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姜承枭默默的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将太子与齐王连接在一起,中间画一个“叉”。从直线思维来说,齐王名誉受损,直接获利的就是太子姜昭。虽然太子大义名分已定,但是奈何皇帝态度暧昧,这一点,从皇帝派遣齐王去犒军就能够看出来。
可问题就在这里,皇帝又不是傻子,这事儿如果是太子做得,那么这个太子实在太蠢。目前长安城中有能力对那个位置发起冲击的只有两位皇子,而皇帝成年的皇子也只有两位,甚至两位同是一母所出的嫡子。
齐王被害,太子很明显会被怀疑,而且皇帝会认为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不择手段,连亲兄弟也不能放过,那么太子在皇帝心中地位将会再次下降。毕竟,皇帝本来就不喜欢太子肥胖的身体,更喜欢英俊类己的齐王。
这就是历代皇帝“双标”的地方,他们自己和亲兄弟斗的你死我活,却反而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和睦相处。
姜承枭觉得太子没那么蠢,所以动笔准备将“太子”划掉,但是笔停在半空没有落下。他在想,这会不会是太子故意为之。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与太子有关,就算不是太子做得还是与太子有关,那么太子会不会反其道而为之?
他迟疑了,因为他不了解太子,不能轻易下定论。从结果论来说,这事儿肯定是太子受益,但问题是太子在这件事中其实也背负着危险。因为无论最后查出来是不是太子做得,齐王与太子之间的裂痕会越来越深,而皇帝也会对太子有所芥蒂。
摸着下巴沉吟一会儿,他动手将齐王划掉。首先否定了齐王,如果是齐王这么做,就算最后他成功的把脏水泼给太子,能不能动摇太子之位还是两说。更关键的是他的名声自此就彻底的坏掉,这对于一个还没上位的皇子来说是一记重击。
齐王又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不会智障的出此下策。
所以,齐王不可能。
划掉齐王之后,姜承枭又在纸上写下“高氏”“关中”“山东”。三个词,分别代表着渤海高氏,关中贵族,山东士族。
渤海高氏的领头人是相国高巽,他的女儿嫁给了太子姜昭。高巽做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高巽不傻,他女婿已经是太子,自己出手对付齐王,无疑是让皇帝更加的讨厌太子。
那么现在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关中贵族与山东士族。
依然是从“获利”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发展到最后,齐王被斥责,太子之位稳固。或者是太子与齐王斗的你死我活,矛盾深化。
山东士族能获得什么呢?
答案是没有,因为目前而言,山东士族并没有选择哪位皇子站位。退一万步说,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获胜,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没有道理摊这趟浑水。什么都捞不到不说,还会被皇帝猜忌。
但是关中贵族…
姜承枭眸子眯了眯,他们是有插手理由的。不管是前段时间李源被贬谪,还是皇帝对他们的打压,这些人是有理由给皇帝添堵的。更关键的是,当今皇帝潜邸之时,关中贵族支持的不是他,而是前废太子,也就是先帝的皇长子,如今被幽禁在长安城中的巢献王。
他们是有着动手的目的与动机的,目前皇帝对关中贵族步步紧逼,先是迁都洛阳挖关中贵族的根子,再是借着李二郎的事情打压李源,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说明皇帝对关中贵族很不满。而关中贵族这时候挑起齐王与太子的争斗,不仅能转移皇帝注意力,还能借着这件事挑拨皇室,甚至有可能关中贵族已经暗中倒向了齐王。
至此,姜承枭倒吸一口冷气。他在想,这事儿如果是他做的,汤疾是他杀的,那么关中贵族与皇帝会不会同时懵逼?毕竟,他们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尚未出仕的赵王世子会在暗中干这些事情。
这么看来,应该是他散播汤疾的事情被有心人看成了机会。他在无形之中助攻了一把?
