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唐熠站在台盆前,双手撑在台盆两侧,脑袋低垂。老式公寓的浴室灯光昏黄暗淡,自上而下洒落,将他拢在那颓凉的光影里。
蒋凡晞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进去,抬手轻拍他的背。
他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蒋凡晞知道他在难过什么,又在压抑什么。
他怕流露出无法陪在老人身边的自责,会使蒋凡晞内疚,因为蒋凡晞一直认为他之所以会被软禁,都是当初帮她进口光刻机的原因。
蒋凡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那么聪慧的人,其实什么都看透了,还会难过,是因为刚才跟老人见面了,情之所至。
这种情况,她只需要安静陪着他就好了,什么都不必说。
客厅里,鸳鸯火锅翻滚,热气裹着荤类食物香浓的气味挥散着;连着电脑的投影仪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在阖家欢乐的这一天,他们在一起。
蒋凡晞本来打算除夕夜跟父母打个视频,但唐熠心情不好,她怕佟玉英又说一些让唐熠不高兴的事情,便改成发语音跟父母拜年,明早再打视频过去。
晚上十点多,他们收拾好上床,躺在松软的床上,拥抱着彼此,看着窗外被雪映得亮堂堂的天空,等待零点一过,跟对方说一声“新年快乐”。
一起跨年,一起“长大”一岁,一起祈祷未来的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他们聊过去,说现在,也想未来。
很多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此番再提起,看法又不同了。
“我觉得你这两年变了很多,”唐熠说,“性子沉稳了。”
蒋凡晞笑:“遭受过资本主义无情的毒打,不稳也得稳。”
她的脸枕在唐熠的胸膛上,把玩着他的手指,喃喃道:“以前人家说进入社会一定会被磨平棱角,我还不信,总自信地认为坚持做自己,我就还是我。”
唐熠认真听着:“嗯,然后呢?”
蒋凡晞垂眸笑了下,有点无奈:“后来我才意识到,一旦进入社会,就再难坚持做自己,也渐渐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在家里,肩上扛着责任;在单位,会遇到掣肘;每一刻都在权衡,每天都需要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事物,如此谨小慎微,直至过完这一生。”
唐熠搂着她肩膀的手揉了揉她的肩头,低头吻了她眉心一下:“你长大了,是大人了。”
“谢谢你曾经那么包容我,耐心等我长大。”
唐熠眼眶一热,翻身抱住她。
身后松软层叠的枕头被他们压在身下,蒋凡晞一头黑发在白色的床品上铺散开来,黑白对撞,异常惹眼。
他们吻着对方、爱抚着对方,拥抱着等待新年的到来。
翌日一早,唐熠还在睡觉,蒋凡晞惦记着跟父母视频,早早就醒来,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她洗漱好,先准备早餐,然后给父母拨了视频拜年。
说不了几句,佟玉英便开始催她赶快办手续,把他们二老也接到美国,蒋凡晞怕佟玉英的大嗓门吵醒唐熠,干脆挂了视频,转而跟蒋志存发语音。
在蒋志存的提醒下,她才想起她还有个住在芝加哥的公公。
唐熠现在不方便出门,她是不是要代替唐熠去探望探望唐世明?
一想到情绪阴晴不定的唐世明和充满敌意的唐焌,蒋凡晞就头痛,可他们是唐熠的家人,且唐世明也七十多了,身体听说还不好,是该偶尔去看看吧?
就是波士顿离芝加哥一千多公里,得坐飞机过去,去一趟至少也要两三天,她现在一天都不想离开唐熠。
“早上好,宝贝。”唐熠进了厨房,从背后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唇,随后走去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瓶盖边说,“我就在想你会不会做鸡蛋面糊,还真是。”
蒋凡晞回神,从消毒柜里拿出两个边缘滚一圈金边的水晶面碗,开始往里头盛面糊:“你喜欢吃这个?”
唐熠咕噜噜喝下一大口水,拧上矿泉水瓶盖,点点头:“挺好吃的,而且养胃,以后早餐可以经常做这个。”
“好。”
蒋凡晞把煎好的荷包蛋盖在面糊上,又往上面撒了点葱花,这才叫唐熠端出去:“赶紧去洗漱,要不然面糊都要坨了。”
唐熠去刷牙洗脸,她往餐桌上摆好餐具,又进厨房准备水果,出来时,唐熠已经吃上了。
一盘香橙拼草莓的水果盘放到两份面糊中间,两支镶着小小水晶球的玫瑰金水果叉置于果盘两侧。
蒋凡晞来了半个月,把大部分餐具都换成了精致的款式,唐熠笑她没事瞎折腾,她说这是生活仪式感。
俩人安静吃着早餐,蒋凡晞在心里琢磨着去探望唐世明的事情,想得深了,就没说话。唐熠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沉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关心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蒋凡晞回神,放下汤匙,喝一口水,看着唐熠,踟躇道:“大过年的,你说我要不要去一趟芝加哥?”
唐熠拧了拧眉心,表情立刻蒙上烦躁,没吭声。
蒋凡晞说:“我之前听你说他身体也不太好,你现在不方便出门,我作为儿媳妇,是该去看看的。”
唐熠沉默吃着早餐。
过了会儿,淡淡道:“打个电话就行了,犯不着大老远跑一趟芝加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里。”
“要不让徐斌跟我一块过去?”
徐斌作为唐熠在美国的助理,负责帮他处理在美国境内的一切公事私事。之前唐熠行动自由时,徐斌常驻华盛顿的Horton总部,后来唐熠被软禁在波士顿,徐斌便跟着过来,每天给唐熠送菜送报送一切他需要的东西。蒋凡晞来了后,有需要也是找徐斌。
所以让徐斌跟着一起去芝加哥,也算情理之中。但唐熠好像不这么认为,想都没想,口气严肃地拒绝:“不行!”
蒋凡晞知道他不是怕麻烦徐斌,也不是担心自己和徐斌出门不方便,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她试探道:“我一个人去你不放心,叫上徐斌你又不高兴,怎么整?总不能就把你爸丢在那里不闻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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