扁鹊一行居住的小院而去。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怎么回事,今天给田野开门的,依旧是虢太子。
两人互相问了好,田野笑道:“太子殿下,还请替野传递一声,就言田野求见医家巨子。”
虢太子点头,却是郑重道:“某家唤成,君子还是不要在称呼成太子了,不若直接以名字相称!”
两人都没有及冠,自是没有字号。
田野笑着应了:“善,那就劳烦成兄了!”
“哎,不碍事,不碍事!”
虢太子笑的很开心,甚至,神色中还带着几分的讨好。
齐国的战局结果,早已传遍了天下。
虽然不知道田氏是怎么绝地翻盘的,但是,自此之后,天下提起了田氏,就必须要于齐国挂钩了。
不管怎么说,田氏必将掌握了齐国一段时间,在几十年之内,田氏就代表着齐国的意志。
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哪里还有人敢等闲轻视。
虢太子让田野在院内等候,自己却是去了里屋通报了。
不多时,扁鹊亲自出来迎接。
“不知小君子到来,越人有失远迎!”
扁鹊率先拱手:“还不曾祝贺君子圆满归来呢!”
田野去陈国的时候,并没有隐瞒了扁鹊。
至于他去陈国的意图…
诸子百家的巨子,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些人以破落士人的身份,能够仅仅凭借名号,便能出入君王朝堂,甚至能够与诸国国君侃侃而谈,由此足见这些人的能力。
田野嘴角勾了勾:“劳烦君子牵挂了,野此行,倒是没有给家里添乱。”
众人寒暄几句,然后进了堂内安坐。
弟子们送上茶水之后,扁鹊笑道:
“贵门小公子的这道茶,倒是精妙的很,我观此茶,味微涩而后甘甜,最是适合饭食不欲之人饮用,若是小公子不怪罪,我倒是想将它作为一道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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