他笑了,这事儿发展到现在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还成功的藏了下去。低头看着白纸,将关中贵族与太子圈起来,打上两个感叹号,随后哈哈一笑,将纸揉成一团,随后丢进火盆中。
不管这事儿究竟是不是关中贵族亦或者是太子做的不重要,他现在门清儿,还掌握着汤高氏的踪迹。那么,自己不横插一手,简直对不起这些日子皇帝对他的“宠爱”
“霁云。”姜承枭轻轻唤了一声。南霁云从屋外步入室内,等候他的命令。
姜承枭道:“将汤高氏尸体藏匿的地方暗中告诉长安县尉,助他一臂之力。”
“属下明白了。”南霁云得命而去。
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一股冷气直扑脑门,让他燥热的气息微微下降,一股莫名的刺激与激动在心底酝酿。他很期待皇帝会怎么动手,他也在猜测皇帝会让谁来查案子。
长安城百姓先前因为汤高氏养面首的事情物议沸然,加上这次幕后黑手杀了汤疾,那么他们下一步一定是想让汤高氏与齐王的事情暴露,让长安百姓更加沸腾。事情闹到这里,皇帝一定会因为皇家颜面,派遣得力助手查探事实真相。
而他将汤高氏尸体暴露,就是要告诉皇帝,这事儿确实不简单,有人搞你儿子呢。至此,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能坐看事情发展。不论最后谁赢了,他都血赚。
“哈哈哈…”他没受过专业训练,所以此刻没忍住大笑。玛德,这些日子被狗东西利用,算计,终于要扬眉吐气。狗东西啊狗东西,你以为就你心眼多?
伸手轻轻捧着雪花,感受着掌心的冰凉。他知道,这事儿皇帝一定不会只让明面上的长安衙门调查,他一定会暗中派遣内卫调查。很好,非常好,别让他抓住机会。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姜承枭掐断思路,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他知道来人一定是长孙清漪。这些天他在书房一旦忘记了用膳时间,长孙清漪一定会亲手做些食物送进来。
走过去打开门,长孙清漪戴着维帽,手中拎着食盒,立在屋外。外面雪花挺大,她身上沾了不少雪,头发上也有一些。
“进来吧。”
长孙清漪随他走入书房,屋外的丫鬟佩儿自觉关上门。她褪了维帽与外套,轻车熟路的走到桌案旁放下食盒,将一碟碟精致的小菜摆在案上,取出一壶米酒,两只杯子,将其摆在桌上。
姜承枭撩开下摆,跪坐下,整理好衣服,动手拿起筷子尝了一片羊肉。眼睛瞥见她拿了两只杯子,不由得开口道:“你不是不饮酒的吗?”
其实他原本也不喜欢饮酒,只是参加的宴席多了便喝习惯了。而且适量饮酒对身体健康有好处,所以现在也习惯了每餐小酌两杯。
长孙清漪小手不自觉一抖,而后强做镇定,“妾身见夫君一人饮酒有些无趣,遂想陪陪夫君。夫君不会嫌妾身多事吧。”
她拿起一只杯子,纤纤玉手拎起酒壶,将之倒满,看着酒杯中浑浊的液体似乎染上火烛的暗红色光芒,有些令她晃神。贝齿轻咬红唇,眸中略过一丝坚定。
“夫君请。”
将酒杯递给姜承枭,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姜承枭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有没有人陪着喝酒无所谓,主要是你,今日在与妇翁谈话,他告诉我,你自小有气疾,让我叮嘱你注意身子。气疾这东西,要少饮酒,注意保暖,平常的时候注意受凉手脚发热。还有就是要少吃过分辛辣,刺激的食物。哦,油腻的也要少吃。”
顿了顿,他接着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多吃一些新鲜蔬菜和瓜果,还要多多锻炼身体,不能思绪过多,要保证睡眠健康。这种病无法根除,你只能尽量增强身体健康。尤其现在是冬天,一定要注意保暖。说到这里,以后送食来,可让丫鬟们提前知会我,不要傻站在外面等。”
对于气疾,他懂的比别人多。因为上辈子他就有“气管炎”,搁在这里的说法叫做“气疾”,主要的发作症状就是发病时会“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困难。这种病在他那个时代也没有根治的办法,更别说在这个时代。
“此外,以后尽量在府中多多散步,不要一直待在寝阁中坐着不动。绣花那些闲事可以放着,府中又不是没钱,缺什么去买就好了。”
话音落下,他发现长孙清漪美眸流下两行清泪。这让他一阵错愕,十分不解为什么她会流泪。女人果真是水做的,眼泪好像流不完一样。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他端起酒杯,又将其放下,“为何流泪。”
长孙清漪轻轻摇头,拿出绣帕低首擦干眼泪,抬起头眸子红红的,柔声道:“夫君如此关爱妾身,妾身有些…”
姜承枭哑然失笑,说道:“虽然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但是毕竟有夫妻名分在,我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不说这些了,今夜你只能饮一杯,以后少喝些。若真是馋了,待到明年院子中桃花盛开,你可让酿酒师尝试着摘些桃花酿酒,虽然酒味不怎么样,好歹沾些酒气,也可解馋。”
说完,他端起酒杯正准备喝下,不想长孙清漪忽然伸手抓住他手腕。他一怔,今天长孙清漪有些奇怪啊,遂道:“又怎么了?”
