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出言劝谏刘自去帝位,而就此降伏归顺于魏朝的臣子闻言,当即如遭雷殛,纷纷跪倒在地嚎哭乞活。然而冲入殿中的金瓜武士,仍是不由分说的将他们拖拽了出去,哀嚎尖叫声久久在玉堂珠殿内回荡着,犹如九幽地狱中正遭受酷刑的鬼号声一般。
周围那些差点也要站出身来附和投降提议的文武官员,
一个个也都看在眼里,各个心惊肉跳,一想到方才也险些站出身来,暴露出自己打算投降的念头,眼下则必然要与家人一并落得个极为凄惨的死法...他们的心咚咚跳得愈发激烈,身子也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已感到冷汗浸湿了后背一片内衫。
然而伴君如伴虎,
其余诸如王定保、赵光裔等刘身边的近臣,往日与他们这主公相处时,
也都须小心翼翼的揣摩上意。今日眼见刘看似颓然无助,似乎已有认命服软的打算,却也并没有立刻站出来提议不如就此降了吧......
毕竟刘可是被越国百姓唤作“蛟蜃”的暴君,他的心思,又岂是轻易可以琢磨得清楚的?
一众臣僚把头垂得更低,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殿内犹如死一般寂静。可是刘犹如一条欲择人而噬的恶龙,阴渗渗满含杀意的双眼,仍在那些臣子的身上来回扫视着:
“怎么?众位‘爱卿’一言不发,这是认定了我大越必亡,所以便作壁上观,你们就只是坐视着魏人杀入城来,将朕从皇位上赶下去不成!?”
垂首肃立的群臣闻言,更是心里发颤。现在谁要是敢冒头出来提议降魏,则惨受酷刑必死无疑...再听刘话中含义,就连沉默不语,也会激起他的杀心!只怕再接下来,刘还会打算随机点名,
但凡哪个朝臣被他点中,看来也仍是难逃一死!
按说刘虽然极度残暴贪婪,可他延续其兄刘隐对待士人的方式“皆辟置幕府,待以宾客”,竭力延揽中原名士,又按杨洞潜等重臣的建议兴学校、倡教育、置选部、行贡举。极为重视文教、重用士人,所以也有大批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为越国所用...只是术业有专攻,这么群搞文化的臣子,也并没有那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智谋机略。
本来越国朝中素以有权谋胆略而著称,一时间也能打理得岭南地区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当年也曾几次出使魏朝的重臣杨洞潜,如今却早已病逝...朝中文人墨客出身的臣子长于引经据典、吟诗作赋,可逼迫他们立刻想出妙计迫退兵临城下的魏朝大军,也实属赶鸭子上架。
然而如今官居越国兵部尚书的赵光裔,也感觉到刘的目光已落到自己身上,他浑身一震,
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并躬身说道:
“陛下,
魏朝的确兵强马壮,如今三路敌军并进,已杀至兴王府城下,的确难以长久死守下去...可是静海军杨廷艺,虽然勾结交趾土豪时节起兵叛乱,背反我朝而以节度使自居,魏帝却并未下诏承认由他统掌静海军治下州府。
故而臣以为...杨廷艺为守一方基业,同样也要提防魏国吞并静海军全境疆土。趁着魏军尚未封锁全面南海,可派遣使臣走海路前往交州陈述利害,承认杨廷艺藩镇节度的地位,并与静海军结成同盟,彼此唇亡齿寒,相互救应,意图共同对抗魏国。
而静海军出兵救援,好歹能牵制住魏军一部分军力。诚然兴王府军民仍须抱着与都城共存亡之志,或可拖耗得魏朝大军疲乏懈怠。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而敌军多是北方之人,于岭南长久厮杀下去水土不服,如此存必死之心死守到底,或许仍有几分保存社稷的指望......”
赵光裔再说下去,却愈发的心虚,话语也不住有些支吾起来...魏朝三路大军都已杀至兴王府城下,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又怎会轻易放弃?兴王府大概率仍无法会被敌军攻破,越国社稷覆亡,恐怕也只是早一时、晚一时的问题。而拉拢静海军结成抗魏同盟,事成与否还是两说,当初越国联楚结吴,一并试图阻止魏朝向南扩张的势头,结果楚、吴两国都已被中原王朝荡平吞并了,静海军区区一处藩镇,又能提供多大的助力?
可是眼见刘就要问到自己头上,赵光裔情急之下,绞尽脑汁想出个主意,好歹也要做出个交代。只不过求援静海军,据城死守,一直耗到魏朝退兵...这话虽然是赵光裔说得,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然而刘听赵光裔说罢,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口中还喃喃念叨:
“如此这般,就算希望渺茫,可起码也还有一线保存社稷的指望.....”
话说回来,刘回想起当年还是魏帝李天衢亲口承诺,由其兄长刘隐攻取静海军,中原王朝便会许以他们刘家粤王的封号...刘遂与梁克贞、李守鄜等将领挥军平定交趾诸地,将静海军治下疆土也都划入己方势力的版图当中。
可是刘改制称帝以后,也发觉交趾地区实在不好管理...当年他动用自己多年以来精心钻研改良的酷刑,也已对当地仍有叛乱意向的土豪世家进行过一番血腥清洗,虽然一时间也能震慑得静海军治下其余豪族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是前段时日,果然又有本地牙将出身的杨廷艺举兵起事,脱离越国,再复以静海军节度使自居。
按说杨廷艺这个名义上的越国臣僚既然谋反自立,刘固然恨不得在他身上变着法将所有酷刑都用一番...可是之前便已意识到交趾地区的民众很难服从越国统治,打了再叛、叛了再打,长久以往下去,也将不断的消耗越国的军力、物力、财力。
刘虽然为人贪婪到了极点,妄图搜刮尽南海珍珠财宝据为己有,可他主要就专在岭南这一只羊上薅羊毛,对于交趾那等叛乱频率太过频繁,统治所投入的精力、成本过大的地区本来便不算十分上心。所以按正史轨迹,发兵征讨却大败过一场之后,刘不得以也就只得接受杨廷艺名义上仍受诏谕臣服于南汉,实则占据静海军藩镇做为一方独立割据政权的事实。
正是病急乱投医,而静海军虽然只是一处藩镇,不足以与吴、楚等国相提并论,可好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取到的援手有一个,便必须要算上一个...杨廷艺那厮迫切的煽动当地牙兵背叛我大越国,朕虽然恨不能将其杀之而后快,但他好不容易据地自立,也绝对不愿魏朝剥夺他世袭统治一方土地的权力。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朕与杨廷艺,也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也应该能料想得到,我越国若是亡了,魏帝下一个要对付的,便会是他静海军了.....
刘心中念罢,便如回光返照一般,他眉宇间流露出要孤注一掷的癫狂之色,双眼中也透出几分神采:
“好!速速派遣使臣,乘海船赶赴静海军,务必要让那杨廷艺知晓如今静海军与我越国的利害关系,尽快发兵牵制魏军...而魏人已杀至城下,社稷存亡于一线间,朕也决心与兴王府共存亡,决不降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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