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了耍！这也是浪费资源啊，你没听谈，不谈为国家做贡献唛起码不拖后腿欸，你莫看老年卡不要钱，只是钱没出在你身上，实际也还是花钱了的哈，去一趟来一趟的油钱，车夫钱，车子还要维修保养......”

“这些要你焦？他拉一个人也是拉拉一车人也是拉，倒是多拉几个他还高兴，一趟光拉那几个人他跑啷个跑啊，就这样都在谈这趟车还要减少时间呢，以前石岩到市里的车一天好多趟，大巴车中巴车好几班，现在大巴直接上高速，中巴不准跑，就这几班公交车了，黑车又谈不安全，那我啷个去啊，我走路去吗？还在缩减！”

“始终人少了嘛，现在你石岩还有几个人嘛，哪里还有好多坐车的嘛，哪家哪户还没得车嘛，哦哪怕他就是个摩托车电瓶车两个轱辘呢，那也是车噻，大马路给你修的光光身身的还有啷个不方便啊。除非你我这些老头，车没得个车还一天没得事坐车耍，到三江耍，其他哪个有事无闲两头跑啊。”

“就是石岩没得人才到三江来噻，谈半天就是石岩没得人呢！不谈石岩没得人，石岩加上干坝子电厂加上石塘一哈都没得几个人了，凑拢来恐怕都打不了几副麻将，哪里还有人啊，一哈都往城里跑了。”

“一哈都晓得城里好啊。”

“晓得城里有哪点好啊。”

老张从前到新岩寺烧香，心里嘴上总挂着一长串期许，回回撕纸，念念有词嘀咕半天，但现在竟好像没什么心愿，没什么话说了。洗手，撕纸，点蜡点香，叩首，敲木鱼，似乎只是一个走形式的过程，一样一样来，一样一样的虔诚，心里脑子里却什么话也没有，木鱼敲完了，过程就走完了，菩萨这一趟我来报过到了。

菩萨都肃穆静立，慈眉善目，或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看他撕纸，点蜡点香，叩首，敲完木鱼，朝大坪望半晌，又默默离去。

不与菩萨道明他的所求，菩萨也不多言他的过错。

先前烧完香有时还到潘家和张家老屋基去转转，到黎书慧坟上看看，从李贵和王正书相继搬走，老张也不走那条路了，大坪往堰沟下去的路彻底荒了，密密麻麻的野草长到老张的膝盖处来，老张从曾家沟走，那里的路还能出得去。

王正书出去后他屋里的狗不知去向，而李贵的狗不愿跟着他和郭家堂客到干坝子去，整日在满山里晃，饿了到曾发儿屋里来吃饭。不过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毛掉得厉害，架架也瘦的厉害，看着是丧家之犬的可怜相，一走近了，龇牙咧嘴的，又一副恶犬欺人的讨嫌样。

曾发儿在屋后面砍路，这路无论他怎么砍，走得通的方位越来越狭窄。王正书走时还有两头羊子没舍得卖，曾发儿把它们接过来套在垮了一半的坝子边上，早晨晚上带出去，白天都牢牢关着。

“砍来烧唛整啷个。”

曾发儿回头来，把老张望到近前，笑道：“把这几个架架打整哈，栽几窝荒瓜呢，一哈瞎了，长不起来，上来烧香吗。”

“欸。”老张停在他边上，看他用生了锈的破砍刀把黄金丫欺杨木和一众野草都浑砍出来：“喂点牲口嘛，喂点牲口等它在这些跑啊放，路就出来了，没得人走，你再天天砍天天打整也没得用。”

曾发儿不抽烟，一个人也不泡茶，高板凳上一个印着五星红旗的瓷盅子里装了一杯白水，上面晃着几根草屑，老张端起来吹开草屑，大喝两口，道：“喂点牲口鸭子蛋也有吃，路也给你造出来了，免得你恁费力。”

曾发儿笑道：“是喂了几个牲口呢，喂不起来，野东西多很了，那前面两个鸡娃儿都给它办死了，我晚上还关在灶房屋里它都跑进来了，不敢喂，就喂两个羊子都不放心呢，晚上羊子我都把它弄到房圈屋里去睡。”

老张道：“看到是啷个东西没有嘛？野猫吗？还是啷个嘛，那你还在这里住，不怕哪天晚上你也遭野东西叼去？”

他乐道：“我怕啷个，我恁大个人呢，拖羊子它都费力。可能是野猴儿，也谈不准，光是看到会上树，进来哈哈儿就给你叼走了，等你追出去哪里还看得到啊。华儿还喊我不要打欸，说打不得，深怕是啷个保护动物，打了要违法，不准打。”

“打你也打不到，那东西跑恁快你追得到？望你都望不到它。”老张站到结满蜘蛛网的猪圈房前面去看河对岸，阳光照耀下的青山绿水泛着垂垂老矣的光，回头来，这里还能看到王正书没烧完的房子一角，和李贵房子前面的大石头包。身后新岩寺的悬崖峭壁半隐半露在树影间，恍惚觉着，这跟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他这是去赶了趟石岩，回来在曾家沟这里歇气喝茶。

五一前面半个月潘达请吃饭，不算正酒堂里也是满满几大桌子，两口子高兴的像捡了金子。

来吃饭的亲戚笑：“了了一桩心事，少了个负担，以后他不要你操心了。”

潘达笑的合不拢嘴：“不要我操心，以后操的心更多哦，现在只操心一个，以后操心两个三个，操的心更多。”

“那个操心唛跟这个操心不一样噻，现在操的心是儿，以后操的心是家噻，哎呀也不要你啷个操心，以后有的是人操心他，有的是人晓得管他。你谈了还不一定信，媳妇谈的话像圣旨一样，你管不住的马上就有人来管，你只要顾好你老的两个，剩下的他现在的年轻人会过的很，会打算的很，比你这些过来人还晓得打算，不要你操心，哪样他个人都考虑的好得很，都准备的好得很。”

“那倒好哦，那我更安逸，省脱一个麻烦。”

“麻烦你是省不落的，儿出去了马上孙儿又进来了，快得很，今年喝喜酒明年就要喝满月酒，一步跟着一步，你以为你有清闲的。”

“那唛又不一样噻，人家谈带儿是毛焦火辣，带孙是心口火辣，带孙你保证又高兴得很，保证你跑的比哪个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