闻言,长孙清漪脸颊一红,低声道:“夫君不要喝,妾身在酒中放了…放了…放…”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不可闻,似乎是因为羞涩有些飘忽不定。
姜承枭眼眸一凝,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不敢直视他的长孙清漪,声音平静问道:“酒中有什么?”
长孙清漪贝齿咬着红唇,“土当归与山丹草。”
“这不是药材么,为何不能饮?”他不解,土当归就是当归,山丹草是百合花,这两味药材放在一起又不是毒药,而且能补血,安神补眠,他以前身体不好的时候,李阙就经常开这些药材让他补充自身气血。
等等!
他忽然想起什么,这两味药材放在一起确实不是毒药,但是问题在于,这两味药材“补”的地方有点儿多,若是不放其他药材中和药性。单单吃这些,那就会…
姜承枭愣住了,轻轻放下酒杯,难以置信的看着长孙清漪。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给他的感觉就是恪守女子本分的良家子,她怎么会用这两味药材。
“为何这么做?”他声音沉了下去。毕竟是枕边人,虽然对她有些隔阂,但是他不愿让关系变得僵硬,因此这些日子也在尝试着与她好好相处。她送来的饭菜,他毫无顾忌的就吃掉,她为什么…
听到他声音语气的变化,长孙清漪满脸愧疚,低声道:“今日回门,母亲与我说了些事情,妾身心中害怕,呜…”话没说完,她低声啜泣。
“害怕什么?”
长孙清漪哭诉道:“母亲告诉我,若是不能为夫君生下孩儿,婆婆会厌弃妾身,妾身也会犯下七出之罪,到时候夫君会休了妾身,妾身害怕…”
姜承枭张了张嘴,胸腔升起的背叛怒火为之一顿,紧接着好似被屋外的大雪碾压一般,让其瞬间冷水淋身。面前玉人的哭泣,让他有些恍惚。成全一个人,毁掉一个人,这么做,以后他们在一起真的会幸福?
“妾身不该欺瞒夫君,妾身有罪,请夫君责罚。”长孙清漪叩身,因为哭泣,她在轻微颤抖。
看着她,姜承枭忽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啪”的一声长孙清漪身子一颤,她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惹他生气了。
“呵呵…”
他忽然笑了,他真是太蠢了,太愚蠢了,连对女人这点野心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做心底深藏的那件事。他真的太蠢了,蠢到家了。捏了捏拳头,他想明白了。
连这点事情都想不开,还干什么大事。
他全都要!
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轻轻拭去她俏脸上的泪水,和声道:“别哭了,这事儿不怨你。”
长孙清漪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姜承枭会安慰她,摇摇头,“妾身不该欺瞒夫君,是妾身的错。”
“不,是我之前魔障了,局限了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委屈你。”
他脸色释然,这些事的决断都没有,还玩什么,迟早滚回去重新投胎吧。
他伸手端起酒杯,将其递给长孙清漪,一脸和煦的笑容,轻声道:“夫人,咱们成婚之后,还有些事情没做呢,为夫说的对不对。”
闻言,长孙清漪看了看酒杯,泪珠儿滞留在脸颊上,听了他的话,玉脸通红,呐呐道:“夫君不怪妾身吗?”
姜承枭暧昧一笑,“此乃闺房之乐,为夫怎么会怪夫人呢,还是夫人想的周到,为夫很高兴。”
长孙清漪大羞,不好意思看他,却是伸手接过酒杯,因为激动,因为没想到,因为出乎意料,她的手轻轻颤抖,连带着酒液潵在手面上也浑然不觉。
姜承枭亦端起另一杯酒,二人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叮”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忽明忽暗的烛火,跪坐在地上的夫妻,两人抬首将酒一饮而尽。
姜承枭放下酒杯,一把将长孙清漪抱起,吓得她惊呼一声,手中酒杯掉落在地,两只手抱着他的脖子。
怀中的人儿此刻娇媚无比,既羞又拒,让人食色大动。抱着长孙清漪上了阁楼,只剩下“咚咚咚”的脚步声回荡在书房中。