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二月十三,登州孔有德、耿仲明率叛军万人突围,弃城登船,逃往辽东方向。
明总兵黄龙料定孔有德必经过长山、旅顺一带叛投后金,并设下伏兵,孔有德于旅顺登陆时伏兵尽出,生擒孔有德部将毛有顺、毛承福等。
孔有德、耿仲明率余部逃亡盖州,并写就降书命人送往沈阳,向皇太极乞降。
皇太极大喜,急命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率兵前往鸭绿江口接应孔有德。
孔有德叛军中,除了大量火炮之外,还有孙元化召集的众多造炮工匠、佛朗机炮手等。
六年二月十四,紫禁城,乾清宫弘德殿。
崇祯皇帝朱由检看了看手中一封密奏,又拿起案上一封捷报,脸色铁青,手指发抖。
看着看着,朱由检突然把手中捷报摔在地上,破口大骂:“胆大包,肆意妄为!他们是想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一旁的随堂太监王承恩和户工总理太监张彝宪急忙跪在地上,趴伏不起。
“哼!宣镇监军王坤和巡抚焦源清上捷报称,东虏假扮蒙人入张家口堡欲图谋不轨,恰逢王坤巡视张家口堡,识破东虏诡计,并斩杀一百五十四,如今那些首级经兵部查验,确为东虏无误。”
“一百五十四首级,王坤和焦源清这是立了大功啊。”
“可偏偏山西监军刘允中却上了一封秘奏,称元宵前一支建奴突然出现在太原以西,潜入娄烦一带袭杀宁化所千户秦川,反被秦川以区区一百亲兵击溃,并阵斩一百二十余,俘虏二十七。”
“事后审问俘虏,得知此乃东虏精锐,因秦川与关外清水河及蛇腹沟大败东虏,皇太极大为震怒,便派出两百精锐,其中五十巴牙喇,一百五十马甲,由张家口堡盐商范家带入边墙,并引往娄烦,欲袭杀秦川以报清水河和蛇腹沟之仇。”
“那一战秦川身负重伤,几近身死,昏迷三两夜方才苏醒,醒来后,秦川将一百二十余首级及二十七俘虏呈送阳曲,弃于山西巡抚许鼎臣面前,扬言许鼎臣若无法惩治通敌官商的话,必将血流成河!”
“许鼎臣不将首级及俘虏呈送京师,而是转送宣府,命宣府将官严查官商通敌之事,那二十七俘虏行至宣府,便突然暴毙而亡。”
“官商通敌之事非但没有下文,宣府倒是来了一封捷报和一百五十四首级。”
朱由检在弘德殿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地道。
听到他这番话,早已看过捷报和秘奏的王承恩神色不变,只静静趴伏着。
而户工总理太监张彝宪,则身体微微一颤,额上现出豆大的冷汗。
朱由检忽然走到他面前,淡淡问道:“张伴伴,你看,这两封捷报和密奏,朕该相信那封捷报,还是该相信那封密奏?”
张彝宪又微微一颤,急忙应道:“回禀皇爷,臣…臣以为,奴贼潜入太原娄烦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哪怕宣府官商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何况,奴贼巴牙喇战力凶猛,以一敌众,马甲兵亦当我大明九边之最精锐之猛士,秦川当时不过新任百户,其麾下将士乃新募兵士,战力有限,以一百新兵击溃奴贼五十巴牙喇和一百五十马甲兵一事,更是过于匪夷所思,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哦?”朱由检皱起眉头,“你是,刘允中密奏中所提,乃是莫须有之事?”
“臣不敢妄断朝政,兹事体大,还望皇爷明察。”
朱由检没往下问,只皱着眉头继续来回踱步。
良久,他又走到王承恩面前,问道:“王半半,你以为如何?”
王承恩微微抬头,道:“回禀皇爷,奴婢以为,那封捷报和密奏都有可信之处,亦有不可信之处。”
“哦?”朱由检眉头又一皱,“你看,那封捷报与密奏都有和可信之处和不可信之处?”
“皇爷可还记得,去年七月沈棨私自议和之事?”
朱由检微微一怔,继而脸色阴沉,重重哼了一声。
出了弘德殿,张彝宪脸色凝重,脚步匆匆往宫外走去。
刚出乾清门,就见司礼监六科郎掌司太监王德化迎面而来。
“见过张公公。”
远远地,王德化便满脸堆笑地作辑行礼。
张彝宪依然脸色凝重,径直走到王德化面前,低声道:“宣府出事了,刘允中和王承恩那厮净在皇爷面前嚼舌根,皇爷要彻查去年沈棨和宣府之事。”
王德化一惊:“当真?”
