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好像是公交车司机啊，可能这个车夫也有点问题哦，听到说车子都没停稳后门就打开了，孕妇从这里飞出来的，那些都是乘客吗？好多人，老太婆说是后面的人推的，拿的又说是老太婆故意害她把卖菜的挑子踢出去把孕妇碰到了，躲这个菜篮子才摔的，菜篮子都遭挤扁了，好惨烈，看这个地上的血，车夫可能也晓得完了......”

热闹一阵，各自逐渐散去，新一拨的人和车潮水一样涌进来，又退出去。

老张要坐的那趟车，从三江到石塘的公交车永远打挤，不论什么时候，最少也是位置坐满。这趟车走得远，时间间隔也久，刷老年卡的占多数，其次是卖菜的，放假时学生也占人头，回回不跑前头，大多数是要从头站到尾的。

车上都是上年纪的，不存在让座不让座，一车老弱病残，上去的快，或者运气好，屁股享福，腿也享福。

不是起点站，等看清是这趟车老张才挪脚上来，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了，后头还有许多带着东西的人涌上来。老张靠在后门门口的扶手上，总觉得这里有抓扶的东西，安全，但这样就挡住了后面的路，且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司机便总是在前面吼：“往后面走往后面走！一哈都在门口堵起整啷个！一哈都坐一两站就下车吗？喜欢在门口堵起！那里面恁空不去非要在门口堵起，等哈儿别个要下车啷个下嘛，往里面走！你这些老头儿真的是，谈又不听，在那里生根！”

四下看一看，果真挤在门口处的回回总是那些人，面上的表情像听到了，行为上却没有。前门挤着的人见司机都叫不动，无奈继续挤着。

有上不来的中年妇女推着门口的人朝里叫：“走嘛，往前面挤嘛，后面还有人都没上来，一哈堆在这里等哈儿司机门都关不了，你往前面挤他自然晓得往前面走，一哈在这里站着。”

“挤啷个嘛挤，全是老头老太婆等哈儿挤出问题了你负责嘛！脱得了爪爪不嘛！”

“莫挤莫挤！”

“哎呀看着恁多人呢你还背个背篓在这里堵起，往里面走嘛硬是！”

“师傅把后门开哈噻，把后门开哈嘛，挤不上去呢。”

“一把年纪了！”司机站着望半晌，将毛巾扔在玻璃前面，一屁股坐下去扶额。

有个卖菜的老头从前门跑到后门，又从后门走到前门来，来回巴望着，双手始终握着肩上的挑子，最终希翼讨好的表情慢慢变成苦涩无奈的笑容，眼睛不住望着车上的人。

几辆公交同时进来，窗外的站台人少了，先前大肚子与老妇人事件已经过去，地上没凝固的血依旧红通通的泛着光。老张等车缓缓开动了才轻咳两声，望了望周围，看一圈身旁的人，又转回去盯着窗外。

衣着褴褛的老头脸上依旧浮着无奈的笑，他慢慢退到后面站台上去，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手终于从肩上拿下来，挑子被他放在了一边，站台上又涌上新的人，他把挑子和自己一起挪到了站台顶边上。

车终于动了，年轻人们不再推挤，而开始低头看手机，大多数的老年人都同老张一样，开始逐渐扭动，开腔，抬见面熟的人，慢慢热络寒暄。

有个老头儿把老张认出来，拍了拍他，咧着缺了豁口的牙同他高兴道：“赶场耍？”

盖个帽子，老张望了几眼才将他认出来：“走上面新岩寺去，你恁早，转去唛来嘛。”

“转去哦，来我姑娘这里拿点东西。你去烧香？你这硬是天晴落雨都不耽搁。”老头儿往他边上挤了挤，也不在意那被挤着的小姑娘的眼神，只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同老张道：“又好久做会嘛？格老子那上面，一个人没得，鬼都打得死，以前还说有你那侄女婿一家跟李官福那娃儿，这哈儿那两家也搬下来了，上面硬是个人没得了。”

老张不像他那样吼：“再没得人做会还是有人呢。”

不过吼也不要紧，这条线上的乘客，不用吼你也听不清： “信的嘛，信这个的人多，人办不到唛菩萨可以办到噻，我们干坝子那几个堂客，也是年年做会都去呢，信得很哦。求平安求财，求儿求女，晓得菩萨是不是真的在保佑她们啊。以前那阵儿谈封建，现在这社会发展的越来越好欸信这个的人还越来越多，反而多老远的人都来。”

老张侧面一个老头儿道：“信就保佑，不信就是空话。心头有那回事就是那回事，不信就是搞了耍。”

他把周围看一转：“现在年轻人也有信的，也有那种一辈子不信的，看你个人啷个想，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这个东西，你不信，万一偶尔她又成真呢。”

老张道：“图个心安，管他信不信，菩萨哪里得空来管你啊，她个人还要自渡呢，只有是求个心安，个人心头晓得，是一哈都管得过来世上哪里还有恁多受苦受难的人啊。”

那人道：“就是噻，谈穿了就是个人哄个人，你觉得有鬼，你又相信菩萨，那你看到鬼的时候你就看得到菩萨，就是恁个道理。”

车子出了城，马上开的飞起来，三江到石岩，从孝子河一路过去，一面临崖一面临河，中间都少有人上下，马路像蚯蚓在河道边弯七扭八，站着的人被左右甩动，拉座位椅背，拉扶手，拉门，拉玻璃，拉人。

有时候连着五六个站都没人上下，车子还没停稳又开始启动，门装腔作势的晃了下，哐当关上。老头们早已适应了这开车节奏，一面东倒西歪，一面同认识的，不认识的打趣调侃：“马上又可以放假了，一年又过了一半，五一劳动节一过的话，跟着热天一过，好混的很。”

“你心慌啷个，真正的热天还没来。”

“今年也不凉快哈，你看这个阵势，这才四月间就开始扇风扇摆扇子，等六七月得了啊。”

“他这车子有空调的呢你怕啷个，老年卡噶，没得事你刷了耍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