“咱家刚从弘德殿出来,皇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慌,此事牵扯甚大,两位阁老和朝堂众多大员不会让皇爷查个明白的,你且遣人给两位阁老递个话,他们自然会处理此事。”
“好,人这就去。”
“对了,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把冯铨推出来,给皇爷有的放矢,此事很快便可了断。”
“好。”
王德化点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又跑回来,低声问道:“曹公公那边呢?”
“放宽心吧,曹化淳是个聪明人,他如今正忙着魏逆余党之事,咱们把冯铨推出来,他会就坡下驴的,更何况,就算他想查,也斗不过两位阁老和众多朝堂大员。”
“张公公高见。”
王德化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作辑行了一礼,这才匆匆而去。
张彝宪回头朝乾清宫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这才抬脚离去。
秦川安然地把所有降兵和饥民都送回了娄烦,路上没有走脱一人。
王继宗早在娄烦搭好了灵堂,秦川一回来,便立马安葬方壬午等十六位战死的关帝军。
那两百多降兵全部安置在黑山矿场挖矿,秦川让老黄挑了五十个关定军进矿场,与护矿队日夜监视这些降兵,不让走脱任何一人,他们的家属则安置在娄烦,一并日夜监视。
娄烦周围的警戒力量也突然大增,除了先前建好的十几座哨楼之外,秦川还增加了六队警哨日夜巡防。
葬礼一结束,秦川就把王继宗、刘有柱、赵武等人叫到公事房。
等人员到齐,秦川把一副吕梁山腹地地图摆在桌上,敲了敲娄烦的位置,道:“诸位,虽然这事咱们做得死无对证,但那些狗官肯定知道是咱们干的,在你们看来,朝廷什么时候会对咱们用兵?又会从何处攻进来?”
罗大牛等人纷纷凑过来,盯着地图苦苦思索。
唯独王继宗安然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道:“大人,以学生看来,短期内朝廷不会对我们用兵,至少两三个月之内暂时不会。”
“为何?”
“大人还记得赵武所的吧,晋宣大三地的晋商没那么简单,背后还有诸多牵涉,如今大人已经掀起了一股波澜,事关晋宣大三地众多官员,甚至朝廷众多大员的乌纱帽,势必会引起一阵朝堂之争,没争出个所以然之前,朝廷暂时没空理会咱们。”
秦川沉思片刻,然后笑着点点头:“确实,他们应该没空理会咱们。”
“纵然如此,咱们也得早做准备。”
“没错,那五百民兵也该编入关帝军,开始日夜操练了。”
王继宗又道:“学生以为,若朝廷对咱们用兵的话,只会从北边宁武关和岚县而来,因为东南边的流寇还未完全平定,仍在河北、河南和山西三地交界处来回逃窜,张宗衡和曹文诏的兵马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流寇会重回山西四处劫掠。”
“陕西的流寇也有死灰重燃之势,而且林丹汗正在青海一带入大明境内四处劫掠,洪承畴自顾不暇,没空理会咱们。”
“这附近还能调动的兵马,唯有宣大两地的边军,咱们已经把他们得罪个遍了,他们肯定会主动请缨前来剿杀咱们的。”
秦川点点头:“嗯,明昭得有理,咱们就把防卫重心放在宁化所和静游镇。”
“对了,大人,待朝廷一发兵,咱们必须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静乐县城,若宁化所守不住,就退回静乐县城,层层阻担”
“这主意不错,老黄,你和山猫儿点五十个机灵点的兄弟,分批潜入静乐县城,在里面扎下脚步,到时候见机行事。”
“刘有柱,我多给你两百人,给你凑够七百无当营驻守静游,记得要多挖建防御工事,矮墙高墙,壕沟拒马一样不能少。”
“赵武,把尖哨撒远点,盯紧大同和岢岚州方向明军的动向。”
“陈詹,炮厂铸成的火炮先装备刘有柱的陷阵营和李顶梁的先登营,试过炮,确保没问题之后便拉去给他们。”
“诸位,我这人不太会场面话,总之就一句话:谁来了就干谁。”
冬日的太原城外空旷而寂寥,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只有偶尔出城入城的行人,艰难地跋涉在厚厚积雪郑 亮没多久,一队城守军按例出城巡视,懒洋洋地骑在马上,打着呵欠,歪歪扭扭地出了北门。
按照往日的路线,巡到西北方向一个长了几棵孤零零大树的土坡时,走在最后的一个旗忍不住仰起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呵欠未止,那旗脸上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紧接着,眼里现出无比惊恐。
“啊…”
旗猛地调转马头,一脚蹬在马肚子上,朝太原城的方向策马狂奔。
行在前面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有个士兵皱着眉,往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猛地一颤,生生摔落马下。
其他人也纷纷抬起头,朝上方看去。
只见头顶上,那几棵老树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死状凄惨,狰狞可怖的人头。
就像成妖的老树,突然长出了无数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